军装情缘

南方多雨，家里到处发霉，我翻出箱子里的军装，拿到太阳底下晒，虽然现在穿得少，但一件我也舍不得丢，这可是我一生最珍贵的“华服”。

一

小时候，我从没穿过一件正儿八经的新衣服。从小到大，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捡哥哥们穿烂、穿小的旧衣服，母亲补补再给我穿。

我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有九兄妹，我排行最小，母亲常常为了我们穿衣发愁。母亲心灵手巧，那时农村是自己扯布做衣服穿，什么款式，她看一眼，就能做出来。我们兄弟姐妹都是穿她做的衣服长大。

哥哥们的衣服也是轮流着穿，二哥穿小给三哥，三哥给四哥，最后轮到我，有的衣服烂得实在没法补了，母亲就用她那双巧手，把几件烂衣拆开、裁剪，拼成一件“新衣”，就是这样的衣服，我也不是常能穿到。

到我七、八岁时，两位大哥哥去部队当了兵，他们每次回家探亲，都会送一两件旧军装，给在家读书的两位哥哥穿。那时我小，看到哥哥们穿着军装的神气样，心里别提多羡慕嫉妒，有时趁他们换洗时，偷偷地穿一次，衣袖、裤腿长很多，我穿上在屋里手舞足蹈，独自开心半天。到了读小学五年级时，我的身高猛地窜到一米七高，高瘦高瘦，像根竹竿，但好歹能“撑”得起军装了。这时，我就当仁不让地穿起哥哥们的军装来，军装穿在我身上宽大无比，像挂在树上，十分不得体，但我还是找机会穿到小伙伴们中间去炫耀，比起我的补丁衣服，不知强多少倍。

二

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母亲看到社会上年轻人流行穿的确良白衬衣，她跟父亲商量，想给两个读高中的哥哥，各做一件的确凉衬衣，哥哥们是小伙子了，在学校不能穿得太差。

母亲在箱底找出几张布票，交给父亲，要他从供销社买回的确良，她亲自给两位哥哥缝制。母亲把布放在案板上摊开，左量右量，右量左量，嘴里念叨着“能给满伢子裁一件就好”，可怎么也拼不出。母亲不甘心，觉得是自己水平不够，就把布送到缝纫店，要裁缝师傅裁剪。于是，母亲带着我们三兄弟去缝纫店，师傅给我们三兄弟量完身体，两位哥哥去学校上课了，我就一直站在母亲身旁，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母亲柔声细语，与缝纫店师傅打着商量：“能给我满伢子拼一件出来吗？”师傅量完布，粗声说道：“别说拼一件了，就是这两件衣领和袖口的衬布都不够料。”母亲听师傅这么一说，不好再说什么了，好声请求师傅不够料的部位，在他店里找些白土布代替。听了这话，彻底破灭了我穿新衣的愿望，无精打采地跟着母亲回了家。几天后，衣服做好了，哥哥们穿着新衣服喜气洋洋，我在旁边看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心里难过到了极点。

记忆中，母亲也为我缝制过一件新衣，那是一件白土布背心。

一年夏天，天气异常地热，农村正在是农忙“双抢”。父亲对我说，明天一早你去四嫂单位打壶冰水回来解渴。四嫂在县城上班，她单位自产冰水，免费供应给职工和家属。

母亲爱面子，看我衣服全是补丁，找不出一件像样的衣服出门，怕嫂子单位的同事笑话我。晚上，她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一块做衣剪裁剩下的白土布，想给我做件短袖，一量我身高，布料不够，只够做一件背心。母亲花一晚上的功夫，为我赶做了一件新背心，这是我少年时期，穿过唯一的一件算是新的的衣服。

直到高中毕业，我没有穿过一件完整的新衣，曾有同学笑我：“从没看你穿过没有补丁的衣服。”我笑而不语，从没因没穿新衣而自卑过，即使是补丁衣服，母亲也是给我们穿戴得很整洁、精致。

三

1978年11月，我应征入伍。

我穿着一身补丁衣服，到了县武装部，看到一大堆崭新军服，内心激动，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多年梦寐以求的衣服就在眼前。我们排着队，从武装部发放员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军用物资，有被子、棉衣、绒衣、衬衣、外套、大头鞋、胶鞋、绒帽、袜子等，还有毛巾、茶缸、挎包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整整一大包，我爱不释手，一件件细细地看，发现有些军衣的生产日期跟我同年岁，蚊帐和衬衣比我年龄还大，但它是新的，我迫不及待地脱下身上的补丁衣服，一把丢进垃圾桶，换上崭新的军装。

我跑到镜子前，前照后照，左照右照，觉得自己很威武帅气，心里那个美和激动，难以言表，这是军装，也是我人生穿的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新衣服，心里洋溢着快乐和幸福。

我一路飞奔回到家里，父母不在家，我又是兄弟中最后一位穿军装的，没人夸赞我，有点失落，我穿着新军装到村里到处转悠，儿时的伙伴们见了我，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就如以前我羡慕哥哥们一样。我幸福地笑着，以前羡慕别人有新衣服穿，现在自己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暗下决心到部队好好干，绝不辜负这身军装，做一个优秀的军人。

自从入伍后，我再没有穿过一件补丁衣服。到了部队，又发了的确凉的夏常服和训练服，每年衣服都穿不完，更穿不烂，我一件件洗净，折叠整齐，视为珍宝地收好。

1988年，我退伍脱下军装后，到铁路工作，单位发了行业新款蓝色制服。但我还是舍不得部队的军装，总是穿着没有领章、帽微的军装上下班，在单位同事中特别显眼。后来，单位有要求，要穿铁路制服上班，我才改穿铁路制服。我把军装用一个专用箱子收藏，跟随我从湖南调来广东，期间搬家十几次，都保存得完好无损，每年拿出来翻晒。

如今，多少年过去，我始终忘不了第一次穿上新军装的情景，从那时起，我告别了补丁衣服，也告别了我的青涩少年时光，步入人生下一个奋斗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