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也成了香馍馍

区局的局长老牛真的有些困惑。邀刚退居二线的好友老马聚聚吃个饭，表达下友情，按说是件简单事，却几次相邀未能落实。

刚才又通话，老马先是一堆对不起、不好意思、多理解、多谅解之类的客套，接着便显示出一贯的直爽、直率：近来饭局真是应付不过来，人都快毁了。老友们聚聚有的是机会，好日子留着慢慢过吧。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的老牛往后一靠，两手托着后脑勺，仰望着天花板一眨不眨，思绪却似烧开的稀饭锅腾腾翻滚。

老马所在部门属不吃香的冷线单位，平时鲜有公务交往，别的单位将吃饭接待视为负担，这个单位却把接待吃饭当作待遇，不知从何时起形成规矩，但凡有饭局皆全员参与。一次外地兄弟单位来了4人，他们从领导到驾驶员18位同志参加接待，挺大的桌面也显得挤挤的，把刚来任职而不知情的老马弄的回不过神，惊诧不已。从此，这也成了老马自嘲是“弱势群体”，要老友们安排饭局的借口。不过，老马为人仗义，在处级领导岗位任职多年，且在综合部门待过，人脉尚存，饭局隔三差五还是有的。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这么横，到了排不上的状况，更何况已退居二线了。

任凭怎么翻腾，老牛也没翻出头绪，索性不翻了。

老牛真的更困惑了。第二天刚到办公室，电话便响了，是区政府常务副区长的，说的很明确：听说你和老马是老友，本周由你出面邀他在一起叙叙，就说是我本人自掏腰包做东，不违反中央八项规定，可要当作任务完成吆。还未挂断，手机又响，发话的是市局一把手：今晚本人安排老马和几位常走动的同志聚聚，你是他老友，务必按时参加，这是任务，不得马虎吆。不愧是军人出身，几乎是命令的口气。这时的老牛，思绪不想翻腾都难。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两位上司竟都为老马设饭局，自己仅仅与他是好友也沾光成了应邀的角色，难怪老马横起来了。不明白的是，吃饭怎么是任务呢？这一天，这个问题，始终在老牛脑际萦绕，挥之不去。

老牛按约定时间提前一刻钟来到市郊的“大观园食府”，自以为来的早，谁知号称“百事通”的市局办公室主任朱明亮早已坐在餐厅喝茶了，两人是中央党校函授本科班同学，合的来，常走动，无话不谈。他传递的信息让老牛目瞪口呆，新来的市委书记是老马的亲外甥。“百事通”就是“百事通”，讲得头头是道，分析得句句在理：老马一直在市直部门工作，情况熟悉，且有见解，又是娘舅，自然是人生地不熟的市委书记了解本地情况的最佳人选与途径。今年又正好是换届年，在官场行走的人哪个不在意自己的升降沉浮、进退留转？老马说哪个好、哪个行不一定管用；但说哪个不好、哪个不行肯定管用。在这当口，不在意他，忽视他，那是笨蛋；在意他、能巴结上他，才是本事。这不，爱屋及乌，你这个好友也都成了香馍馍。不佩服不行，朱明亮这番话一语点破吃饭成了任务的玄机。老牛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正说着，人到了，簇拥着进来的除老马和市局一把手外，还有市政府分管市长和秘书长、市委副秘书长、市委组织部分管干部工作的副部长。这阵势验证了“百事通”的分析，显示出老马时下在本市官场上的身价与分量。见了面，老马淡淡的一句：“老弟兄，昨晚我没说假话吧。”便把老牛推上台面，有了攀谈的机会与对象。

席间热闹得很，话题翻转犹如天上的云，一会儿是时事热点，一会儿又转到历史人物与事件的一些是是非非、逸闻趣事。翻转间，大家也没忘记对老马评论、评价一番。比如夸才能、才干、才智、才情、才气的；比如赞胸怀境界、品行品位、风格风度的，等等。同时，大家也很谦恭地静心倾听老马高谈阔论一番。比如幸福就是比心态；比如成功就是比忍耐，等等。是耶非耶，实耶虚耶，话随酒转，酒与话走。在座的每个人，斗志再三昂扬，激情始终澎拜，谈笑自若，“罍子”（俗语：一饮而尽）不断。唯有老牛不大说话，听，也走神。

这当儿，老牛心中有些莫名的急，正琢磨着，如何完成另一位顶头上司交办的任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