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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先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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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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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稻  场

看 稻 场

卫先庆

看稻场,这个特殊年代的农事活动,因时代的变迁,早已消亡消失得无踪无影,成为一段历史痕迹,一段人生记忆。即便当下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仍在从事农业,干着农活的庄稼人,如不从上辈人那里提起听说,恐怕还真不知道“看稻场”是咋回事。然而,对于我这个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下放知青来说,看稻场的经历如电影拷贝放置在记忆的库房,虽很陈旧,但依然保存完好。

我下放的年代,农村实行的是人民公社体制,管理模式为公社、生产大队、生产队,经济模式为“三级核算,队为基础”,农民统称社员,生产队设有政治队长、生产队长和副队长、党小组长、民兵排长等干部,像大家庭一样,管理社员的生产、生活。社员每天按队里的安排,参加不同的农活,或开会听上级的会议精神传达和政策文件的宣传。社员不管干啥,一律记工分,到秋后算账结算,领取口粮,兑现现金。所以,每个生产队都在本队的中心地带建有一个稻场,类似于城市街区的广场。稻场上的几间茅草房屋,用来存放各种农作物的种子、集体储备粮、农具和耕牛;几个高高的草堆,则是为耕牛过冬准备的草料。除此而外,稻场还是收割时节堆放、晾晒农作物的场所和生产队议事、开会的地方。可以说,俗称的“稻场棚”等于是生产队的队部,是生产队的财产聚集的重地。所以,看稻场,在强调阶级斗争的岁月,既是重要的农事活动,也是保护集体财产的政治任务,万万马虎不得的。看稻场的人,通常是经过筛选审查,符合出身贫下中农,或是基干民兵、或是党员团员的年轻力壮、忠厚老实条件的社员才够资格。看稻场的报酬不高,每晚仅记3分工分,但资格体现的信任优越感,却让大家自愿乐意接受。再说,看稻场就是到稻场睡觉,睡觉也能挣工分,这对靠挣工分吃饭的社员来讲当然是件开心的事。

作为知青,按生产队政治队长在社员大会上说的:是毛主席派来的大学生,自然够条件看稻场的。我第一次被安排看稻场是在收割稻子的农忙时节,当时稻场上一梱梱稻把子,堆的像小山包一样。那天晚上四周漆黑一片,几盏气油灯却把稻场点的通亮,脱粒机的轰轰声和社员的喧哗声交织一起,划破寂静的夜空,穿过田野,传遍附近的村庄。晚间干农活不像白天看太阳可以知道大概时间,三十来人不知早迟地轮流踩着两台脱粒机,在喊着、叫着、笑着、唱着,时不时杂夹着脏话粗话地骂着和生产队长的吼叫中,一堆堆小山包似的稻把子成了一大堆一大堆的稻谷。

脱粒结束,参加晚间农活的人都离开稻场各自回家。气油灯息了,稻场被黑暗笼罩,仅有的亮光是插在稻谷堆竹竿上的马灯。和我一起看稻场的是姓安的小伙子,比我大约大十来岁,因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随爷爷逃荒来这里落户的外来户,家里穷,二十多岁了尚未成家,与爷爷相依为命。可能同是外乡人的缘故,对我们知青格外友好,给以许多照顾。他也许累了,与我说着说着便鼾了起来。我却睡不着。说实话,长到十几岁,从来没有在这样的环境睡过觉,很害怕。周围虽什么也看不见,但稻场边荒岗上的十几座坟墓老在眼前晃悠,望着如萤火虫一样一闪一闪的马灯,越望越像传说中的“鬼火”在闪,再瞅瞅稻谷堆边蒙着床单呼呼大睡的小安,不由自主地想起不久前邻队一个溺水身亡的人,长条条躺在河边的情形。此时“毛骨悚然”不再是形容词。倒要感谢讨厌的蚊子,它嗡嗡叫的不断地叮咬,让我不断地拍打,多少分散、缓解了我恐怖的心理状态。我仰望夜空,星星闪闪,不时有流星划过,它们眨着眼,似乎在传达远在城里的父亲母亲“孩子,不要怕”的叮嘱;似乎在传递小学时老师在课堂上讲的“鲁迅踢鬼”的故事……

看稻场,看似简单的农活儿,对当年只有十几岁的年轻人来说,却是人生的历练和丰富,对正在形成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通过看稻场,我学到了学校课堂和课本学不到的知识学问。在下放的很短日子里,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和风俗习惯;村民们的喜怒哀乐和性格特征;村民之间的邻里关系和家族矛盾;村民们的劳作艰辛和生存艰难等有了大概的了解掌握。对人世的复杂与坎坷;生活的艰苦与曲折;柴米油盐与人情世故等有了粗浅的认识觉悟。

可以说,作为城市孩子,在下放的生涯里,看稻场的那段生活,既是我步入艰辛的炼狱,又是培养我成熟的熔炉。丰富了人生阅历,增长了人生见识。因为重要,所以难忘,尘封的记忆一直完整而鲜活。

(首发于2017.12.1日《安徽日报》“黄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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