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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先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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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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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返家过除夕

我国的传统习俗把农历腊月最后一天的“除夕”称为“大年三十”,其隆重程度和在人们心目中的分量,远远超过农历正月初一的“春节”。可以说, “除夕”的一顿团圆饭,集中了浓浓的年味,最深的温暖,是全家人最温馨、最幸福的时刻。“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深入人们骨髓,成为信念。在外奔波的游子,不论人在哪里,路途多么遥远,行程多么辛苦,都会背起行囊,赶回故乡的老家,赶上除夕的这一天和亲人们的团聚,兑现自己情感的履约。

在我的人生中,印象最深,也最难忘怀的,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下放农村时经历的一次除夕。上山下乡的岁月里,每年到了农历腊月,也就没有了多少农活进入冬闲阶段,乡下的村民开始猫冬忙年,上海、淮南等外地的下放知青大都陆续返城回家,我们本地的稍迟些,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前后也都走了。那一年,我没走,是因为生产队长答应自己家宰年猪卖几斤肉给我。那时物资匮乏,是票证年代,城市买冷冻肉也凭票供应,在乡下的我能带些鲜肉回城里,自然很兴奋,于是等候到腊月二十八宰猪。意想不到的是,天有不测风云,二十九清早打开门准备返城时,天地间一片白茫茫,雪如鹅毛般地随风飘舞着,田野上所有起伏不平的沟沟坎坎变白变平,像是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的地毯,毛绒绒的,眼前简直好似正放映着一场寛银幕的电影。

我傻眼了,陷入惶惶之中。下放的生产队距城近40公里,交通极为落后年代的农公班车,晴天每天一班车往返距生产队近5公里的集镇,阴雨天便停开,这么大的雪坐车返城的想法只能是空想了。我盘算着如何步行返家。晴天好办,抄近路走乡间小路可缩短行程10余公里,平时返城经常走。问题是雪把大地抹得一片白茫茫,无法辨认乡间小路,也无法判断途经的河是否还有摆渡人,明摆着只能沿着农公班车的公路返家了。那一刻,我特别地想家,归心似箭的感觉强烈而明显。可是,雪花却像驾着雪橇,响着风铃,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那时的我,全然没有了儿时盼望着下雪儿打雪仗、堆雪人的兴趣和心情,没来由地抱怨起老天爷,昨天还是响晴薄日,为何今天就突然下起雪来?可就是下了。下雪是老天爷对冬季的安排筹划,他的权威与霸道,谁又有权利和能量去剥夺与指责呢?物资匮乏的年代,雨衣、防滑胶靴都是紧俏货难买到,穿着浅胶鞋,撑着雨伞,背着行李在风雪交加中如何前行?何况是近40公里的路程,想想的确让人发怵。袭上心头的孤独与无助,让我只好虔诚地祈祷老天爷,别再下雪了。

我只有等待,等待雪儿停下来。这等待,是无情的煎熬,是沮丧的期盼。傍晚时分,生产队长妻子曹大妈和村民张大爷先后来到我的住处,分别送来鸡蛋、青菜和腊肉、腌葱头子,都说:不要急,雪不可能老下,明天会停的。老天爷的事,谁能说的准?我知道他们是好心,是在宽慰我。对于他们实在走不了,到他们家过年的邀请,当地有“大年三十吃年夜饭——没有外人。”的风俗,我怎能破这个规矩呢?于是我发自肺腑地说了许多感谢的话。那一刻,尽管屋外大雪纷纷,天寒地冻,而曹大妈、张大爷的热情热诚,却似热浪在屋内升腾,似暖流传遍我的全身。他们所体现的善良和真诚,是做人的本分,亦是现实版的生动教材,教会我如何对待他人,尤其是处于困境中的人,直至如今,我也始终坚守着这一做人的本分。

真正考验我意志和决心的时候,是年三十的清晨。面对依然飘飘洒洒,纷纷扬扬的雪,我果断作出冒雪及早赶路的决定。于是迅速地用旧床单剪成布条像部队战士一样扎好绑腿,把剩余的半条床单拴上绳子系在脖颈当做披风,用三尺多长的棍子挑起装有咸鹅、鲜肉、大青豆的旅行袋扛在肩上,义无反顾地出发了。四周是雪的世界,路旁的树变成玉树琼枝,走出的脚印很深,但很快被雪花填平,身前身后白茫茫一片,像走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将自己和自然物体的一切都融化成一片冰清玉洁的白色。此时的我,不知时间早迟,不管气象变化,朝着家的方向,一路向前。

五公里蜿蜒崎岖的乡间小路走出后,踏上平坦的乡镇公路便没有了提心吊胆,没有了左顾右盼,心情轻松了,步伐加快了,思绪也开始活跃了。我想起了任劳任怨的母亲,每逢过年一双手不停地忙着:掸灰尘、擦家具、洗衣被,还要炸丸子、剁馅子、蒸包子;我想起了尽职尽责的父亲,每逢过年下班到家带回的年货:春联、鞭炮、年画、烟酒;我想起了尽管家里不富裕,每到过年父母都会让兄弟姐妹几个穿上新衣服;我想起了一进腊月,各式店铺在门前搭起临时的货摊上摆满各种吃的、用的、玩的、穿的商品,大街小巷变成了色彩纷呈的万花筒,大人们在摊床前转来转去,小孩们在摊床间隙穿来穿去;我想起了大人们在学校操场、街头空地排秧歌、扎旱船、编花灯、练高跷;想起了小时候把整挂鞭炮拆散,一个一个不停地砰砰地放;想起了挂灯笼、贴对联、倒写的福……这样想着,想着,踏着雪走了近20公里的路,也没感到特别的饥饿,特别的累,不知不觉地便到了国道、省道经过的中心集镇。

苍天不负想家的人。在车站时间不长,便有辆县际班车经过,招手站站长大叔,见我浑身是雪,气喘吁吁的样子,也许是心存恻隐,便不顾众多人嚷嚷,二话没说,让我第一个补票上了车,幸运的是,正好有一个座位。那一刻,望着车下好心的站长大叔,亲切之感油然而生。剩余的20公里不要步行了,心里美滋滋的,身子却似棉花样松软。车子在冰天雪地中慢悠悠的,像摇篮一样摇摇晃晃,我也在摇晃中渐渐的迷糊了。迷糊感觉好,我听到了锅碗瓢盆的响,闻到了炖烩羊肉的香,看到了火红的炭泥炉子上雪里蕻烧肉的腾腾热气……一声“到站了!”的吆喝,惊跑了迷糊。啊哈,大年三十除夕的黄昏时分,我终于又回到生我养我的城市,就要回到温暖温馨的家。

城市的街道人很少,然而,红红的灯笼,红红的对联,砰砰嘭嘭的鞭炮声,让整个城市处处洋溢着浓浓的年味。我到家了。当我推开门的一刹那,全家人都惊呆了,还没放下旅行袋,母亲便猛的紧紧地抱住我,随着一声“我的儿呀”,泪水就像打开的水龙头唰唰地往下流。军人出身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却微笑着说:“不是回来了吗,回来好,团圆了。”随后弟妹们也一起喊:“团圆了!”是的,团圆是年的永恒的主题。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坐在一起,吃什么也许不重要,围成一桌喜乐融融的氛围才是过年的真正意蕴所在。合家团聚看似平淡的背后,是家庭情感磁场的体现,是对亲情的坚定守候,是对“家”和“年”传统文化的强烈认同。事后听大妹告诉我,小年过后,母亲见我没回,天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时不时站在门前望。临近除夕,打了两次电话到大队部,拍了一次电报。她老人家如何知道临近过年,农村大队部哪会有人,恶劣气候情况下,邮递员怎么能按时把电报送到。说实话,至今我都在愧疚,时不时地反思,那一年为了几斤鲜肉推迟返家,让母亲那样的牵挂是否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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