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村庄的左胸上（组诗六首）

写在村庄的左胸上（组诗六首）

文芳聪

麦拉山村

不是麦子堆积成山

也不是“看桑蚕成簇麦登场”

这里没有麦子

只有蚕

从山脚到山顶

都是它们的牧场

江山本来是分不开的

这里没有江

它们乘机将山占领

除了降霜以后那一小段时间放假

它们挥舞着一公里多的长鞭＊

把蚕妇当马

在麦拉山上驰骋

＊：经检测，一个麦拉山的一颗蚕茧缫成丝达1300多米。

诸葛营村

苴却那条缝被金沙江水深度切割

成为峡谷

一座床一样的山

仅能容纳一个村落

已经了无遗憾，挥师朝北

该七擒的已经七擒

该斩首的已经斩首

韭菜，头颅，喂饱战场的山坡

留守的军士，吃土豆，守渡口

改朝换代，就是

抓来一个当地的女人做老婆

坚守千余年后才得以正名

或许这不是当时的初衷

可是，营盘已经毁掉

谁愿意人仰马翻

谁愿血流成河

凹利鲊中村

村头有水库，蓄水百万方

水边有树，飞鸟浓荫稠

这是一个小村子

不足二十户

他们从大口号的重重包围中突破，从此

他们知道什么时候撒秧最好

种什么更划算

他们甚至更关心北京的三月

这是一个夹叙夹议的村庄，虽然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还在墙上，斑驳、显著、醒目

福兴村

本来叫硿咔村

在金沙江边住了几百年

或者上千年

说些轻飘飘的傣话

喝些凉悠悠的捞叉

过些慢吞吞的生活

偶尔到江里去

揪些江毛，弄些江鱼，吃不完就晒成干巴

后来，那个地方要修电站、打大坝

江水上来之前开始搬家

在猛虎坪子上，统一规划的家很漂亮

清一色的三层小洋楼

家家有令人羡慕的模样

取名福兴村——人民幸福，六畜兴旺

牛也搬出来了

驴也搬出来了

也都要住楼房

而且和主人争一楼住，还理直气壮

石坎子村

干热的山村

是石坎子老俵自由的王国

方山朝江的山坡

是他们太阳里的牧场

羊皮一样披在屋后一直到天上

黑山羊在上面绣花

四季变换着不同的颜色

村前的金沙江

是他们睡梦里的鱼塘

江水脉脉，拥挤、匆忙

横断山来到这里又断了一次

江水走了，留下鱼

春天去了，留下羊

石坎子老俵一代又一代

用江水把江鱼和山羊一锅煮了

没有幻想，没有痛苦

在一锅鲜里重复着日落日出

大石门村

是水千万年的切割

一路千回百转

是山千万年的坚持

呈现千姿百态

一点一点搬掉的是岁月

一刻一刻坚守的是记忆

我来到这个减土成山的地方

水的玻璃感很强

这就是大石门，一处流水刻出来的风景

一个井底般的村庄

本组诗以《彝山里的村庄（组诗）》为题刊载《彝族文学》2016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