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诗三十三

其一 山

原本就高

还奢望更高

结果更矮

其二 水

原本要直

却因为固执

变得弯曲

其三 鱼①

没有绝种于春秋

现如今

不是落网，就是上钩

其四 莲

自从结识了水从此就身陷江湖

一面花开阳光

一面藕合污泥

其五 梨

看梨花溶溶我想起梨子

像是读诗

又像是读史

其六 酒

所有的劳动，像酒

可以挥发

不可以挥霍

其七 时间

像启动的火车

一切都在往后消失

唯一没有消失的是火车自己

其八 地球

之所以精彩

是因为它

既容纳光明又容忍黑暗

其九 汉字

横一笔，竖一笔，气韵一笔

一笔数千年

千年挺立

其十 仁义

假如人类没有仁义

太阳还在

天已经黑了

其十一 锅底

在灶膛里

坚持与跳动的火苗对立

直到溶入黑夜

其十二 家乡

离开家乡才会想念家乡

想念泥土以下的亲人

想念泥土上面大风里的灵魂

其十三 炊烟

奶奶点着了

一半袅袅的天上去

一半盛在碗里绵绵的香

其十四 犁头

那时大地的牙齿

咀嚼的是泥土

嚼出来的是粮食

其十五 石榴

放肆地咧嘴一笑

这一生

就这样完了

其十六 麦粟

一寸一寸吸收阳光

一喱一喱填充清香②

人类的生命得以延长

其十七 石磨

为了磨碎祖先们纠缠不清的饥饿

可以磨勩太阳

可以磨缺月亮

其十八 石碾

够重量

才会被众人认可

推着向前

其十九 眼睛

眼睛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锦囊

爷爷的眼睛装满孙子

孙子的眼睛装满天空和远方

其二十 镯头

那双跳脱③，在母亲的手腕上

不是银，不是玉

是我一圈一圈荡漾着的目光

其二十一 足球

大快人心在于

因为圆滑

遭遇脚踢手打

其二十二 砍刀

在磨刀石上奔跑

霍霍之声不是炫耀

是修炼

其二十三 鹦鹉

人们笑它没有思想

它放弃的只是一点点舌头

就获得期望中的全部

其二十四 幻想

如同太阳底下人的影子

总是时刻尾随

总是怎么扶也扶不起

其二十五 欲望

比天空还要辽阔的

是欲望

不做飞黄④，就做飞蛾

其二十六 石棺墓

沟通了时间和空间的走廊

空间很小

时间很长

其二十七 煤桔红

相信每个人

都是一块可以燃烧的黑煤

桔红，看怎么点燃

其二十八 爆米花

漫长的煎熬

把热情膨胀成为激情

一声嘭，一朵花

其二十九 顶梁柱

不仅在房子里，还在心里

顶的是房梁的梁

更应该是良心的良

其三十 谷堆山

不是谷子堆积成山

这个一九五八年取的名字

只是一种图腾

其三十一 谷子黄了

谷子黄了

妈妈老了

没有什么可以留住光阴

其三十二 红帽火柴

又吼又叫

还发火

发完火就死成灰烬了

其三十三 世界大战

大战的是人

莫名的无端的狂躁的恶欲之心

让世界变形

注释

①鱼：在这里只是一种喻体，一种具象，其本体为普遍存在的欲望。

②喱：很小的重量单位，不足1克。

③双跳脱：指手镯，汉诗有“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的诗句。

④飞黄：传说中的神马，又名乘黄，象征对吉祥美好的追求，唐代张说有“不因兹白人间有，定是飞黄天上来”的诗句。

﹡原载《金沙江文艺》2017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