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哦再苴却九首

吟哦再苴却九首

——那些低处的光阴

文芳聪

1.语文老师

听说了他的一些事情

我难过了好一阵

那时我多么喜欢听他的课

他给我们讲古文，讲作文，讲文学社小报的油印

神采飞扬，他是我们心目中的王

于是我们出入于历史的森林

于是我们理想主义的花朵饱满地向着未来开放

讲有用的知识是没有用的

何况他更擅长于讲无用的知识

他被他喜爱的学生的平均分打败之后

又败于那些单个单个的分数

一败再败，一败再败

最后败于退休之前的三年光阴

到广场边上和那群老头老太太下棋聊天是不可能的

至今还匍匐在门卫室里靠窗的单桌上打盹

2.是有这样一位校长

他讲啊讲，讲——

为人民服务，讲了三百零三遍

特色社会主义，讲了两百零六遍

不准偷（或拿）别人的东西，讲了一百零八遍

不准随手丢垃圾，讲了九十九遍

不准随地吐痰，讲了八十一遍

男老师必须留短发，女老师必须剪指甲，讲了五十五遍

那天，学校组织到罗坝农场干一星期劳动

他作动员讲话

要注意安全啊

不准爬树哦

万一爬上去了，不准做自由落体运动嘎

难得一句经典，赢得笑声一片

不然的话，现在回想起来

我们都回想不起来曾经有个姓起的老师

虽然那时，他是我们学校最高的司令

3.龙书记

习惯于叫龙书记

叫龙主任也行

一肩挑了十五年的老龙

今年整整五十岁了

他是通过全村委会的群众之手

在选票上以不动笔的方式

投票选举产生的

从那时起，脑袋里就尽是些鸡毛和蒜皮

家里的事情基本顾不上

今天回家又晚了

小孙子说，老爹，你回来整哪样

明显是他家老奶的口气

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嘴巴

此时接不上孙子的话

红了红脸说

我回来领你奶

4.照壁里的刘副

这里发生地震

有墙倒了

有房垮了

有人伤了死了

年轻的小刘火线提拔当副乡长了

照壁，其实是大门前的一堵墙

几个小孩子绕着照壁跑得欢

派往重灾村巡查的刘副眼睛尖

一眼就发现了危险

他斥退孩子们的欢笑

推倒摇摇欲坠的照壁

这让小刘以刘大将军的方式很出名

照壁主人不断上访

这种方式让小刘更出名，现在

照壁里的风水

已经把小刘捆绑成了老刘

5.李家禄薅秧

一只乌鸦

又是一只乌鸦

一群乌鸦

又是一群乌鸦

呀！这么多乌鸦

李家禄不想薅秧了

拖着板锄回家

6.留守在家的老王

一个永远不可能退休的男人

一个曾经高贵的姓

麦村的乡村公路把他掀翻

摩托车趁机翻身而上

压住他的下半身

两个小男孩束手无策

一头老母猪

近在咫尺，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只有车上自带的

音响。宋祖英在里面起劲地歌唱

“今天是个好日子”

7.翻沙工

修京昆高速的沙，他翻过

修麦拉秧田村间道路的沙，他翻过

他翻沙

按沙的粗细程度把沙翻成很多种

最后，他成为最不值钱的一种

他翻啊翻

翻过波澜不惊的光阴

好比一只瓢虫

翻不翻一张叶子

就从叶子的一面翻到另一面，再翻

直到翻完了无痕迹的一生

8.恶老鹰

是镇级公务员

是我的足球之友

是他们家的超级宝贝

他爹和她妈合伙

用33亩烤烟和8头肥猪作为后盾

他藉此把大学读完

然后恶读两本书

以两个第一名的方式获得

那张著名的通知

顺便赢得

本村十八一枝花的芳心

他的江山就这样定了

踢前锋的手术刀经常说

厉害呢嘛！恶老鹰

事实上，他不恶、不老、确实姓殷

9.绣女

在屋檐下，在村巷里，在树荫中

叽叽喳喳的妇女

一起，几群，或者更多

用尖锐的针和柔软的线

绣自己的生活

在自己想绣的时候

在自己不绣不行的时候

就是有只老虎来了

也不能阻止

她们变幻多端的针脚

在农忙的时候，在农闲的时候

她们在努力，或者很随意

把逝去的光阴绣出花来

你不得不承认

好日子是精心绣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