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芳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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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小美人
美吧？有点
从沙发高背上跳下来，像跳水
调皮吧？有点
在雪白的墙上乱画
写汉字，拼拼音
做算术题
乱干吧？有点
逛街途中说一句
我要打马马肩
就翻身爬到肩脖上骑起马来
学赶马，驾——
懒吧？有点
说，和你说句悄悄话
怕她妈听见
就双手圈住人家的耳朵
嘴巴斗上去
呔——
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字眼
震得鼓膜发麻
可恶吧？有点
谁呀？我的女儿
我的小美人
是吗？是的
一点不假
2.镜子的父亲
孙子是他的镜子，孙囡也是
父亲越来越喜欢
在他们面前
照来照去，照来照去
父亲过世了我才发现
这惊骇我心的秘密
孙子孙囡们的脸呵
是一面镜子一潭水
父亲在里面
看到的是自己长老以前的样子
3.谷子黄啦了，妈妈老啦
我也曾经寻找过永恒
并坚信只有光阴
可是，谷子黄了
妈妈老了
没有什么可以留住光阴
4.大娘
她没有像苴却街上的燕子那样自由
想夏天飞来就飞来
想冬天飞走就飞走
退休之后就又上班了
领没有单位的工资
上没有工资的班
上面照顾老子
下面照顾孙子
她只有这点忙活的了
她像下车后的旅客
客车拉着曾经的同事
越走越远
开会、年终总结，在时间的隧道里
越来越模糊
等车的时候心里还充满希望
而现在，都这样了
还要怎么样呢
还能怎么样呢
5.致我无穷无尽的叔叔
叔叔在自己的承包田里
大把大把地播撒着散乱的时光
他的蚕豆发芽了
他的甘蔗拔节了
他的包谷戴帽了
他的水稻低头了
他的婚姻却像一粒发霉的花生
永远见不到春天的来临
全家人都在为他着急的时候
他又后继有人了，我的表兄表弟
一帮帮人已经被模糊地宣判为光棍
他们像叔叔一样
继续播种他们的土豆、油菜
和不会发芽的光阴
和所有讨不到老婆的人一样
自己就当自己的司令
6.老俵张三
是个纯粹的农民
干的不止农活
一只无所不在的无形之手
以报酬的名义通知
去摘新疆的棉花
去搬青岛的砖
去广东打磨进口轿车的铝轮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抬
金沙江观音岩水电站的塔式电线杆
他说，明天就不抬了
要回家栽秧
载完秧，还要去江苏
他哥张二已经在那边帮他接洽好了
这些年的天南地北
既没有丰富他的钱袋
也没有丰富他的脑袋
只加倍地丰富了他的年龄
7.坟烟里有亲人
又是坟山冒烟的节令
天上
太阳黄黄的
山脚
坟包秃秃的
看着黄黄的太阳下
秃秃的坟包
遂想起
泥土里亲人的生命，沉睡
竟然如此漫长
心底的悲伤慢慢洇出
像空中的炊烟
刀都砍不断
﹡《彝族文学报》2016年第2期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