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霞客游龟峰

刘贽鹣

万里霞客路，行之所至皆是景。

徐霞客22岁离开家乡，开始他“朝碧海而暮苍梧”的人生壮行。从上饶沿信江进入弋阳的那一年，他已然年届五十。28年的人生阅历，28年的山川体验，此时，他的情怀、他的见解、他对自然山河的观察，如顾恺之在宫廷为美女写生，任凭多少妃嫔环伺，做出多少千娇百媚、含娇含笑之态，真美、假美？自然的还是化妆的？岂有顾恺之看不透的风韵姿态！当徐霞客于秋季阴雨的日子，顺信江漂流而下的时候，最是“遥望一峰孤插天际”的那一瞥，让他停下了脚步，那种至绝而微茫缥缈的幽远感让他决定住下来，他要在弋阳，这个让他感动的地方开始他的龟峰之行。

如果龟峰不是真的美，如果龟峰不是真的有魅力，怎么可能留下这位饱览祖国名山大川的风尘行客、千古奇人。整整三天行走在这个盆景之地，流连往返，他与龟峰一见钟情，他是龟峰的知音，他用优美而意境深远的写作，用三千多言的《江右游日记·龟峰游》向这位深闺中的绝代佳人倾诉他的爱恋和喜悦。这段山与人的对话，一千年、一万年，如高山流水，在龟峰的记忆里，永远不会磨灭。

他是崇祯九年（1636）十月二十日那天清晨进入龟峰的。

瓢泼大雨从昨天半夜开始就一直下个不停，但这挡不住他去龟峰的行程。那天早上，他戴上斗笠披好蓑衣，沿弋阳县城老街，从“洲上刘家”葛溪河与信江汇合处即“弋阳水口”进入信江，在“文星塔”上岸，沿“陀石高下，俱成块而无纹，纤土不受”的山岗行走，到距离龟峰五里左右的路口看见一个叫“羊角峤”的小山峰，然后进入龟峰，过天柱峰，到展旗峰。见龟峰“竹色林岚，掩映一壑，两崖飞瀑交注”。由于“时雨势弥甚，衣履沾湿”，加之龟峰诸多峰峦均锁于雨雾之中不见“真面目”，徐霞客不得不早早地归龟峰寺歇息。热心的龟峰寺贯心方丈将他脱下的湿衣鞋烘干，给他介绍龟峰和他所在的这座古庙。晚上，徐霞客在振衣台下面的“龟峰寺”静室中休息一夜。

第二天天气转晴。一大早，他在寺僧贯心方丈的陪同下，走出方丈中庭，听贯心方丈“指点诸胜”，目力所及，由衷地对龟峰峰谷之美发出第一声赞叹：“真霄壤间一灵胜矣！”之后他到达寨顶东，即城垛峰、围屏峰之下，仰望“饿虎赶羊”诸石，又发出他的第二声赞叹：“何酷肖也！”虽然石乱棘深，可是被龟峰美景所吸引，他“曳杖披棘而入”，沿着龟峰的六道山谷进行了考察旅游：

其一东外谷之第一层。他先惊叹“饿虎赶羊”之酷肖其形，又登轿顶峰、象牙诸峰，从其外西向视之，见卓笔峰，诸峰环成一谷，欲探其底，复以石乱棘深而出。乃西逾象牙峰、狮子峰，而其脊欹削,难以容足。回望内谷，再发第三声赞叹：“真别有天也矣！”

其二东外谷之第二层。直批寨顶之后，见棋盘石，其西南为朝帽峰，西北为寨顶，即围屏峰之后。其外又有有峰一支，自朝帽峰下复环而北，又成一谷。

其三北外谷。寨顶与朝帽峰脊处有接引峰，疑可跻顶，至则无路可攀。返登灵芝峰，望天柱峰、狗儿峰，展旗与其北一峰又环成一谷。

其四南外谷之第一层。登展旗峰之巅，东南眺朝帽峰之东，南眺叠龟、双剑峰。从夹栈西出双鳌、含龟之后，东视三峰。又复登寨顶下视谷中，见三面回环如玦。

其五南外谷之第二层。循崖端登一山顶，舍右从左，穿石隙而上，转东南行，其顶更穹然。其北另起一顶，两顶夹而成峡。东南始于过脊，踞脊上回瞰南谷，崩溃直下，不见其底。

其六南外谷之第三层。峡北之顶有石级自峡直上，峡南亦得石级，遂循级北下峡中，复自峡攀级北上，东登高处，见朝帽四面孤悬，接引立悬脊之上。矗石错块，不能上下。北下有棋盘谷，南下之谷，乃朝帽南来一脉也。时日色已暮，取道返回方丈。

这一天的行程，徐霞客看遍了三十二峰，发现了六大山谷，龟峰各名胜，尽收眼底。由衷地发出三声赞叹：“真霄壤间一灵胜矣！”“何酷肖也！“真别有天地也矣！”

二十二日，徐霞客晨起后研墨挥毫，书写龟峰五言诗二首、七言诗一首答谢方丈。早餐后再上振衣台，经叠龟峰，再穿一线天，北过四声谷，穿越悬梯，见摩尼洞，遂下岭，循外谷入水帘洞。他在游记中详细载道：“逾振衣台，上至龟峰。下再穿一线天而东，北过四声谷。谷壁一隙东南向，内皆大石累庋，可西北出。”又下岭，西南循外谷入水帘洞，见三面环崖，回亘自天，泉从崖东飘坠，飞珠卷雪，为此中绝胜。至此，徐霞客大发感慨，认为，“龟峰峦嶂之奇，雁荡所无，但诎水观耳”，而水帘洞的出现正可谓补其所缺。他特别描绘了当时的情景：“泉从崖东飘洒下坠，为此中绝胜”，“时朔风舞泉，游漾乘空，声影俱异。霁色忽开，日采丽崖光水”，他在其间徘徊久之，不能舍去。龟峰之美令他印象深刻，否则，我们怎能想象那篇三千多字的《江右游日记·龟峰游记》在他笔下竟然会如此的生动细腻、文采飞扬。

当年，徐霞客以一介布衣之身，“孤筇双屦，穷河沙，上昆仑，历西域，题名绝国”，“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一本《徐霞客游记》是诗与远方完美结合的光辉典范。《徐霞客游记》从明代以来就以抄本形式广泛传播，清代有了刻本，现代与当代更有多次刊印出版，在旅游业日趋发展的今天，《徐霞客游记》甚至成为热门的旅游引导图，无疑极大地提高了弋阳县城老街及龟峰的知名度。“万历霞客游龟峰”，他是弋阳山水旅游文化的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