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鸟窝

修 鸟 窝

刘贽鹣

公园管理处林木修剪队的老夏开完会已是晚上12点。从会议室出来，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特意绕道公园南角那棵老槐树前，用手电朝树上照射。

前不久，飞来八哥鸟在树上搭窝，窝里还有小鸟。

因为老家村口也有这样一棵老槐树，小时候一大群小孩围着它转圈圈，玩得高兴的时候，经常飞过来一只八哥鸟，“嘎”地一声，骄傲地落下来，目中无人地停在树枝上，一动也不动，等着小孩子七手八脚爬上去追它。

老夏认为树上的八哥是从老家飞来的，因此，对这棵老槐树、对树上的八哥鸟格外有亲近感。

刺眼的光亮惊醒了八哥鸟一家，一只老八哥警觉地跳出窝来，圆睁两眼，发出低沉含混的嘟囔声。

老八哥显然并不了解老夏的用心。

低沉含混的嘟囔声显示老八哥很不满。它也许认为：我好不容易找到这僻静少人之地搭窝居住就不该被打搅，尤其在这样的深夜。

确实，这是公园的僻静角落。八哥搭窝的这棵老槐树枝干粗壮、枝蔓屈曲、树叶稀疏、树瘢突出，要不是这里僻静，凭这种外形早被挖根换掉了。

又假如，老夏向公园管理处建议一下，这棵老槐树也肯定被换掉了。

试问这样，树上的八哥鸟，你这个窝还能安全吗？

还有——

前几天有个小男孩要上树掏鸟窝被老夏骂住了。

有对年轻的恋人手拿玩具弹弓打鸟玩，小石子呼啸着从鸟窝边上飞过，老八哥跳上另外一根枝条叫唤，故意吸引年轻人注意，可年轻的恋人兴高采烈，根本不管这些，小石子从弹弓夹里连续不停地飞出去，忽上忽下。窝里的小鸟因为惊恐，不停地发出微弱而短促的哀叫声。

“别打了，打着人怎么办？”老夏连忙赶过来。

“我不是打人”。

“打鸟也不行！”

“我在打树叶，碍你什么事。”

路上没有行人经过，男的有恃无恐，不理老夏，继续在弹弓里装小石子。

“你们不能打鸟，这么大了还像小孩样不懂事。”老夏倚老卖老，提高了嗓音。

男的想发脾气，被女的拉走了。

八哥鸟一家又一次转危为安。

如果不是老夏的保护，八哥鸟的窝早就被淘气的孩子掏过几回了。这些，八哥鸟晓得吗？

然而这一次，老夏觉得有点为难。

他们修剪队刚开会布置明天修理公园树枝的事。

老夏提出公园南角那棵老槐树上有一窝八哥鸟，可否过两个月等小鸟飞走了再修剪。

人群里发出一阵笑声。

老夏走过去把一包烟放在队长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老夏，我可没有嘲笑你”队长说。

“还给你”。

“这是我私人掏钱买的。”

“我知道”。

“我可不是在贿赂你们，”队长用眼睛扫视大家，“明天修剪树枝，修得好不好看，公园漂不漂亮，领导满不满意，全靠师傅们的手艺、用心，作为队长，我私人出钱发烟，给师傅鼓劲。在这里拜托大家，我是诚心的。”

“我知道”。

老夏知道，公园定时修剪树木枝丫，让每棵树木保持外观的整齐、美观，好比人类理发，林木修剪队就是负责给公园树木理发的。

那么老槐树修剪，树上的八哥鸟怎么办？

老夏忽然想起一段庄子和惠子的对话。惠子告诉庄子他有棵大树，大而无用，不知道怎么处理？庄子告诉他，你可以把它移种到“无何有之乡”去，就算它无所可用，在“无何有之乡”让它安享自然岂不好？

可是公园不是“无何有之乡”，公园里所有的花草树木都要配合公园外观美化要求，老槐树身在公园，自然外形上也有要求，恰当的修剪是逃不掉的。

老夏在想，怎么修剪才不会惊扰老槐树上的八哥，还能让树枝保护鸟窝？

这是个大难题？但难题老夏也要去做。

老夏对队长说：“我提个要求，公园南角那棵有鸟窝的老槐树我来修剪，其他任何人不准动。”

“可是，你帮八哥修鸟窝，八哥不会买烟给你抽，”队长把烟推给老夏“拿着吧”。

“不，鸟通人性，它一定懂得我的苦心。我多花点时间，帮它们把窝修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它们住得舒服、住得安心，每天在我们身边鸣叫、飞翔，就是最好的感谢。”

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夏脑子里想象着鸟儿在公园飞翔的情景，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2023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