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中饭,我照例到家里客厅的窗户边上去站一会,歇口气,然后才去午休。
窗口对面那户人家经常吵架。可能是习以为常了,他们看见我站在窗口看他们也不回避,继续吵,但声音好像并不高,我要侧着耳朵仔细听,才能勉强听清楚一句两句。我常常担心他们会打架,因为一个个捋袖子伸胳膊,一副要动粗、不肯相让的架势让我自然产生这个想法。我看这家男的个子矮、女的个子高,就老想,如果打架会是男的赢还是女的赢,可答案从来没有得到过求证,因为这对邻居吵归吵,却没有真动过手。一两年之后,他们搬走了,轻纱帘布遮住的窗户,让空荡荡的屋子显得更加冷清。
大概一二个月之后吧,房子又有人住了。透过轻纱遮蔽的窗户,我能看见那个人的轮廓,是个年轻男人,短头发、宽肩膀,背对窗口,总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窗下。
我连续几天盯着对面看,很惊讶他为什么总坐在那里,而且从不拉开窗帘。我猜想他的样子,比如个子,比如面庞比例,额头大不大,眼睛大不大?我根据窗纱透出来的轮廓,在心里给他做过五官比例测绘,我一直想等他转过身来,好跟我想象中的形象比对一下,看看与实际情况有多大不同。遗憾的是,一次、两次,他似乎永远背对着我,永远一个姿态坐在那里,从来没有转过一次头……。
我对妻子说,这肯定是个啃老的,因为他除了坐在那里看手机打游戏,根本就不去干别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他在看手机打游戏?”
“除了看手机打游戏,还有什么能让一个年轻人几个小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我举了很多例子来证明我的结论,为此,还强烈表明对现在年轻人娱乐至死现象的痛恨。
我站在窗口滔滔不绝地发表看法,妻子可能是怕我的议论被对面年轻人听见吧,就用劲把我拉开,然后继续拖她的地。
我本来可以给妻子搭把手,比如搬下桌椅凳子之类的。妻子每天12点下班,1个小时后又要赶去上班,她很忙、很累,我不是不知道。
可我不忙、不累吗?我是做测绘的,这两年公司业务下滑,害得我经常无事可做闷在家里。我心情焦急,中午站自己家里,看看对面,发点议论,值得妻子这么大反应吗?
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妻子的手机响了。
对面窗帘布“哗啦”一声被拉开了,一个胖嘟嘟的中年妇女拿着手机站在了窗口。
“你们,都在。”她看着我们这边。
“什么事?”妻子说。
“我是小区物业的,直接说吧,这家住户反映,你家男人经常站窗口向对面看,害得她窗帘布都不敢拉开。”
“这话怎么让我听着不舒服,我家男人站自己家里,向对面看看,一个大小伙,至于那么害羞吗?”
“她不是大小伙,是个年轻姑娘。”
“这罪名可升级了,”妻子把手机甩给我,生气地说,“给你,你解释吧”。
我解释说:“对面就是一个年轻小伙,短头发、宽肩膀,没错!”
“她是小伙是姑娘我会不知道?”胖嘟嘟的中年妇女发出冷笑声。
“那又怎么样?”我嘟囔着说。
“那可大不一样,”胖嘟嘟的中年妇女冷笑着说,“而且,你有望远镜,挂在书架左侧,军绿色的。”
“这你也看到了?”
“站我这边看你那边,就像你看我这边一样清楚。”
“你想说什么?”我愤怒了,“你想说我用望远镜偷窥对面的姑娘?”
“要不你望远镜干什么用?”
“放屁,这是我的测量工具,我是测绘队的。”
妻子受不了了,直接放开嗓子朝对方骂,恨不能跑到对面去,抓出那个姑娘,跟那个胖嘟嘟的女人打一架。
妻子是相信我的人品和正直的。但我知道,这种事,不能闹,只要一闹,无论对与错,都给自己抹黑。
胖嘟嘟的中年妇女显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怕我们找她麻烦,赶快自己找台阶下。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别生气,以后注意点就好。”她边说边拉窗帘,很快就逃走了。
胖嘟嘟的中年妇女逃走了,我胜利了吗?我没觉得,只是感觉像放了一挂鞭炮,噼里啪啦一下就结束了。奇怪的是,整个过程中,那个年轻姑娘却一直没有露面。
“她还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坐那里?”我固执地想。
妻子走过去,“哗啦”一声把客厅窗帘布拉上了。
“现在,该知道错了吧。”
“我知道,”我羞愧地说,“下午去参加一个GIS培训,再去别的测绘公司找点事做,免得在家里无聊。”
我在客厅沙发上躺了下来。拉上了窗帘,里面有点黑、也有点闷。不久,妻子推门出去上班了。我在想,睡醒了,今天下午,无论如何该去找经理当面谈谈工作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