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今年6月间的一天,在江津四面山上。至于是几号或星期几,无所谓的,每天几乎都是昨天的翻版。其实,何至于这一天,我这一生也实在平凡,波澜不惊,无惊涛拍岸。一句话,无精无彩,随波逐流而已。本来活到这把年纪(不好意思,虚度七十个岁月),心下也淡然,但早晨起床后,顺手翻阅了下《万物生长》,冯唐的一句话:“活着活着就老了,活着活着就掛了。”令我又心跳了一下,接着就联想起身边那些“掛”了的人,男人女人,同事朋友,熟悉的与不熟悉的人,亲近的与从来不想亲近的人……再接着就想到该记下点什么,趁而今勉强健在。虽然也明白,记下这流水账似的文字也无大的意义,对这世界毫无触动。但一握住笔,就有些冲动了一一好久没握笔了哟!握笔的手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自慰的感觉。这就够了,何况,这也是生活。
一
吃过早饭(一碗稀饭,一个馒头,半碟昨晚剩下的油酥花生米),就在门前的空坝上转圈,算是养生锻炼。约半个小时,歇了,抽一支烟,望远处起伏的山峦,云从山那边飘过来,那边是贵州。常常,风和雨也从那边飘过来,带着高原的凉意。宅在家里好几天了,还是出门走走吧,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天很蓝,云很白。
我从居住的双凤乡会龙别院小区大门向东,沿公路前行。离大门不远,是陈队长的家,门前的院坝上,散坐着四五个人。陈队长是双凤场本地人,据他说,他的爷爷的爷爷都在此生活了一辈子。陈队长曾是生产队长,现在生产队的田地多处被开发了,建成避暑山庄,陈队长也成了小区保安,每月有1500元收入。比种地强多了!陈队长曾对我说。陈队长待人平和,他家的门口因此始终聚集人气。陈队长老婆说,他年轻时脾气很毛的,吃了不少亏吃了不少苦,渐渐地就变成这样了。我说,这叫成熟。听的人都笑了。
我路过时,坐在门口的人招呼:“文老师,来坐哈,吹垮垮。”坐在院坝上的人几乎清一色的50后,先前都不认识的,因为都是“退休战壕”的战友,又在小区住了两三年了,面熟,虽非知根知底,但不影响“吹垮垮”的。这把年纪的人,总见了些世面,吹起牛来,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多有通晓。我点点头,说,我到场上有点事。其实,我是不愿深陷于那些恋旧之中,虽然过去的并非不堪回首。对前程,我已无多大奢望,毕竟己渐近生命的界碑了,但我还是愿意向前打望。
双凤场不大,坐落在山脊上,一条公路贯穿其中。路边是鳞次栉比的小商店,生活用品都有的,虽比不上城市的繁华,但自有一番乡镇的特有风味。四面山上植被茂密,空气十分清新,每到夏天,来此避暑的人不少。当地政府顺势而为,修建了不少避暑山庄小区,可谓与时俱进了。
双凤场是二五八逢场,今天不是赶场日,加之受疫情影响,街道上行人寥寥,车辆亦少,整个街场显得有些寞然。仅半个时辰,我便在场上逛了个来回。一边走一边回忆早上锻炼转了多少圈,竟记不清楚了,真是老了哟。算了,当然也能算了。我这一生,“算了”的事不在少数,也成就了现在得过且过的我。
二
午觉醒来,己是下午3点过了,习惯性地翻了翻手机,各个群浏览了一下,一是看个新鲜,而是看有无红包可抢。哦,今天是星期六,《重庆晚报》、《重庆科技报》等副刊停刊,无文学作品发表,也就是说,无红包可抢。文学群里常有人发表了作品,作者以红包形式宣示存在的价值,分享快乐,发红包的和抢红包的皆大欢喜。三年前,我对微信一窍不通,包括电脑使用。我孙子说我老古板、科盲,要遭社会淘汰。我有些不服,也想学习,但记忆力严重衰退,学起困难,如今终于学会了微信使用,的确感到方便许多,现在可在微信上手写文字交流,甚至创作一些文学作品。两年前,晚报一位朋友拉我进了晚报副刊文学群“群英荟”,就此开了新的眼界,给了我不少新的知识与快乐,为此,特别关注群里动向,并将此群在微信页面置顶。我常对人说,我喜欢清静,其实,骨子里是喜欢热闹的。究其原因,人本是群居动物,喜欢热闹乃人性使然。我说喜欢清静,往往是无奈之举,或某种原因,想避俗世的喧嚣。我本俗人一个,无论如何也脱不了一个“俗”字的,何况,热闹区别于喧嚣。所谓想清静,不过是一时权宜,或许自己慰藉着自己。在群里,常看到一些文学新人,其作品常使我惊叹,自愧弗如。有时,我会从他们的身上体会到重庆文学新的变化,感觉重庆文学新的希望正在升起。
又浏览了一下新闻,无多少值得关注,特朗普无非一张张扬的老脸,壮志未酬的表现。此类人见得多了,说不定哪天说掛就掛了呢。前段时期令人牵肠掛肚的疫情正日渐消退,我的警惕也一天天松懈。这是好事。
起床,泡了杯茶,翻阅以前的《诗刊》,张新泉的《看见》跃入眼帘:一只鸟从空中/笔直扎入水里/接下来应该是/出水,抖翅,叼起一尾鱼/让我不安的是/那鸟儿不再复出/我被楞楞地定在湖边/不知道该为某条鱼庆幸,还是代替那只鸟/慢慢窒息…
我沉思良久,竟有了写诗的冲动。拿起笔,铺上稿笺,目光投向远方,远方却一片虚茫。整整一个下午,没写出一行诗来。
三
老婆说,今晚想吃点啥子?哦,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这才注意到层层叠叠的山峦间暮色正在弥漫。随便。我随口而言。年轻时自称美食家,只要风闻哪里有好吃的,便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也要一饱口福,而今却日渐没有了品味的兴趣。老婆常有怨色:随便?哪就喝西北风嘛。我努力挤出一脸活泼的笑,也好,只要能填饱肚子。
老婆很在意这一日三歺,为此,她瘦小的身子常奔波于超市菜市间,专挑价廉物美的物品购买,这常常令我愧疚不已。老婆总是唠叨:你写那么多文章,写出了几个钱?每每这时,我又总是挤出来一些灿烂的笑,像我眼中的那些文字一样灿烂。
晚饭仍然如期而至,一荤一素一汤。荤是洋葱回锅肉,素是干煸四季豆,汤是酸菜粉丝汤。加上一碟花生米,二两柠檬泡酒。仅仅半个时辰,酒足饭饱。
四
晚饭后,公路上三三两两散步的人,伴着归巢的鸟鸣,来来往往,欢声笑语。山上林木扶疏,间或有些空地,也种着庄稼疏菜,绿茵茵的悦目。我懒散惯了,妻总叫我陪她散步,说得天经地义:称不离砣,公不离婆。我也时常应声相随,一边紧跟在她身后,一边盯着她有点蹒跚的步履,想着她年轻时的绰约风恣。有时,想笑;有时,想哭。
散步回来,天黑尽了。洗完澡,躺在门前的椅子上,静静地望夜空。重庆主城区气温已经三十几度了,而此时此地,风吹来,竟有凉意。我突然有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人生本无意义,所有的意义都因了生命的存在而赋予。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的这种幸福感,其实是我自己赋予的,抑或是一种自我感觉。虽然今天是无数个昨天的翻版,单调的重复,而生活的本质不就是一种不断的螺旋式重复。这重复亦是一种进步!今天,毕竟有吃有喝,温饱自如,没有饥寒交迫,也没有战争的血雨腥风。此刻,四面山峰峦与深蓝的夜色交融,和谐和平,宁静致远。
我曾听一位民间哲人说,没有经历饥饿熬煎的人,是不能体会肚子填饱的幸福。当然,许多人对此不屑,认为思想境界太低,太俗。而我对此感受深刻,以为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为此,我珍惜与享受今天的幸福,决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