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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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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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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群羊

 

那年那月那群羊

翁大明

 

你没有放过羊,不会有放羊的体验。

你放过羊,但你不是我,不知道我放羊的体验。

我放过羊,有过放羊的体验,以及赶着羊儿满山跑的深刻记忆。

 

为了壮大集体经济,让社员们都能分几个余粮款,队上一次买了十五只羊,并把饲养这十五只羊的任务交给了我父亲。于是,我半天上学,半天放羊,赶着羊群满山跑。

 

这十五只羊全是纯白山羊,其中有一只公羊,六只母羊,其余的都是半大不小的羊羔子,前呼后拥在母羊身边。

 

公羊双角尖利,毛色发亮,趾高气扬,威风凛凛,羊圈门一打开,便箭一般“嗖”的一声窜出来,连蹦带跳地跑向前坡,尥起一个蹶子,淌开一片露水,回过头来,等着它大部队。

 

六只母羊里,有一只已怀孕多日,快临产了。头上干瘦,腿上也干瘦,白色的羊毛,末梢有些发黄,一排奶头儿在滚圆的肚皮上若隐若现。其中的一个奶头儿,拳头般大小,从肚皮上直直地垂下来,几乎挨着地面。

 

看它跟其他的母羊不一样,我便叫它“大奶”。许是怀孕的原因,“大奶”蔫蔫地跟在羊群的最后。

 

关了羊圈门,甩一个响鞭,羊群迅速在半山坡上向公羊靠拢。门前的山坡上,是一片茂密的花梨树林,为了不让羊踩队上的地,吃队上的庄稼,父亲命令我:放羊时,只准走前山后坡,不准走大路地边。

 

那门前的花梨树林里,便被羊踩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路。

 

顺着这条弯弯曲曲的坡路,穿过这片密密麻麻的花梨树林,我把羊赶上山梁。从山坳到山梁的距离,岂止是从低处到高处的距离?那简直是从人间到天堂的距离,从小孩到大人的距离。常年住在洼里,掩映在竹林与树林之中,虽然光影疏离,幽静雅致,但却被前后的两道山夹着,阳光照不透,总觉单家独户,有点清冷,不及耳爬院子热闹。

 

放羊的快乐,便在于走出这道洼,穿过这片林,翻过这道梁,到大洼以外的世界疯玩儿。 

 

赶着羊,爬上山梁,便是到了高处。放眼望去,崇山峻岭,连绵起伏,山尖上缠着些白云,山腰里也缠着些白云,就连头顶的树梢,也有一缕一缕的白云晃来晃去,像是在追逐着我的这群白羊。

 

树林的那边,太阳已经从东风垭升起来,东坪的大院子洒满了阳光,水井洼那户人家的房皮子上冒着炊烟,南坡上的几家,想是也在做早饭,那里的白云,也是一缕一缕地,飘下坪地,在半空中打转儿。西坪这边,小桃园和曾家山的山尖,也被太阳晒红了,但一河两岸,以及安沟和幢子沟两条沟,太阳还没照进去,在幽暗中一点点走出黎明。“大奶”虽然吃力,却没有掉队。

 

手挥鞭子,一路小跑,我把这群羊从门前的山梁赶下鄂陕两省的界河,再从这条界河赶到南坡根儿,公羊抖一抖露水,领着羊群上南坡。我的裤脚,也被露水湿透了,拧一拧,褊起来。 

 

南坡虽然是湖北的地界儿,但却是放羊的好地方,坡上草好,羊吃的快,只要看住了坡根儿和坡脑儿的庄稼地,随便让羊找吃的,吃饱了,河里有水,苇子园也有水,羊喝水也方便。

 

南坡上住着我的三叔、四叔、五叔和七叔,去南坡放羊,可以顺便混吃混喝。

 

正是春季,南坡上的草更加茂盛起来。先是连翘花开花落,再是桃树花开花落,春花仍在芳菲,树叶却早早地泛起绿来,那树下的灌木丛,由浅黄到青绿,羊喜欢吃的麻胡捎儿,抽出了嫩绿的枝条,青草在树丛下,沾着露珠,绿了一坡。

 

半晌午,“大奶”蹭蹭我,转身钻进树丛,惊飞了两只黄鹂,叽叽喳喳地向杨树窝飞去。循着鸟叫,我爬上杨树窝,站在四叔自留地里石坎上,居高临下地看羊吃草。

 

羊群吃草,悠闲而专注。公羊以及几只成年的羊,仰起头,找树叶吃,花梨树的叶子刚刚发青,又柔又嫩,想必羊都喜欢吃。那些半大不小的,够不着树叶,便低头啃树下的青草,哄一下,这边啃没了,又找另一块儿。石坎边上的金银花秧子,吃得羊们又是摇头,又是摇尾巴。

 

小羊靠近大羊,大羊也会咬住树枝,让小羊尝尝花梨树叶的新鲜。

 

太阳从东坪转到西坪,远远看去,安沟、幢子沟和曾家山都晒满了太阳,一河两岸,湖北的社员在郭家洼锄头遍草,  陕西的社员在大洼口间包谷苗。耳爬四爷的牛,已经开始往回赶,晌午了,快放工了。

 

我也准备把羊往回赶。走出四叔的自留地,在路边上找一块草,浇一泡尿,喊一声:“尿啊!”,羊群便从山坡上、树林里钻出来,集中到我身边,抢吃这块浇了尿的草。羊喜欢吃咸的。

 

我开始清点,数来数去,十五只羊横竖少了一只。还有一只呢?其他的都在,“大奶”却不见了。我的“大奶”呢?早上出来的时候,“大奶”就没精打采,这会儿又不见了,怎么办啊?

 

“咩啊!咩啊!”地叫了一阵,忽然想起“大奶”在我腿上蹭后钻进的那片丛林。果然,“大奶”在这片丛林里生孩子了!我钻进去,见“大奶”的身边已有两只羊羔,颤颤巍巍地想撑起来走路,“大奶”还躺在地上,继续它的生产。

 

过了一会儿,“大奶”叫了一声,又生出一只羊崽。这最后的一只羊崽,头上有一道柳叶状的黑毛。我心中一喜:“这群羊都是白的,这个小羊羔子却长了一撮黑毛,花里花搭的,就叫它小花吧。”

 

脱了衣服,包了小花,连同“大奶”另外的两个崽子,吆喝一声,一个响鞭过去,那头公羊挖起爪子,带头向回奔跑。我抱着三只刚出生的羊羔走在羊群的后面。“大奶”走几步,回过头,在我腿上拱一下,看一看;再走几步,又回过头,在我腿上拱一下,看一看,似乎对我怀抱它的孩子,有些许的不放心。

 

父亲掰开羊崽的腿,仔细看了看,满脸堆笑地对妈说:“这三个羊娃子,有一个结子,两个水羊”。我问父亲:“啥是结子,啥叫水羊啊?”父亲说:“结子是公羊,水羊是母羊。母羊会生羊娃儿,母羊多,羊群就发展得快。”然后像是若有所思:“等到秋冬天气,羊子养肥了,就能卖了,队上分余粮款,就有钱了。”我又问父亲:“这个头上有黑毛的,是结子还是水羊啊?”父亲说:“是水羊。有点怪,这圈羊都是白的,这个羊娃子咋就长了黑毛呢?”我说:“有个记号,好认,好找,我把它叫小花”。

 

“大奶”吃一阵草,躺下来,小花兄妹三个便围过来,爬在“大奶”怀里,粉红的嘴,毫无章法地找奶头,吃一会儿,顶几下,再吃,那奶汁便顺着小嘴丫子直流。小花瘦,找不着毛丛中的奶嘴儿,只能吃到那只下垂的奶,吃瘪了,“大奶”便站起来,让它的孩子们仰着头,揪它的奶吃。其他的羊,满山的跑,“大奶”却只在小羊羔子的周围,似乎它的吃草,也只是为了给小羊羔喂奶。

 

转眼到了夏天,小花渐渐长大。

 

四爷的牛铃在屋后头“叮叮当当”地响起来的时候,我已经放了学,吃了妈给我留的晌午饭,正好赶上跟四爷一起到茅草坡放羊。也是顺着门前的山梁,转到屋后的山梁,过了耳爬对门坡垭子,上了大山尖,翻过一个垭豁儿,从一条似路非路的树林中穿过去,便是茅草坡。

 

领头的,还是那只公羊。“大奶”过了产期,健壮了许多,只是那只大奶,依然吊着,在两腿之间摇晃,真是碍事。小花在一长串的羊群中撒着欢儿,前后跑一阵儿,又在“大奶”的大奶上蹭一下。其实,小花已经开始吃草了,偶尔才吃几口奶。

 

茅草坡两坡夹一沟,沟这边是东坪的,沟那边是湖北的,两坡相对,峡谷幽深。说是茅草坡,却是满坡松树,遮天蔽日,树底下年深日久的松针里,长满了青乎乎的茅草,还有一些牛羊都喜欢吃的树叶子,也是一个跟南坡一样的好放场。赶到横路上下,差不多就不用管了,只待羊吃饱了,“尿儿啊”一声,把羊赶回去就是了。

 

爬上松树,松鼠受了惊吓,哧溜一下跳上树梢,我偏不依不饶,逗那松鼠跳来跳去。对面坡上,飘出一片白云,一只老鹰拌着这朵云彩飞过来,从我身边一个猛子扎下去,叼起了一个东西。“啊,我的小花!”,慌忙下了树,欣喜地是,小花还在,“大奶”正在教它的孩子们学抵架呢。清点了一下,大小羊,都在。茅草坡野兽多,有野猪,有獾子,也有狼,老鼠满地跑,老鸹半空飞,兔子更是在山上乱窜,那只老鹰,从大小上看,叼的一定是野兔。

 

我忘了父亲的交待,这只老鹰却提醒了我:放羊,不仅要看住羊不吃庄稼,还要看住野兽,别让野兽把羊吃了。

 

 

但是有一天,我还是被一只狼吓了一跳。那天,我把羊赶进茅草坡,一如既往地爬上松树,给我的羊群,还有四爷的三头牛站岗放哨,忽然草丛中呼啦啦一阵响,一头油光发亮的灰狼悄悄地接近了小花,有点像狗的头,露出了一排狰狞的牙齿,眼看就要咬住小花的腿。其他的羊,已被吓得四散逃去,“大奶”却没逃,护住小花,冲着灰狼,做出抵架的架势。

 

我在树上,着实被这种情景惊呆了,便大喊一声:“四爷,有狼!”在四爷吆喝的同时,“大奶”一头撞向了灰狼,灰狼受到惊吓,放弃了小花,慌忙钻进了松林。

 

三伏里,天热的很。这天下午,四爷换了放场,我听不到屋后山坡的牛铃响,便顺着山梁,独自到大山尖放羊。刚赶到后山梁,便见小桃园那边一个炸雷,心想:要下雨了?赶到对门坡垭子,又听见东风垭一个炸雷,心下狐疑: 该不会下雨吧?继续往前赶,那雷声却停下了,曾家山那边也亮开了,羊群上了大山尖,钻进草丛摇头摆尾吃青草,我便爬到大山尖的岩石缝里找炮筒儿,这里打过仗,炮筒多,果然被我找到一个。正高兴呢,银洞沟老阴坡那边又是一个炸雷,这个炸雷毫不客气地带来了狂风暴雨。

 

世界变了样子,仿佛只是一瞬间。那场暴雨,裹着风,携着电,响着雷,抽着脸,悬崖下面的一片花梨树,叶子翻起一片白,接着便被狂风吹断了,大山尖顶上的那棵歪脖子松树,也摇摇晃晃地似乎要飞下山去。倾盆大雨,逼得我睁不开眼,出不了气,怕被风吹跑了,也不敢挪窝儿,只好趴在地上,紧紧地抱住岩石,惊慌之中,那只捡来的炮筒也弄丢了。

 

那只公羊倒是精明。暴雨一来,便“咩”了一声,用它们自己才能听懂的话,向这群羊打了招呼,便自成一条长串儿,回头狂奔,原路返回。

 

没有来得及跑的,只有我,还有我身边的小花。小花的头抵在岩缝中,尾巴上的水,成了一块瀑布。

 

雷声停了,但暴雨依旧。我爬起来,靠近小花,从大山尖上望下去,马家坪那条两省之间的小河已是洪水滔天,一河两岸的包谷,大半已经倒了,洪水碾压着,不见了包谷叶子,大山尖往回走的山路,也被一道道山洪,冲出了一道道沟,洪水集聚着,翻滚着,冲向东坪黄家、王家和蔡家的后檐沟。

 

这时,在暴雨中,我听到了母亲的喊声。母亲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手上拿一把油纸伞和一块塑料布,冒着倾盆大雨到大山尖来找我。妈的身后,远远地有一个东西再晃动。我仔细一看,啊,是“大奶”!正如我妈来找我,那只“大奶”,也尾随着我的母亲,来找它的小花。

 

由于父亲的精心照料,这群羊发展得很快,几只母羊都生了崽,有的一窝,有的两窝,有的还在肚子里揣着。几个月的时间,就由当初的十五只壮大到三十多只。会德队长自然高兴,嚷着要给父亲涨工分,公社因为父亲在抗洪救灾中抱起自家的被子堵住了洪水,保住了羊圈和羊群,集体的财产免受了损失,便陪同县上的人一起到西坪采访,喇叭碗子里,天天播送父亲舍己为公的事迹。

 

这年秋天,学校又放了十天忙假,叫我们各自回家,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便继续放羊,父亲腾出手来,跟母亲一起参加队上的秋收,把熟了的粮食颗粒归仓。

 

秋收过后的一河两岸,地里果然干净。包谷杆儿绑成了捆,一堆一堆地靠在河边的柳树上,拔了的黄豆,有的还是青的,摊在河边的石坝上晾晒着,那高杆儿的唐麻,也被砍了,绑成小捆,在路边上搭成架,一溜儿从阴坡坪排到铺子。那些麻雀儿,许是闻到了麻籽儿的香味儿,一阵阵地蝗虫般地飞来,黑压压地落在唐麻架上,叽叽喳喳地吃麻籽儿。陕西的喊一声,麻雀飞到湖北,湖北的喊一声,麻雀飞到陕西,就这么来回的吃麻籽儿,一只只吃得肚圆毛亮。

 

腾空了地,会德队长便安排三爷、四爷和七伯套了牛,从阴坡坪开始犁地。庄稼地儿,头一年得解板,先犁一遍,冻一个冬天,把土冻酥了,第二年再撒些牛粪羊粪和猪肥,庄稼才长得好。还没解板的地里,虽然粮食收干净了,但还有一些青乎乎的草,甚至还散落了一些包谷籽儿、黄豆角儿,那都是羊的最爱,我得在三爷、四爷和七伯犁地前,让羊群把这些东西吃了。

 

羊在前面吃草,牛在后面犁地。八哥在牛背上叽哩哇啦,跳来跳去,搞得牛直竖耳朵,尾巴使劲地拍打,那八哥也不害怕,站在牛头上,气得牛直翻白眼。几个放牛的便响一声鞭子,赶开八哥,八哥飞过河去,又跟麻雀混在了一起。

 

天上白云悠悠,地下羊群追逐,雀鸟飞,牛羊叫,鞭子噼里啪啦,牛铃叮叮当当。秋天的山村,最是放羊的好季节。

 

坪地快犁完了,便把羊赶到沟里,沟里多是坡地,没法下犁,那青草长的时间会长些,也是放羊的好去处。

 

这天,我把羊赶到耳爬洼,爬上一颗大柿子树,柿子树上还有十几个没摘的磨盘柿子,红彤彤的,那是队上下柿子时,专门留给鸟雀过冬吃的,有几个柿子,已经被鸟雀啄开吃了一半,另一半愈发红艳,甚是诱人。那些羊,从洼里吃到坡上,在悬崖顶上有的抵架,有的晒太阳、蹭痒痒。忽然,只听“嘭”的一声,一只羊从悬崖上滚下去,那悬崖有十几丈高,立陡立陡的,摔下去准是粉身碎骨。

 

我慌忙下了树,连爬带滚地去查看。这可是集体的财产啊,如果把羊摔死了,我怎么向父亲交代?父亲怎么向队上交代?走到跟前,果然是一只羊,而且居然是“大奶”!“大奶”头下的石碓上流了一摊血,前腿还在痉挛,后腿也在微微地踢蹬,肚子上的那只大奶,划开了一条口子,奶头上竟然还冒出了乳汁,那眼睛里,充满了恐怖,也充满了求生的渴望,我分明看到,“大奶”有眼泪从眼角流下来。这时,小花也从坡上下来,在“大奶”身边转来转去,一会儿拱拱“大奶”的肚子,一会儿顶顶“大奶”的头,“咩咩”地叫着,似乎是想帮着“大奶”站起来。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大奶”一动也不动了。小花跪在“大奶”身边,把自己的头,贴在“大奶”的头上,也是一动不动,慢慢地,一滴眼泪从脸上的那一撮黑羊毛里滚下来,砸在石头上,溅起一片湿。

 

父亲叹息一声,翻箱倒柜地找了钱,又向大哥要了些,给队上赔。

 

第二天放羊回来,小花不见了。找啊找,终于在耳爬洼“大奶”摔死的悬崖底下找到了小花,小花蔫蔫地蜷在那堆石头上,不叫,也不吃,默默地看着远方。

 

第三天放羊回来,小花又不见了。心想,是不是又跑到耳爬洼了果然,在耳爬洼找到了小花,也是在“大奶”摔死的悬崖底下,小花蔫蔫地蜷在那堆石头上,不吃,也不叫,默默地看着远方。

 

连续三天,小花都趁我不注意,独自跑到耳爬洼去找“大奶”。

 

深秋的夜晚,明晃晃的月亮从花梨树林里照下来,屋檐上筛出一片疏离的光影。坐在月光斑驳的光影里,听着羊圈里小花凄厉的“咩咩”声,以及没有了“大奶”的羊群的打斗声,我的眼里,也汪满了泪。母亲端一碗饭递给我:“这几天,你是咋了?”

 

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会德队长带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范家山大队的革委会主任,一个是宽坪大队的会计,他们打听到西坪二队的这圈羊已经满圈了,个个肥硕健壮,便想买了去,发展集体经济。

 

带着一身寒气,几个人在羊圈里挑走了十二只羊,也包括那只小花。会德队长抖着手里厚厚的一沓“大团结”,喜滋滋地说:“柱德大哥,这下好了,能分余粮款了!”

 

那一年,我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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