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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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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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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散文之《赶考》

翁大明

 

 

虽然一场肆虐全球的新型冠状病毒性肺炎把今年的高考推迟到七月,但高考的日子还是一天天逼近了。这让我想起了四十年前的那次赶考,那一年,也是七月,整整四十年了。

之所以说是“赶考”而不说是高考,是因为我参加的那一年的考试,需要走近两百里的路从乡下到城里,得赶了去才行。恢复高考制度不久,乡下学生进城赶考颇有点各路举子进京赶考的意思。

高二还没上完,老师便把我们班分成三类人:第一类人卷铺盖回家,那多半是学习不好不想考试或者家庭条件特别困难的;第二类人考中专,这考中专的大多是学习成绩优秀且老师十分器重的,学校指望着这类人争荣誉;第三类人考大学,这考大学的学习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很差,想参加考试,又亳无把握,抱的都是试试看的态度,万一考取了呢?

我属于第三种人,跟十几个想考大学的同学一起,在一个闲着的半间堆满桌凳的教室里复习了一个月,便去参加高考。其实那也不叫复习,没怎么上课,没多少作业,似乎也没有老师管,一切都放任自流,竟是把高考之前的那一个月,混过去了。

步行七十华里,回家拿了父亲准备的钱和粮票的第二天,天没亮就到赵川食堂临街的那个窗口排队买车票。天天卖馍卖粉条汤的韩师还没有起床,电线杆子上高高地挂着的那盏泛着黄光的灯泡,把赵川老街映照得更加幽长,黑压压人头个个伸长脖子,盼望着窗户开了,把攒在手心里的钱买成车票,有了车票才能坐车进城。

赵川到县城,不是天天都有班车,只有天气晴好没有垮方的时候,才有班车穿山越岭耀武扬威地在道子口鸣了喇叭,嘎地一声停在赵川国营食堂的门口,韩师赶紧拉了纱布盖住筐子里的馍,怕扬起的灰尘落在了馍上。倘是下雨,车便不来,进城就靠步行,两百里的路一天两天如何能到?且喜这两天没有行风走暴,想那班车一定会来。

托人说了话,又挤了半天,我们十几个赶考的同学,总算买到了每人每张两块三角钱的车票,心里踏实了,才进了食堂,一边嚷嚷着喊韩师买馍吃,一边探头张望道子口,看班车来没。

快到响午,一声呼啸卷起一阵尘土,班车果然来了。那班车是东风大卡车,车厢上拉了两道草绳,人上车须抓住草绳,才不至于被晃得乱滚。买到车票的往车上挤,没买到车票的也往车上挤,又是推搡又是叫骂,天气又热,人人都是一头大汗。我们同学连推带拉终于都上了车,司机一按喇叭,甩开一片没有上车的人,风一般开出街道准备过滔河,车屁股上犹有两个胆大的,还在扒车。

进城的路像是在崇山峻岭里游走的蛇,但远没有蛇的顺随光滑,不是上山,就是进沟,坑坑洼洼的路面把人颠簸得骨松肉坠。车上的那两根草绳是用不上了,因为大家挤在一起腾不出手来去抓那绳,差不多快摞起来了,男的女的,老的小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被尘土蒙了面,都是一个模样,一个个衣衫不整,减爹叫娘。这哪里是赶考呀,倒像是在一场危险状况下的紧急撤退。

 一路颠簸到了湘河,喘着粗气的汽车还没在满目荒凉的河滩上停稳,车上的人便一边骂娘,一边争着抢着往下跳,车帮上污迹斑斑的呕吐物,使得叫骂声更大了,几个人慌忙跑向河滩,蹬下去,吐。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双手插腰,感叹一句:“这地方,真是穷山恶水啊!

我虽然有些晕车,但状况尚好,并不觉得湘河这红鱼渡口如那干部所说水恶山穷,反倒生出许多新奇和惊叹。山里的孩子,以前没进过城,没见过大江大河,滔河虽然秀丽,却不似丹江这般阔大。

且说一条丹江把我所在的这个县分成丹南和丹北,赵川人进县城,从湘河过丹江是必经之路。这红鱼渡口是千年古渡,从古到今不知道历了多少险,渡了多少人,替换过多少哨公。

丹江对岸的半山上,有一间矮小的红房子,一个哨公立于红房子旁边的峭壁之上,手持竹杆,头带斗笠,威严地注视着丹江河面,嘴里呜呜哇哇,象是在指挥着什么。

前几天下的暴雨,虽然洪水已经消褪,但浊浪依然滔天。滔滔的江水里,有一只大船被胳膊粗细的钢丝绳牵着,缓慢地驶过来;还有一只小船,船上也有一个哨公打了桨,划过来。几只鸟在江面上盘旋一阵,又向对面的红房子飞去。

我忽然想起这情景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江,这船,这哨公,这江面上盘旋的鸟,竞感到莫名的亲切。是在巜水浒》里吗?

穿过一片乱石,跟大家一起到江边的沙滩上等船。果有一个哨公护了航,把那大船开过来,稳稳地停在江岸,放下一排木板,搭在船沿。这边司机见船来了,便鸣了喇叭,哼地一声,将那东风大卡车开到船上,压得那船下的江水浪花四溅。岸边的人一起往船上挤,哨公大喝一声:“都滚下去!这大船只渡车,不渡人!”

遥遥地见那江心又有一条小船,也是一个哨公戴了斗笠划浆撑了来,摇晃地在江边停住。船上上了一拔儿人,已经满了,我们这些赶考的学生便住了脚,坐第二趟船过去。这红鱼渡口,山高水长,滩险浪高,迎面又是绝壁,自是野火的不行。一个浪头,船在江心打个旋儿,惊出一声汗来。

到了红鱼,已是黄昏。这只走了一半的路,竞用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幸亏学校老师提了醒,提前走了两天,否则高考的时间如何能够按时赶到?看看已经擦黑,班车也没了再走的意思,便在湖河红鱼找了旅社住下来。

这红鱼旅社跟湘河食堂连在一起,也是国营的,那食堂里卖的也是蒸馍粉条汤,蒸馍一个两毛,四两粮票;粉条汤两毛五一碗,不要粮票,味道跟赵川食堂差不多,只是这湘河的粉条汤,里面兑了不少西红柿,红红的煞是好看。

天气闷热得不行,又有一些乌云压过山顶,看样子又有暴雨。大家心里一沉:后天就要高考了,老天千万不敢下大雨,要下大雨也等我们进了城,找着了考场再下呀!

夜里没有下雨,睡得也算踏实,两个打呼噜的同学,睡着了呼噜也就平稳了,不再如雷般响,倒是那丹江河水的浪涛声隐隐传来,给这狭小的房间又增添了几分燥热。

早晨起来,再吃了蒸馍和粉条汤,爬上那辆东风大卡车,继续前行。这红鱼到县城公路标识是四十四公里,可弯来绕去的比百里还长,车摇摇晃晃,人东倒西歪,车跑比人走快不了多少。

又是一条蛇一般的路在山里盘着,到过县城的人说,这沟便叫白蛇沟,难走的很,啥时候上了梁子,能好点儿。可是干急,那东风大卡牛就是在这白蛇沟里喘着打转儿。

三伏天气,说下就下。一个炸雷过后,瓢泼大雨从那黑云里泻下来,把这白蛇沟下了个密不透风。转眼功夫,起了山洪,路面上河一般的流水。那东风大卡车没有蓬布,暴雨早把满车的人浇了透。车厢里的积水,从鞋碗里灌进去,又流出来。

忽然吱地一声,班车停了下来。原来前面的路,被一面滑坡坐下来,生生的挡住了。其它旅客,见过阵仗,不似我这般赶考的同学慌张,我这赶考的十几个同学呆在雨中,明天就要高考了,这可咋办啊!

人在困顿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解决问题的办法,总会出现一些转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无绝人之路。这三伏的雨,一暴连三暴,来得快,走的也快,不大一会儿雨便住了。县上的调度,想是知道了这去赵川的车在白蛇沟阻住了,便另派了车,在滑坡体的另一头,把这一车的旅客接进了城里。

住进商南服务楼,已是晚上二更光景,转弯抹角地到服务楼后面的大餐厅,几个已经下班的服务员很不情愿地端出一笼馍和一盆煮得稀烂的面,收了钱和粮票,回头要走。我赶紧过去,惴惴地问:“这县上的高考在哪儿考啊?”那服务员从鼻孔里嗤了一声,翻个白眼:“往东!过桥!东岗!"

1980年高考的作文,是给了一个达.芬奇从不同的角度学习画蛋的故事,联系自己的实际情况写一篇读后感,题目就叫《读<画蛋>有感》。2020年的高考作文,会是什么呢?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四十年了。当年一起赶考的同学,大多做了爷爷奶奶,韶华白头,仿佛一夜之间。真城地希望今年的莘莘学子,在这个将高考的时间整整推迟了一个月的特殊年份里,都能鱼跃龙门,蟾宫折桂,以你们的智慧和实力,实现强国梦想,解除人间的疾病、贫穷和苦难。

202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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