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河春晓
翁大明
还没经历严冬的一场大雪,春天便早早地来到鹿城,一幅春和景明的早春图,在这岭南鹿城徐徐展开。过了春节,太阳仍是出奇的好,天空仍是出奇的蓝,暖气基本上可以不用,脱了棉衣出了门去,也不觉得有些许的冷,似乎料峭的春寒也被这早春的温暖忽略了,“寒”得不似以往的正月。这陕西东南角上的这个唤做鹿城的商南县城,春天就这么早早地抢了冬天的风头,弄出些桃红柳绿姹紫嫣红。
趁了这新正上月的晴好天气,带了孙儿去走那时常行走的滨河路,感觉这鹿城的春天一日浓似一日。春节的这个节气,果然是个大节气,春节一来,春天便立即将这县城一河两岸染上了一层一层的春色。从香水湾出来往南看,南边这穿过县城的河,这河上的柳,堤上的树,路上的人,不由得不使人欣欣然往前走。我逗孙儿:“宝儿你看,那远处的天鹿酒店,那酒店后面的山,那山后面的路,我们都去过,是不是?”孙儿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亲一口:“记得,还去!”我说:“天鹿酒店那边我们明天再去,我们今天就顺这河边走一走,行不行?你看这一眼望去,景色多好!”
文化路连接东岗的这座桥原来是道铁索桥,摇摇晃晃地只能容得下单人通过,全城由东到西、由西到东,过河靠的就是这条铁桥和长新路上的那座洋桥,那洋桥还承载了312国道的车辆通行,经常挤压得摇摇欲坠,终于被一场大水冲得没了影儿。前些年在这县河上终于架起了几座横跨东西的大桥,加上曹营脚下铁路桥旁边的立交,这县城的交通算是缓解了。站在这以前曾是铁索桥的彩虹桥上溜达一阵儿,河堤两岸那些熟悉的柳,却东一排西一排的伸展了枝条,柳树顶上前几天那团团鹅黄渐渐变绿,细致看了,却是柳丝刚刚吐出的叶芽儿,柔柔地冒出来,试探这早春的温度。那柳树的干却是苍劲,树皮又粗又糙,兀自挺立在见不到泥土的河畔,托起那些摇曳的柳枝,以及柳枝上吐出的嫩芽儿。我看看怀里的孙儿,由不得轻轻一笑。
过桥从王坝坎儿到洋桥有一条步行街,两头被几个大石球拦着,只准人走,不准车走,便牵了孙儿的手走这条街,也让孙儿在这步行街上走一走。孙儿不耐烦我的束缚,挣脱我的手跑向大理石栏杆,东张西望地看新鲜。那妇幼保健院河对面,步行街的傍边,也有一株老态龙钟的枣树和一株歪脖子樱桃树,那樱桃树的枝条斜斜地从路里伸向路外,像是在探头探脑地看那县河的春水。偏是那斜出的枝条上,过年那几天密密麻麻裹了一抓一抓豆粒大小的蓓蕾,这蓓蕾不像是叶的蓓蕾,也不像是花的蓓蕾,紧紧地成了团儿,挨个儿挤在一起,结成一枝一枝的苞儿。这苞儿今天一看,却是全开,满树都是雪白。我痴了一阵儿,想着这么漂亮的樱桃花不知又要招惹多少鸟儿,迷倒多少嗡嗡嘤嘤的蜜蜂和蝴蝶。
站在电力局门口斑马线旁等绿灯,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这长新路上洋桥当头的几处红绿灯,以及全城的红绿灯都是持续地不分昼夜的红,那新冠疫情害得人和车都不能动,想在这县城的滨河路上逛一逛,那简直就是天大的奢望。我倒是在封闭了很长时间之后偷偷地跑来一次也闯了这红灯,却是严严实实地捂了口罩,见几个防疫值班的把守路口,却像是做贼一样的有点心虚,不敢大胆地在户外溜达看这早春的景。今年好了,虽然还在防控,但红绿灯却很正常,红灯一会儿就变成了绿灯,我可以不大顾忌地顺着滨河东路的步行街,穿过车流如织的洋桥,继续徜徉在这滨河路上,欣赏这鹿城的早春。
这鹿城的早春,大抵就是开始于这县河的一河两岸。过洋桥逛滨河,自然是选择那条隐没于树林里的小径,这小径蛇样儿在树林里游走,多是鹅卵石铺成的路,说是“鹅卵”,那是把这铺路的石头说大了,其实铺这路的石头,也就鸟蛋儿大小,圆润中显出凸凹,脚踩上去按摩似的好生舒服。隔一截儿又铺成了石板,是那种白的黑的红的紫的石板毫无规则地拼凑起来,看起来是图案,却又看不出是什么图案。在这弯弯曲曲的小径上,镶嵌有一个太极图、一个大写的“发”、“滨河公园欢迎您”以及建园的时间,又有一个扇形的大理石矗立路旁,上面写的也是“滨河公园”。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还有一些高高低低的石凳儿,错错落落地似乎是随意地丢在路边,小孩子便爬上去玩儿,老人转累了,就坐在这石凳儿上喘气,看不远处一簇一簇的人群打锣敲鼓,舞狮子,跑旱船,抬花轿,黄铜喇叭吹得山响,商南花鼓也唱得山响,直传到县河对面,与河对面的那锣鼓班子遥相呼应,这边雅都的楼上,不仅看得清楚,听得也清楚。
弯弯曲曲的,又是鹅卵又是石板铺成的滨河小径,就在这密林之间蜿蜒。这林子有许多品种的树,翠竹青松,棕榈枇杷,针叶的阔叶的,有叶的没叶的,漫延在这县河与公路之间。要是春夏季节,这一带自然是浓荫蔽日,花团锦簇,可这刚刚过了年,还属于早春时节,青草还在路边的落叶里冒芽儿,花蕾还在树林的枝条上打苞儿,那树林自然还未青绿,繁花自然还未盛开,小径也一段儿一段儿从树林里暴露出来,姑娘般浅裸一下她的秀美。
虽然不是盛开,但毕竟还是有花开了。滨河在这早春先开的花,自然算是梅花。这梅花说来也怪,滨河东路的南段临近文化广场的拐角有几树,滨河西路北段临近洋桥的拐角有几树,都是在十字路口人群密集的地方,去年腊月才有了米粒样儿的苞儿,这过了年便是一通怒放,红的一片,白的一片,红白相间又是一片,是这梅花也耐不了寂寞,喜欢在这路口上赶热闹吗?其他地方,也有几树梅花,但都不及这两个拐角的梅花鲜艳。除了梅花,滨河路上在这早春里醒目的还有玉兰花。香水湾里的玉兰花有红的白的还有紫的,滨河路上却只有几树白的,高大的树干直逼湛蓝的天空,在天与地之间开出一树肥硕的白花,纯洁得只能让人仰视。这玉兰花原是“迎春花”,在这早春的滨河路上先开出来,也就是领着头儿跑出来报个信儿,有了这信儿,樱花呀桃花呀,很快就会盛开。
一只白脖子黑尾巴的大鸟儿“呷呷”地飞过河,稳稳地落在那座爬满葡萄藤子的回廊,那凉亭顶上的那只同样是白脖子黑尾巴的大鸟儿便“噗噜噜”飞来,跟新来的这只说话,麻雀似是有点妒忌地飞过一阵,站在梅花的枝头叽叽喳喳,却是惊了在花蕊里采花的蜜蜂。“嗡嗡”地飞起来,剧烈地煽动羽翅以示抗议。没见黄鹂,也没见蝴蝶。不过还早呢,那些莺莺燕燕,迟早会到这滨河公园来,把这滨河的春天推向高潮。
这不是正过年嘛,滨河路上的那些高高低低的树都缠了线,通了电,挂了灯,一到晚上便五光十色,与那几座桥上的霓虹灯光交相辉映,整出些大唐不夜城的味道。这到了白天,灯没有亮,花却开了,扑面而来的,真是有一股新春的气息。林子里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凳儿上坐着的可不光是歇脚的老人,还有一对儿少年男女也坐在这石凳儿上,低着头,搂着间,贴着脸,一看就是背了父母,躲在这滨河路上的树林里早恋。我们那时即便成了大人,恋爱也不曾这样,见面不敢摸手,说话也心里直跳,哪像这俩小子这么大胆。也有几个俊俏的姑娘,在农贸市场丽人纹绣坊纹了眉,做了唇,美了甲,跑到这滨河公园梅花树下,伸出长长的杆子玩自拍,那白裙长发,皓齿明眸,在这早春的滨河路上,简直就是下凡的仙女,迷得那路上的行人驻了足,体育器材上锻炼的人忘了动,不知成就了多少年轻人的春梦。
经常在这滨河路上走,却很少有人知道这就是个公园,虽然“滨河公园”那几个字赫然在目,却不大留心这字,只顾顺着小径穿过林子往前走。这滨河公园在铁路桥凤凰山脚之下,文化广场往北水晶广场以上,是县河之畔三两里长的两条绿化带,只是这绿化带按照园林建设的风格,显出了不一般的风景,给人们的休闲提供了舒适的环境。那年我随官员勘察这个地方的时候,这一河两岸还是包谷地,包谷叶子尚青,胡子尚红,穗子还没鼓胀起来,零星的黄豆秧子倒伏在包谷林中的泥沼里,仿佛时间并不久远,这河的两岸便成了闲适的园、宽阔的路和鳞次栉比的楼,忽然竟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这河之两边的公园里点缀了些格言警句,分别打造成“法治文化园”和“廉政文化园”,更有一幅“让城市更文明,让生活更美好”的标语护卫着这园,使这滨河公园的早春,不仅秀美,而且温馨。倘若这河里有满河的水,水上有各式的船,船上有各样的人,那就有点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的意思。
这样走到滨河公园的南端,也在那几株开的正盛的梅花树下,孙儿遥遥地指着文化广场的那边说:“我要去天鹿!我要去天鹿!”我说:“宝儿,我们今天就在这滨河公园玩儿。过几天春到浓时,我们再到文化广场、到天鹿酒店、到鹿城公园、到西街古城、到魁星楼、到阳城驿、到闯王寨、到上苍坊、到老君山、到金丝峡去玩儿,商南这个县,好玩儿的地方实在很多呢!”
2021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