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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太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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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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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揭膏药丝

 

不是立秋后夜里的风太凉,恐怕那手机里的“那家伙又来电话了”的铃声再叫十遍,“芙蓉休闲度假村”的老板沈秋实也不会醒。

经营度假村太累人!吃喝拉撒玩,“五行不缺”。撇开其他的一切不说,单是敬酒就十分累人。每天一斤半白酒下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不是享受,是受罪!

今天他又将十六个包厢跑个遍,每处三钱,这一圈下来准不止半斤,有的包厢一小杯是过不了关的。出访前喝下去的和回到座位上再来点的,这三加四加的,一斤出头了。今天他不敢再干了,说了句,有点小事,跑一下,大家慢用,便撤了。这是托词,谁都明白。理解万岁!

洗了澡,挪到办公室。推开窗户凉风夹带着泥土和香樟的芬芳味一齐涌了进来,他还嫌不够凉爽随手开了电风扇,啊真舒服!他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不知疲倦地播放着,看电视的人早已进入梦乡。他睡得真香,大呼小叫他照睡不误,那固执的铃声一遍又一遍响起,等于白叫。

立秋后,早凉晚凉。夜风和电风把沈秋实冻醒,他揉揉眼睛瞄了一下电视,已近午夜,两个小时过去了。他打着哈欠,伸个懒腰,拉开毯子,关了电视,继续睡。就在这时,“那家伙又来电话了”的铃声又响了起来。哪个夜猫子这时还打电话?

沈秋实迷迷糊糊地问:“喂,哪位?啥事?”

“哎吆妈妈,兄弟,你把我急死了!怎么到现在才接电话呢?我还以为你钻到哪个洞里去了呢!”

“哦,董事长啊!失敬、失敬!老酒吃多了,睡得沉。恕罪!”沈秋实忙赔不是。

“是不是看上哪个mimi,早就进入温柔乡了?”对方戏谑道。

“董事长,你怎么想得起来说这话的?这些年来你难道不知道我,在家困沙发呢。”沈秋实辩解道。

“七点左右打了十个电话你都没接,马上十二点了,打牌刚散场。我知道你是个喜欢宵夜的人,因此再试一下,打不通,明天早晨再打。”对方的意思是这电话非打通不可。

“董事长,有何吩咐,请指示!”

“没大事,老三吩咐,明天送外出旅游的二老回家过中元节,中午到你那吃个便饭。”

“为这事,还要烦你打这么多电话?老人家回来,中饭理应我安排。”

“不啦,这次他们玩累了,有野生甲鱼,烧个汤补补!我们无所谓,搞点蔬菜就行了。”

 “我知道!请放心,就是下河捉,我也得捉只野生甲鱼。若没有,杀我的头都无怨言!”沈秋实打起包票来,借着手机的亮光他拿起笔在“记事”牌上写下“野生甲鱼汤”。

“你这家话尽拣好听的说。其实镇长也要安排的,被老三回绝了。”

“哦,镇长知道你们回来?”沈秋实故意问道。

“嗯啦,前天跑到省城来要老三关心关心家乡的发展,当然晓得二老要回家。”

沈秋实一听,差点笑出声来。原来三天前镇长带团到广州招商引资去了,临走前的晚上有人为镇长等送行,沈秋实还去敬了酒,什么时候跑到省城去了?他顺着说:“这个自然!你董事长是什么人?不愁吃喝,只愁吃不过来。好了,不耽误你休息,明天还要赶车。”

“没事。他们要派车来接,我说大巴空间大,全程高速,两个小时多一点儿就到家了。好,明天中午见!”说完挂断了电话。

沈秋实认真过滤了一下对方的话,发现只有三点是实话,一是烧甲鱼汤,二是大巴空间大,三是两个多小时到家。想到这儿,他不禁大骂道:“活鬼,瞎吹牛皮,十句只有半句真的,有时还要打折扣!”

一番折腾后,沈秋实的酒意睡意都减退了许多,他埋怨道:“发个语音微信不就行了,何必要说这些?本来能美美睡上一大觉,你这一搅和,哎……”他不想多说什么了,开灯泡茶。

两开茶后,他踱到自己住的院子外,沿着园内沥青路散起步来。

未圆的月亮已偏西,给万物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清风徐来,杨柳依依,萤火虫还未飞累,在空中忽高忽低飞舞。他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顿觉一身轻松,唉,何必计较一个不值得计较的人呢。不用人劝,他心情好多了。徜徉在园中,他为能有今天,感到无比欣慰。

十多年前,沈秋实从金陵饭店辞职回来,在县级经济开发区月亮湾河畔建起了“月亮湾野味馆”。那时还没有诸多的规定,公款消费控制不严,不锈钢生意红红火火孵化出众多“土豪”,饭店形势一片大好。沈秋实只恨饭店规模小,不能接待更多的客人。他很想建一个规模较大,格调高雅的园林式饭店,土地是个问题。申请土地划拨根本不可能,只有货币转让。

沈秋实与朋友一起四处寻找可以建饭店的地方。找来找去只有学校旁边的那块有陆地有鱼塘还有一片河滩的地方比较合适。这块地旁边是交通河,又靠省道,交通便捷,又好停车。面积虽不大,可借鉴他人的做法,依水而建,借河而居。

买好地赶紧交建房申请,规划部门不同意的理由太多。沈秋实不甘心,五十万买下的土地哪能闲放在那儿。赶紧找人打招呼,可还是不答应。在市领导关心下,镇党政联席会上提及沈秋实的申请,先是一阵沉默,因为大家都经常在“月亮湾”相遇,不好意思开口。过了会儿,主管副书记讲话了,饭店开在学校旁,还怎么叫孩子们安心学习,谁能保证没有香气溢出?占用河床不利泄洪,公路桥下搞建筑,违反常规。省道拓宽在即,上级问责谁担?未等他再说出第五第六,大家就一致表示不需讨论,直接毙了。

此路不通,还有行得通的路吗?

沈秋实头疼。美好的梦想怎样才能成真,他在苦苦寻找途径。

沈秋实情绪低落,春明景和似乎与他无关。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催了三次还未动身去用午膳,不想吃。

 “老板,老板,快点来!”手机里传来牡丹厅服务员急促的呼叫声。

“大呼小叫的干什么!不就是吃饭吗,知道了!” 他以为又是催去吃饭呢。

“牡丹厅里有人吵架,盘子都飞起来了!吓死人了!”服务员颤抖地说。

啊,砸场子吗?不好,“杠嗓王”(喜爱吵架的人)在里面!他边跑边说:“我就到!”

“鬼,吹牛皮吓唬谁?你兄弟当大干部又怎么样,啊?不巴结他,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还好倒不是省长书记的,否则整个省都是你家的!一天到晚到处骗吃骗喝,畜生医生!”老远沈秋实就听到“杠嗓王”放开嗓门大骂!

“杠嗓王”五大三粗能吃能喝更敢说,嗓门大得像丢炸弹。此时他好像还没骂过瘾,继续数落道:“三句话不到就撂场子,我家老三怎样怎样,香烟是书记给的,酒是镇长送的,哪个望见过的?既然每天都有三四家请,你为什么又到处找着吃,混着吃?活鬼!”

推开包厢门就看到粉身碎骨的盘子,还好没伤着人,喝酒人心里还算明白。

沈秋实劝道:“打人莫伤脸,骂人不揭短。这样伤感情呢!”

“杠嗓王”接过口说:“同他这种畜生,谈什么感情!我就是要将他的畜生皮剥了,现出原形。个活鬼!”

沈秋实知道,这个时候再劝“杠嗓王”等于火上浇油,只有拉走挨骂的为上策。

被骂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胡子直抖,没有还击,嘴角边还挂了一丝笑容,显得很大度,只听他说:“他说他的,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呢。骂人有什么用?没事,我就坐在这儿,让他骂个够。”

“走吧,走吧!您大人大量,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坐在一旁的乡卫生院院长程明劝道。

沈秋实和程明没费多大劲便把他拉出了了“牡丹厅”。

沈秋实准备请他到办公室喝茶消气。刚走出长廊,那人手机响了,传来一个女人恶声恶气的喊声:“你又死到哪去了?一天到晚魂落在外面,吃东家吃西家的怎么噇得下去的呢?咋就不喝死你的!”

这话多难听啊!刚受了外人的气,你老婆又大呼小叫,太没面子了!他气得一下子掐断了电话,可手机又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他知道不接电话,回家去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能不接。可一接,对方的机关枪就扫了起来:“你有本事,不要接电话!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不去把你的酒杯摔了,就不是人养的!畜生!”他知道,这蠢婆娘不是做不出来出格的事来,还是回去为好,息事宁人!

沈秋实假装没听见什么,说:“既然有事,就不留你。不要生气,改日专程请你!”

送走了“怨客”,沈秋实问程明:“这个人,就是那兽医站长?”

“是啊,不是他,哪个受得了这番言辞?”程明答道。

“他不是有弟弟当大干部吗?哎,此人度量蛮大的,不简单!”沈秋实很佩服。

“不是度量大,是习惯了!”程明进一步解释道。

“什么意思?”沈秋实不懂。

“‘酒杯端,天地宽’这是他的信条。”程明接着又说,“谁给酒喝,谁就是朋友。”

沈秋实忽然开朗,脱口而出:“哎,有了!”

“什么有了?莫名其妙的!”这时程明懂了。

“我肚子饿了,有了吃饭的欲望了。你刚才也没吃好,走,我们去喝几杯!”说着拉着程明就向小餐厅走去。

程明拗不过沈秋实,只好与他对酌。

沈秋实半斤酒后,话慢慢多了起来。问清席间不快的缘由后,沈秋实请程明介绍“畜生医生”。他说:“对此人早有耳闻,也见过他来店多次,但我毕竟不是本庄人,还请你介绍介绍。”

“你要听他的故事?把你耳朵听脏了可不要怪我。”程明申明道。

“愿闻其详。”沈秋实笑眯眯地说。

“那好,我就讲点他的故事。”程明答应后便讲开了。

此君姓胡,宝号立志,兄弟姐妹六个。有趣的是,上面两个姐姐,下面则都是男丁。早年家境不好,重男轻女的父母,没让女儿上学,她们很小就到生产队里挣工分,男孩都上学。两个姐姐出嫁后不久,胡立志也高中毕业了,是干农活还是学手艺?学手艺,替人家白干三年不说,还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划算又憋屈;下田干农活,太苦太累,“四夏”大忙气温高达三十八九度,谁见过农民坐在家里避暑?要成为父辈一样的人,胡立志不甘心!

看看镜中的自己,方面大耳,尤其是那敢与美国人相媲美的鼻子更添自信,人们不是常说“鼻大有饭吃”吗?

高中毕业加上嘴甜,腿勤人不懒,哪个不喜欢?他铆上了支书家,有事没事就往他家跑,叔子长叔子短的叫,重活脏活抢着干,还会烧菜。支书这时候才发现邻居家的孩子是这样的懂事!

有梦想才会有美好的明天,机遇总是属于那些肯进取的人。胡立志不知从哪里得来这些至理名言。

机遇真的来了。大队要选派一名有文化的青年参加公社“农业学大寨”工作组,支书首先想到了胡立志。得志后的胡立志,那兴奋劲儿就不用说了,你看他走的哪里唱到哪里。

该派胡立志不用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披星戴月修地球,他又撞上了好运。国家发出“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的号召,要求公社兽医站要有专门的办公医疗场所。建兽医站。根据惯例,征用到哪个大队的土地,就安排一名土地工。兽医站建在胡立志所在大队土地上,他便以土地工的名义进了兽医站,成了一名兽医。这工作虽不太风光,但毕竟跃了农门,吃的是公家饭。

胡立志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拿的工资绝大多数都交给母亲,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在上学呢。老二很明智,面对高考,有点寒碜,还是把升学的机会留给弟弟们吧。

胡家不仅减少两个吃闲饭的,还多了一个挣工分的,一个拿工资的,这一反一正变化太大啦!家人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

有家人的大力支持,两个弟弟学习更加发愤。复读两年后,他们相继考上了专科学校。

那年头,考上大学家里不花钱,因为国家将费用全部包了下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上大学的兄弟俩还有余钱带回家呢。

大学毕业,他们成了国家干部,胡家彻底翻身了,老大也结婚生子。

兽医工作轻松,一个兽医负责一两个自然村庄生猪防疫、治疗和阉割,生产队的耕牛难得生病,至于家禽除了防疫外一般都是听天由命。生猪阉割容易,公猪既好骟又得实惠。公猪的睾丸,夏天炒青椒,冬天炒大蒜,是不错的下酒菜。有菜不来点小酒,就对不住美味了,胡立志慢慢学会了饮酒,渐渐喜爱上令人兴奋甚至飘飘欲仙的琼浆玉液。

下酒菜不是问题,但白酒要钱买啊。这笔支出,细细算起账来也不少。那时候媒人给人家姑娘介绍对象,家长首先要问的是,那男孩会不会抽烟喝酒赌钱,三样一字不沾方可考虑。而今,胡立志一个字不少,老婆哪能没有意见,除非不是过日的人啊,因此战争不断。

唉,为了喝个酒,常在家里打架丢面子啊。不喝,那酒虫子到时候就出来噬咬你,从喉咙到心里爬来爬去,难受死了。强悍的雌老虎与要命的酒瘾,是对难调和的矛盾。他情愿饭前被人叫去给猪看病,厚道的人会留他吃顺便饭。吃饭,地方性惯称,是搞点小酒的代名词。他是个很随和的人,从不拂人面子,只是端起酒杯不肯放下,直喝到“墙走,我不走;我走,地颤抖”,跌跌绊绊摸回家,倒头便睡。如果没人叫醒,一般都要睡到四点钟。他常发誓,再也不喝那“昏迷汤”了,可从来没兑现过。老婆骂他,上午还像个人,下午是个鬼。酒鬼,醉鬼!

分田到户后,农活相对集中,平时闲人多,打牌的多。上午打牌,中午总要吃饭喝酒的。

一天,他又像往常一样左臂挎包,漫无目标的转悠着,发现庄上几个“有身份”的人在打牌,他站在旁边观战,俗称“看斜头”。到吃饭的时候,人家便留他一起用餐。打牌的人不会喝太多酒,“胡医生”初次光临,碍于情面会喝酒的硬着头皮陪他喝了几杯。瓶中酒已干,他未尽兴,从那张望的眼神中主人读懂了他的意思,说:“喝的酒没了,只剩下烧菜的了。”谁听这话都会主动说好了,可他说:“没事,只要是酒都能喝,不那么讲究!”人家不好不拿。

当他踉踉跄跄跑出去后,大家说,真是个“畜生先生”啊,怎么只要酒,其他什么都不要呢?唉,客气不得啊。

尝到甜头的他又得到一点启示,只要肯粘,能粘的地方多的是。要知道撞到枪口上的老虎,毕竟是个案,不能守株待兔,要主动出击。每天上午十点多,他都要拎着黑皮包在所辖的地方转转。不知情的以为他忠于职守,知道的都说他在巡逻,奔着香味去的。从他拎包的姿势可以看出在外的时间的长短。刚出门时是右手提包,时间一久就变为左手挎包,右手夹烟。

他出名了!他的出名就在于那张嘴。他不是听不出弦外之音,而是他的见解与众不同,吃下肚子才是真家伙。走东奔西是为百姓服务,我吃的是“百家饭”。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名声一般都是负面的,这不“胡立志有话,吃百家饭”的口头禅至今还常被人借用。

以前他也喜欢打牌,只是老婆管得紧,口袋总是瘪的。打牌他赢得起输不得,求胜心切的他难免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你说这样的人有几个高兴跟他打,有人说:“跟他打牌?手痒痒,不如往墙上拭拭!”一般情况下,他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程明抬起头来看看天,说,“天都过午了,午觉也睡不成了。”

沈秋实似乎对所有关于胡立志的话题都感兴趣,便劝道:“睡什么呀,喝喝茶聊聊也不错。”他吩咐服务员泡茶。

程明呷了口茶,继续说下去。

还是因为家境问题,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在公社食堂烧饭的人家姑娘。俗话说“宰相门里七品官”,公社食堂炊事员的身份也是比较特殊的。虽不属干部,但你要想走个后门没他还不好使。是红人。子女也就仗着这,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遇到这样的女掌柜,要想无所顾忌,没那么容易。胡立志十分清楚,要想吃好喝足,唯一的办法只有“三点水加一个昆字”!

秋高气爽菊花黄,鸭肥蟹肉香的一天,胡立志“巡诊”比往日早些。走到村长家门口,往里扫了一眼。哈哈,运气不错,天井里有人在杀鸭子,又看见捕蟹的渔民拎了半网兜螃蟹进去。他想去帮帮忙,免得别人说吃白食。就在她抬起腿子往里跑时,一老哥拖住他,说:“哎吆妈妈,果真在这儿,我找你半天了。快走,我家猪子皮肤发红,不吃不喝,赶紧给用点药!”不容分说,拉着就跑,胡立志老大不快地跟在后面。

诊断打针前后用了半个把小时,手都没顾得上洗,拔腿就往村长家跑。还好,好多菜还是生的,没吃呢。他们等我来炒菜,嘿嘿,我的面子还真不小嘛。他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当然也没人跟他打招呼,拉张板凳继续“看斜头”。

都快一点了,打牌的没一个提吃饭的事,他忍不住地问:“哎,你们怎么还不吃呢?肚子不饿,饭都饿了!”

不说倒罢,他这么一说,人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村长解释道:“中饭简单,吃了。这些菜是为晚上准备的。”

“是吗,我还以为……”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这样吧,晚上六点后吃饭,到时你来喝酒。”村长想打发他动身。

“好,好!”他嘴上答应,屁股并没有挪动,也许还要找个台阶吧。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令人不太舒服的声音:“晓得你就死在这里,还不回去!你老子要死了,已经送医院抢救去了!”胡立志不用看就知道谁来了,赶紧跟着老婆往外走。

老头子老毛病——肺心病。这次病得着实不轻,张开的嘴巴合不起来,嘴唇发紫,双眼紧闭。当胡立志夫妇赶到医院时,医生已经在安慰众人,没大事,用了药病情马上会好转的。

两个小时后病情的确有所好转,呼吸已经匀称,脸上也有了红晕,大家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了。两个姐姐、二弟家的人都在场,他一时脱不开身。一边是香喷喷的美味,一边是生病的老头子,他想跑,但不合适啊。唉,真要命。

太阳快落山了,看看手腕上走时还算准的“钟山”表,时针和分针快成一条直线了,胡立志猫爪抓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眉头拧成一股绳,又不好说,除两姐姐外自己毕竟是长子,这种情况怎么可以离开呢!大姐知道他可能有事,便说:“立志,你有事忙你的去吧,有我们呢。”

胡立志听了忙说:“嗯啦,人家有个猪病了,答应六点钟去打针的。”

“你去吧,没事。有我们在你还不放心?”大家都这么说。

“我是吃百家饭的,服务不到位,人家会说闲话呢。我去去就回。” 说完右手拎起黑皮包往外走去。

直奔村长家。刚到他家门口就感到不对劲,一股浓郁的醋酸与螃蟹的混合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他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这味道是吃过螃蟹后留下来的,难道他们……他不肯相信这是事实,硬着头皮往里跑去。到了天井,他傻眼了,人家正在洗碗盘子。满面红光的村长装出过意不去的样子说:“乡领导要开会,提前开饭了。不好意思啊,下回再说吧。”

唉,村长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你们吃了,就没一点剩菜?螃蟹爪子也应该留几只嘛!唉,这人啦!

他老大不快的往外走去。习惯性的转了一圈往回跑。一到家,难得喂猪的老婆便大叫道:“你怎么死在外面这么长时间?猪在翻圈呢,还不快来把猪食,我要到老二家去帮着煮晚饭呢。喂好猪你也早点去!”

胡立志父亲不是什么大病,偶染风寒、诱发哮喘,给药后症状明显减轻,又过两天也就好了。

老父亲病愈后,胡立志仍像往常一样午前外出“巡诊”。他发现,现在的人都变得刁钻古怪起来,赌钱的躲起来了,即使找到了敲门也装着没听见,真不厚道。

一天晚饭后,胡立志准备到商店去跟人聊天,遇到熟人,叫他一起去给人家老人守灵。胡立志嘴上说不高兴,可脚不听大脑指挥,迈着步子跟去了。

死者亲属见有人来守灵,忙收拾桌子给他们打牌。守灵是好活计,妻子不叫,孩子不找,有牌打供应茶烟,夜里还招待喝酒。这次真过瘾,一直到天朦朦亮才散场。在回家的路上,胡立志为有这么好的场合却没发现而懊恼。从那以后,不管什么人走了,他都去守夜。庄上不少人夸他随和不拿大。胡立志还是那句话“吃百家饭的,修个人缘”。

 “照你这么说,胡立志真是个贪吃的主儿?”沈秋实问道。

“是的,他这个人,‘茶壶把子打掉,只剩下嘴’。庄上没几个人愿意跟他搭讪。”程明说。

“现在不是很风光吗?”沈秋实不敢相信所说是真的。

“不是有个俗语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吗?就这么回事。”程明说。

“是这个理儿。”沈秋实点头称是,眼珠子转了几转说:“这样好不好,隔天你把他约到我这里来,我开饭店的不怕肚子大的。”

“请他肯定没问题,但是他这张膏药丝贴到你身上,要想撕下来可费劲了。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到那时你可别怨我。”程明给他打起预防针来。

“没事,吃着玩的。再说我也喜欢喝酒,情愿有人来玩,人多热闹。”沈秋实很认真地说。

“那好,过俩天我叫他来。”程明答应道。

“越快越好!”沈秋实显得很急切。

“恭敬不如从命。今天就这样,隔天叫他过来。我走了。”程明说完挥手告辞。

胡“医生”还真给面子,尽管上午程明邀他时还有点推三阻四的,说镇长约了,马总几天前就说今天请客,还有几个我没高兴理他们。

程明打电话告诉了沈秋实,沈秋实搞不清楚胡立志的场子到底有多大,这模棱两可的话又怎么理解,便问道:“院长,那这晚上的饭局,是准备还是不准备呢?”

“你开饭店的什么时候都有菜,准备不准备还不是一样?”

“不,如果他答应来,我得请几个人陪一下,要搞点特色菜,搞些捧得上台面的菜。不能拿村长不当干部啊!”

“哈哈,你不要把他想象得那么高级,找三五个不跟他顶牛,最好能给他戴高帽子。”

“你是说他晚上会来?”

“他不来,什么赌我都敢打!我就怕他五点不到就会到我这里来呢。”程明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胡立志平时喜欢说大话,大多不能自圆其说,拉大旗作虎皮,却不能将自己裹起来,熟悉的都知道。自从三弟干部做大后,他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也越来越风光。原本是一个蹩脚的兽医 ,现在成了站长。他只管大事,一块钱的发票没他签字不好报销。业务上的事副站长负责,每周去站里转一下,镇里有会到个场。他到了镇政府,像上级领导来指导工作的,那派头一般人学不起来。

胡立志上午接到程明邀请,不知是真是假,午休后便去程明那里去摸情况,如果是开玩笑的,还得另做打算。

程明一看胡立志这么早就来了,觉得好笑,上午吹牛有几个场子,现在四点多点就来了,多搞笑啊!当然,受人之托请他就不得怠慢,因此他忙笑着说:“哎呀,来了好。刚才秋实还打电话来问,站长给不给面子呢。”

“你院长开口,我还能不尽量满足?那些场合可去可不去,我统统回掉了。还是弟兄们在一起喝酒舒服!”胡立志说。

“是啊,还是熟人熟气的一起热闹。”程明答道。

“就是嘛,这话我要听。”说完掏出一包软壳子的“九五之尊”边拆边说,“这烟市面上没得卖,前天到书记办公室,他给的。”

程明接过烟说:“嗯,这烟难得见到,一般人抽不到。”

“就是,去喝酒不带点好烟有点掉架子啊!”胡立志说。

程明点着烟,喷出一口烟雾,咧了咧嘴,没笑出声来,心想,你这个鬼一天到晚就知道撂场子,这烟说不定又是摸的老头子的,你闻,烟盒上还有熟菜味呢,也许捎的老头冰箱里的。既不能点破,还不如来点奉承话:“是啊,你考虑周到从不丢分。那,现在我们就到他店里去打牌吧。”说完也不管胡立志愿意不愿意起身往外走。

“我们跑过去吧,活动活动对身体有好处。”胡立志提议道。

“行,也不是太远,走走好。”程明知道他是怕人家发笑,这么早就赶去了,好像这辈子没进过馆子似的。

晚宴气氛很融洽,胡立志又掏出一包未拆封的“九五之尊”和长嘴短枝的“黄鹤楼1573”。作陪者都知道胡站长是个人物,都称他为“老大”。这称谓很流行,也令人受用。这一晚沈秋实像个守纪律的小学生,没有离席,尽心尽职陪客,所有人都开心,酒也喝到位。

散席后,沈秋实要人开车送胡立志等,被他挡了回去:“不需要!生命在于运动,跑路有益健康!”说完抱拳致谢。

人家如此认真,再坚持反而不好,只能悉听尊便。临别时,沈秋实再次约他:“明天如果没大事,来玩。小酒有得喝,只要您赏光。”

胡立志见沈秋实不是开玩笑,灯光下的脸上写满诚意,因此答应道:“没有特殊情况,再说。”

第二天晚宴上们都恭维他,胡立志更有成就感,他摆出“大将风度”吆五喝六,陪者频频敬酒,他都忘了他的屁股朝哪里了。就在他们喝得痛快的时候,“杠嗓王”来敬酒了。他一进门就说:“晓得我院长哥哥在这儿,来敬杯酒!我干了,看得起的就干了!”胡立志尴尬了,天还未热,额头上却冒出汗来。喝,前几天刚被他骂过,不喝这梁子就挑大了。到的是老江湖了,满满一大杯白酒一饮而尽。“杠嗓王”见了忙说:“谢谢大家看得起!慢用!”说完转身离去。

今天这酒喝得有点猛,“酒精沙场”的胡立志又喝高了。临别时,面对沈秋实的真诚相邀,他没有迷糊,尽管说话不太连贯,但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你老弟,这么客气,叫人过意不去!”

沈秋实接过口来说:“站长你有空,天天来,天天陪你喝。”

这时的胡立志倒警觉起来了,他说:“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如果有早点告诉我,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投毒的歹事,其他什么事都不是大事!”

沈秋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将来如果有什么事,肯定要请你帮忙,你不能甩袖子啊!”

“怎么想得起来的!不管多大的事肯定尽力而为,相信我的能力!”胡立志胸口拍得咚咚响,觉得力度好像还不够,又来了句,“天大的事,有我呢!”

话说到这份上沈秋实能不高兴吗,忙不迭地说:“谢谢,谢谢!抽空来玩,小弟欢迎您随时光临!”

“那好,恭敬不如从命!今后有空肯定来玩。”他从不把别人的客道当玩话。

“好,好,欢迎光临!”沈秋实表现出十二分的诚意。

“好,再见!”胡立志说完挥挥挥手,迈着舞步一纵一纵的往前走去。

第三天下午太阳还有八丈高,胡立志便到了“月亮湾野味馆”。他在园子里转了一圈,以前虽来过多次,但都是匆匆的来,踉踉跄跄的走,从没认真看清她的芳容。今天这一看,不得了,桃红柳绿,杜鹃茶花竞相开放,还有那叫不出名来的花,在明媚的阳光下更加楚楚动人,谁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他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啊,不错!真不错!”见到沈秋实笑眯眯地跑出来,胡立志搜肠刮肚把能用的形容词都用上了。

沈秋实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过奖,过奖!请站长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但想法还是有的。”胡立志答道。

“请站长多提些宝贵意见!”沈秋实等待指点。

“我想,你为什么不把店搞大点呢?”胡立志说出自己的不解。

沈秋实高兴地说:“您这句话,说到我心坎上去了!”

“找块好地方嘛。”胡立志指点道。

“唉,一言难尽啊!”沈秋实叹了口气说道。

“噢,遇到什么难事了?说给我听听。”胡立志似乎很感兴趣。

沈秋实大倒苦水。

“让我来,多大的事!”胡立志又显“英雄本色”。

“这,就不麻烦站长了。”沈秋实话中有话。

胡立志着起急来:“就这么算了?那怎么行呢!也是钱买的啊。”

“这块地暂时先撂在那儿,我另有他图。”

“说出来听听。”

沈秋实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请胡立志鼎力相助。

胡立志听后,眉头皱起来了,说:“哎,你别说,这不是小事,有点难,再加上现在反对建楼堂馆所。”

沈秋实也是天天看新闻读报纸的人,对一些政策法规还是了解的,他说:“反对的是公款建楼堂馆所,对个人没提这方面的要求。”

“嗲嗲,这五十多亩田地还有挖土做砖坯留下的塘,少说也有四十亩,就是我自己的想给你,也得回家跟老婆孩子商量一下吧?”这话实在。

“不是难事,哪敢劳您的大驾?”这话胡立志爱听。

“办法肯定有,就是有点麻烦。”胡立志若有所思后说。

“只要您将屁股埋下去,没有办不成的事。”沈秋实继续给他戴高帽子。

“我去争取一下,肯不肯给面子,很难说。”胡立志一下子又矮了下去。

沈秋实一听也着起急来:“你不帮忙还谈什么?你放心,事成后,不会让你白忙!”

胡立志一听这话有点不高兴了,事成后能怎样,谁知道?现在呢,唤鸡还得一把米,哪有空口说白话的道理?好,你不兑现我也就给你悠着点儿,可嘴上还是说得挺好听的:“哪里的话,你沈总为人这么厚道,我岂能不尽力而为?响雷打头呢!你放心好了。”

正当他们打太极时,朋友到了,讨论的话题暂且放下。

酒足肴饱,握手道别,朋友在侧,他们的谈话似哑谜,“放在心上”,“放心”!

静候佳音的沈秋实坐不住了,几天来既没见到胡立志的人影,手机也打不通,着人去他家邀请却遇铁将军把门。潜水?这是怎么回事,沈秋实理不出头绪。

程明指点道:“你既要相信他的能量,也不能‘不见兔子不撒鹰’,应该先买票后上车,而不是先吃饭后买单。这样吧,等他‘出了水’,我们一起去找他。给他银子,怎么花你不管,只要把事办好就行,你看怎样?”

沈秋实听了连称正确。

胡立志太谙此道了,不使点手腕,你沈秋实能乖乖就范?因此,当有人邀请他去‘新马泰’七日游时,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一周后,胡立志回来了,但没有光临“月亮湾”。沈秋实请程明号脉,啥都别说了,带上真金白银登门拜访吧。

胡立志听到程明的叫声,估计潜水起作用了。装摸做样的从家里跑出来迎接。他没朝其它地方看,直扫视他们的双手,见到沈秋实拎着皮包不禁喜上眉梢。

寒暄后,胡立志说,儿子在省城工作,新房装修去照应了几天,余下的事情老婆子负责,其实硬包也没多少事儿,只不过不放心罢了。

说话间,沈秋实拉开包的拉链,拿出两条香烟。胡立志眉头一皱,打发叫花子吗,我差两条烟?

就在他不悦之时,沈秋实又从包里拖出一捆大红钱,这下胡立志的脸色活泛多了,连忙装出不解的样子说:“沈总你这是干啥?”

“不干什么,请帮我打理打理,不够再拿。事成之后,必将重谢!”沈秋实动真格的了。

“不是跟你讲过嘛,答应过的事,绝不可能不放在心上。明天就去找他们。”胡立志说。

“行啊,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把这件事当作自己的事来办就好了。”程明提醒道。

“那是必须的,你们放心好了。”胡立志再次承诺道。

“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还说什么呢,走,吃饭去!”沈秋实提议道。

钱放在家里他有点不放心,谎称下午有事中午不能喝酒,明天有好消息后再聚。

第二天他真的去找书记,开口就说儿子大了,买的房子正在装修,马上又得买车、结婚,印钞票都来不及呢,不挣钱不行啊。想与人合作开个饭店,希望书记支持。书记说,能帮的肯定帮,请老大放心。说说你的打算。胡立志把想法一说,书记眉头也皱了一下,稍加思考后说,你明天上午再来。

次日,他在约定的时间前赶到了镇政府,准时推开了书记办公室门。开门后他发现镇长在,村里主要领导也都来了,他想掏出香烟发一下,只迟疑了一秒钟便抽出了伸进口袋了的手。

书记见胡立志来了,从抽屉里拿出了软壳中华,首先分给他一枝,然后依次分发。村干部见这情景什么都懂了。最后镇长拍板,闲置的非耕地每年承包费三万,周围水面包括取土后留下的大塘每年两万,每年七月一日前上交村五万元,原则上无限期。

最后,书记要求村干部回去后征求党员群众代表的意见,如无歧义,近期签订租赁合同,司法见证。

这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胡立志知道,礼多人不怪。要人家为你办事,也得跟他们客气一下,家里有的是名烟名酒,洒点毛毛雨吧,让他们尝点甜头也好。

晚上通报情况时,胡立志告诉沈秋实万事俱备,就差走个形式。当然他在介绍这些情况时总是要加点调料的。沈秋实不得不佩服胡立志的能力。

餐桌上大家都很开心,开心就得豪饮。当胡立志听到隔壁“杠嗓王”的大嗓门时,立刻将自己的音量调到最小,好像生怕被别人知道他在这里腐败似的。直到“杠嗓王”等人离开,他才又调高了音量。

胡立志很开心,这个忙帮得多好啊,“快刀劈豆腐,两面光”。在回家的路上,他哼起了小调。

过了两天,村主任到胡立志家问什么时候签合同,胡立志告诉他镇党政联席会一开,立马就签。

胡立志心里十分清楚,镇里不用跑,有人会为他摆平一切。但沈秋实那儿如不趁现在还未落实搞点银子花花,若等尘埃落定再谈谢,无异于缘木求鱼。有些话还是事前说清楚了好。

此时,沈秋实见到胡立志如同见到活菩萨,除了尊敬还是尊敬。

胡立志告诉他,事情基本办妥,马上签合同。只是有些领导的招呼还没打,你说怎么办?

沈秋实听了忙说:“该打的招呼,必须打!”

胡立志说:“我这个人最怕叫人送礼,可不送,有些话还真的不好开口,难啊!”

沈秋实赶紧叫他不要这么说,绝不会叫他不好办事,所有的一切仰仗他做主。

胡立志说:“不是谁做主的事,只是我跟书记说的是我与他人合作开饭店,否则没这么容易。”

“这个我知道,你放心,事成之后不会叫你白忙的。”沈秋实再次表态。

“那我就不客气地问一句,什么叫‘不白忙’?”胡立志直截了当地问。

“你做我的顾问好不好?对内你是大哥,对外你是董事长,我每年发你十万元辛苦费,行不行?”沈秋实敞开门来说亮话。

“做顾问可以,谈钱小气!”胡立志一下子又高尚起来。

“报酬肯定是要有的,不然我倒不好意思了。”沈秋实真诚地说。

“那是以后的话,到时我肯定会拉动一帮人消费的,现在先把眼前的事办好。”胡立志的这番话哪个听了都舒服。

沈秋实听了又是点头又是抱拳的,真的被感动了。

胡立志严肃地问:“这块地方,你准备每年给多少租金?”

沈秋实不好意思地说:“当然越少越好啊。”

胡立志说:“不,你得告诉我个底线。”

沈秋实不好意思开盘子了,他呐呐的说:“十万块能成吗?”

“花点钱,争取少交租金。”胡立志建议道。

“那你看,再花多少为好呢?”沈秋实眨着眼睛问道。

“这就不好说了。打个比方吧,有人生了病,药用得猛一点,也就是剂量大一点,就会好得快一点,对吧!”胡立志说得很在行。

“那再花两捆够吗?”沈秋实试探性的问。

“嗯,不谈多少,将事办好就行。你的钱不会白花,可以在租金上做点文章。”胡立志边说边拍了拍胸口。

沈秋实听了喜上眉梢,再请胡立志全力以赴拿下土地,租金如能少点那就更好了。

又是皆大欢喜。

镇里开会研究通过了沈秋实的申请,并记录在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令沈秋实意想不到的是,租赁费还真只有五万,并写下,只要不改作他用,可无限期经营下去。

沈秋实太激动了,平时只喝“洋河大曲”的他,宴请镇村领导,上了“梦6”。

从这天起,胡立志又多了一个称谓“董事长”。

拿下了这块地后,沈秋实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有人好办事”。以前总以为自己路子广,能力强,狗屁!胖婆娘屁股大的地方,你搞定了吗?人家都说我“耳大福大”,做梦吧,鼻大才有饭吃呢!

合同签了,钱交了,司法公正过了,赶紧找专家规划设计吧。

同治大学的园林设计专家被请到现场,勘探测量后,不到一个月图纸就拿出来了。

设计、建造者巧借废窑加土成小山丘栽树种草,将取土留下的大塘两头用数个大涵管与外河相连接,变成活水人工湖。湖里种上荷花睡莲,养上锦鲤及鹅鸭,使整个池塘变得鲜活起来。四时花木扶疏,曲径通幽处粉墙黛瓦,飞檐翘角,雕樑花棱的仿古建筑蹲守其间,廊桥与回廊相接将亭台楼阁连起来,走进去头顶不见天。餐饮,住宿,娱乐等相对独立。取名为“芙蓉休闲度假村”。那就简称为“芙蓉村”吧。

白天进了“芙蓉村”,人们误以为到了苏南水乡;晚上绕在每座房屋边角上的彩灯齐放,勾勒出房顶的形状,霓虹灯映照水面将“芙蓉村”投进水里,连成一体,活像漂在水上的画舫。难怪有人说这里是人间仙境。

开张禧,诚邀请各界人士光临。镇领导为利用民间资本提升镇形象而高兴,破例参加开业典礼。席间,书记或因自豪,或因酒多,见沈秋实拉着“董事长”来敬酒,站起来说:“你跟老大为提升我镇形象,做了一件好事,实事!嗨嗨,镇领导也是很务实的呢,酒没喝你们一杯,烟没抽你们一支,就给你们把事办了,怎么样?这是双赢的好事,祝贺你们!好好干!”

不明就里的书记在表功,胡立志听了心里发虚,几次欲打断书记的话,可酒精在作祟,他像没听见似的。沈秋实静静听着,啊,原来是这样啊!他不悦,但这点事都容不下还能干什么呢?哎,何必事事清楚呢?此时此刻让众人吃好喝足才是最重要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一长,什么秘密就都不存在了。

那又能怎么样?

胡立志越来越把“芙蓉村”当作自己的厨房了。沈秋实不高兴的是,胡立志在众人面前动不动就说:“如果不是我,他那个鬼有什么本领能拿下这块地方,啊?不是我家老三打电话,做梦吧!”

胡立志说大话并不奇怪,三句话后不把提及老三反而不正常。现在神聊后,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往往会说:“怎么样,高兴到我们度假村去喝两盅?”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隔三差五的就这样,哪个吃得消?缝隙就这么渐渐大了。

时光年轮转了一圈又一圈,沈秋实已经不堪其扰,这时他才想起当初程明所说的“膏药丝贴上去容易,撕下来难”是那样的精准。

不过佛面要看,僧面也得关顾。河已过,桥不该拆。宁可人负我,场面上的热潮还是要的。因此,当胡立志说,二老回故里要喝野生甲鱼汤时,便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沈秋实亲自挑了俩只一斤多的甲鱼宰杀后,剔清脚黄,用开水烫了又烫抹去黑皮,汰净,加清水放入作料,先用急火烧沸,然后改用文火慢煨。

中午十二点,胡立志在沈秋实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催促下终于移动大驾。

老父上座,支书次之,对面坐着老母、程明,村主任和主人坐一条板凳,胡立志独坐。八仙桌上坐了七人,不知主人出于怎样的考虑。

凉菜已上。凉拌豆腐、咸鸭蛋、腌水瓜、黄泥螺、海蜇拌白萝卜、水煮河虾、鲜羊、水牛肉。胡立志见主人搞得这么精致,忍不住批评道:“呆里日哈的,要搞这么复杂干什么!还关照你吃个便饭,你看你,叫人过意不去嘛!”

沈秋实连忙打招呼:“没啥菜,遵照指示,以蔬为主。甲鱼汤煲在炉子上,待会上。”

胡立志接过口来说:“跟你说着玩的,你还当真炖了?”

“那当然,董事长的话就是最高指示,必须执行!”沈秋实一副恭敬的样子。

说话间,一大盘红烧臭咸鱼上来了,接着又上了一盘青椒炒鹅蛋。

不知是真嫌菜多,还是故作谦恭,胡立志又说:“不要多少菜,吃不掉浪费呢!”

沈秋实嘴角轻抿,说:“知道,没事。”

接着是杭椒炒百页,青椒炒丝瓜皮,酱炒山芋藤,红烧茄子……

这么多蔬菜放满了桌子,村主任忍不住地问:“不啦,沈总,你以为我们都是鹅子变的,扠青草来了,啊?哈哈……”

沈秋实嘴又是一抿,脸露赧色,说:“按董事长指示办,以蔬为主!”说完跑进厨房里去了。

在座的以为他进厨房安排上荤菜,只见他用托盘端上了两海碗甲鱼汤,大家觉得有野生甲鱼汤喝也不错。沈秋实轻轻的将甲鱼汤分别放到老人家面前,说:“你们慢用,锅里还有!”

程明看出了端倪,但这层纸不能捅破,为了活跃气氛,他站起来说:“大家一起为董事长的回来干杯!”

放下酒杯,支书调侃道:“夏秋之交,吃得清淡点好。蔬菜也是好吃的,和尚不是都吃蔬菜吗?人家长寿呢!”话音刚落,大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秋实站起来还要给老人家添甲鱼汤,但他们都执意不肯,说吃得够多的了。

沈秋实又给大家斟满酒,说菜不好,但干净,纯天然无公害,都是自产的,当然牛羊肉鱼虾除外,不嫌菜不好,那就把酒喝足。

谁好拒绝,大家知道今天都是沾的“董事长”的光,你哪来那么多指示的呢?

胡立志喝了一肚酒,吃了一肚子蔬菜,当然牛羊肉他吃得最多。

下午,他给人发微信,说今天中午吃了一只大白鹅。看到微信的沈秋实觉得中午的小伎俩起了一定作用,但还不够。于是他拿起了手机拨通了胡立志,“喂,董事长,中午我太实心肚蔕眼,少礼了,不好意思。晚上我们人少少的,搞几个好菜,再弄点小酒,是否赏光?六点准时,等你。”

胡立志还不想断了这条路,他抵达时程明已到。

场面的确很小,目前只有三人,三瓶茅台,多了三字“小王子”,放在桌上,但放了四副餐具。胡立志坐在首席,他俩也都坐了下来,沈秋实开始倒酒。胡立志说等会儿还有一个人没到呢。姗姗来迟的是 “杠嗓王”。胡立志一见此人身上就起鸡皮疙瘩,他想借故离开,可哪容他开口。“杠嗓王”未落座,端起酒杯,满脸堆笑地说:“董事长,以前如有冒犯,还望海涵,一切都在酒中,干了!”胡立志早已领教过此人厉害,不干能吗?

气氛融洽,三杯喝完“杠嗓王”拿起几瓶,下位斟酒。胡立志不肯斟,“杠嗓王”有的是方法,硬是给他斟满。“杠嗓王”又站了起来,说:“你董事长现在难得回来,我就是董事长,随时欢迎你来撂一下,哪狗日的不干!”这话中明显有了荤味,还能再战吗,惹不起,我躲得起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拜拜,没那么容易,四杯下去,“杠嗓王”还不肯罢休,胡立志扯起了白旗,他拖着两条不一样长的腿,往家飘去。

从那以后,胡立志再也没去“芙蓉休闲度假村”,更没什么指示了。

几天后程明再遇沈秋实,说:“你这家伙太坏了,两场小酒,终结了董事长的许多念想。”

他们相视一会儿,忍俊不禁便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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