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皓然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温皓然
位于河南焦作温县的东口村，南承黄河之瑞，北接太行之祥，西望老子与孔子相逢的相逢村，东邻太极拳发源地陈家沟，是一方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的圣地。当年，老子辞官归隐，择善水、居善地。而天下至善至德之水，非济水莫属。济水又处畿内，老子自然要奔济水而来。济水发源于济源市王屋山西崖下太乙池，出土为泉，复伏流地下60余里至龙潭和珍珠泉复出，逶迤流经温县东口，南下穿黄河至荥阳，又东北向，经原阳、巨野、寿张，打齐郡东北入海。后黄河改道，夺了济水的入海口。济水又伏流地下，造就了济南历下之泉。它清能独守，浊不可杂。德冠百谷，名光四海。被称为水中至贤，世间大善。济水进入温县，便被称为珠龙河，珠龙河宛若一条蜿蜒的巨龙一般，环绕东口村而过，村西弯出一汪池塘，池塘中满眼都是大如伞盖的荷花，青色青光，黄色黄光，白色白光，赤色赤光……
当年，喜水的老子站在珠龙河畔，感怀万端，由衷赞赏：“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居善地，心善渊。惟其不争， 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也。” 自此，美丽的珠龙河畔出现了一位长眉大耳、仙风飒然的老者，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之间，这位老人常常伴着悠悠的珠龙河水，读书静悟，究大道，思善治，穷天理，梳理满腹经纶，构思道德文章。而后，才有了孔子见到老子之后的那句惊艳万代的由衷赞叹：“变化莫测，见首不见尾，真乃神龙也”；也才有了老子到了函谷关的厚积薄发，将构思成熟的《道德经》一挥而就的绝世潇洒。
更为奇妙的是，与这珠龙河紧紧相邻的，便是古今闻名的凤鸣台。据世代居住在这里的老人们说，上古时期，曾经有一只凤凰被这方神奇美丽的宝地所吸引，因而天天在此盘旋，高声鸣叫,竟引来了百鸟朝凤的奇观。所以，后来人们就把凤凰飞落的这个地方叫作“凤鸣台”。说也奇怪，这里本是一块空旷的平地，可是人站在地中央,拍手或者欢呼,便能清晰地听到“啾啾”的回音，仿佛是凤凰通过一条冥冥中的隧道，向人们发出的应和。她的神奇神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当年，孔子在与这珠龙河、凤鸣台相隔不到6里的相逢村遇到老子，称其为真龙，老子则赞美孔子是百鸟之王的凤凰。这一龙一凤，便像有意无意之中泄露了天机一般，他们闪光的思想和智慧，就象奔腾绵延的长江与黄河一般，注定要世世代代滋养着华夏的子孙。
明清时期，这东口村是水旱码头，商贾云集，曾经一度演绎着无限的辉煌。明末清初年间，这里就出了两个武状元——武德将军、后军督抚，和一个文状元——大书法家王铎，而名震一时。
时值今日，事过境迁。昔日的繁华璀璨，随着岁月的变更，早已是面目皆非了。尤其是这条不知道流过了多少朝代的珠龙河，眼下早已是河道淤塞，河堤坍塌，一片萧条衰败的景象了。多少年来，它清了又浊，浊了又清。在这清清浊浊之中，不知载去了多少历史的隐衷绮怨，冲残了多少人间的智术权谋。
这天，从焦作退休回到东口村的郝桂珍和几个同村的姐妹在村口散步，她们沿着珠龙河畔一路前行，经寇公桥，过泽世碑，进入了村小学。刚才还谈锋正健的郝桂珍，立时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十多间破败不堪的教室，气息奄奄地散落在一片杂草之中。满眼的断瓦残垣，窗户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玻璃，墙上到处是大窟窿，桌子全部都快散了架……她的心被紧紧地揪住了，一种莫名的凄怆之情油然而生。她不住叹息着说：“这里，曾经是人类文明的发祥地，是一块文化的圣地，它，不应该变成这样啊！”
“咱们捐钱把学校修修吧，孩子们太可怜了！” 郝桂珍眼中含着热泪，心情沉重地说。
几个姐妹当中，有性情爽利外露一些的，当即热烈地应和起来。也有言语钝拙，自己不惯做主的，不免羞口羞脚地回避着话题。
然而，郝桂珍的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就算了的，当晚，回到家里后，她将自己的想法郑重地告诉了她的丈夫。
她丈夫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一阵之后，十分严肃地向她说：“你可不能一时心血来潮啊，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重新修建一座学校，可不是一点小钱就能解决得了的。资金从哪里来？再说了，以后的设计、施工，你又不懂，怎么开展工作？想法虽然不错，但，还是算了吧，行不通。” 她丈夫在焦作市公路局任职，政绩斐然，在全国的交通系统都是挂了名的。
郝桂珍听了，并没有灰心丧气。她十分诚挚地说：“人家都说，铺路修桥办学校是积德行善的三件大事，前面的两件善事都让你干了，你也总得让我干一件吧？”
此言一出，她的丈夫没话说了，顿了顿，既表示同意，同时又略带激将地说：“那好，既然这样，你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到时候可别哭！”
郝桂珍听了这话，激动得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她在心里一遍遍地盘算着，暗暗规划着未来的蓝图。
第二天，她便拿出了自己多年来的积蓄，找来几个平日里十分要好的姐妹们，经过大家的一番群策群力地商讨之后，这一善，举便被以最快捷的方式向全体村民公布了出去。当下便轰动了全村，大家都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同时也得到了大部分村民们的支持和响应。并不富裕的村民们，在短短几天内，便自发捐款1万多元，面粉4000多斤，木材16立方米，树木1700多棵……刚开始打地基，自幼因为没上过学，而吃尽了没有文化的苦头的村民王绍生，就率领全家人“长”在了工地上，还把他家的5头大肥猪也全部贡献了出来。村民王培国夫妇当起了义务管理员，兼打扫卫生，不要任何报酬。杜鹃、牛二嫂等众姐妹们，更是一天到晚跟在郝桂珍的身边，跑关系，求支援，吃风沙，挨白眼……
也有一些人不理解，认为郝桂珍这么不顾一切地奔波忙碌，肯定是有自己的私心，最终还是为了给自己捞好处。因而，多次在施工中进行阻拦作梗。断路、断电、挑衅、写恐吓信等这类事，更是家常便饭。
然而，无论遇到任何艰难险阻，郝桂珍都不屈不挠，一路披荆斩棘，迎难而上。当然，背地里，她是没少偷偷流过泪的。
这天，工地上来了一个满脸油泥的老者，用他那掉了两颗门牙的瘪嘴向冲着挥汗如雨的郝桂珍直抱怨道：“桂珍啊，村里已经交不起电费吃不上水了。你有修学校的闲钱和闲工夫，还不如先替大伙儿把电费给交上呢。做事情，总不能没有轻重吧？你也该去想一想，这人，到底是活着重要呢，还是上学读书重要呢？”
郝桂珍听了，便对那老者说：“大爷，都重要，一样重要！”之后，便一阵风地跑回家去，把自己丈夫的工资卡取了出来，替大家交付了电费。那些从外面请来的工人们发不起工资，她就悄悄把自己小女儿多年来积攒的2万多元的私房钱，拿去给工人们发了工资。小女儿发现后，气得哭了几天，都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了，她也不顾。
这天，烈日炎炎，室外气温达到40多度，郝桂珍的胃病犯了，她疼得在工地的石子上满地打滚。大家忙七手八脚地把她背起来，送进了医院。医生为了诊断的需要，要求她去做胃镜。可她却说什么都不肯去。同来的村民们都急了，问她为什么不配合医生的决定，她含着泪说：“万一查出来是癌症，我的精神就垮了。这股气一泄，新学校就建不成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掉下了眼泪。
她又强撑着说：“还是等我们把新学校建成了，我再来做检查吧。那时候，就算真查出来是什么绝症，那我也不怕了……”
众人终是拗不过她，一个个泪眼婆娑地走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郝桂珍的事迹和善举很快便得到了县、乡政府的全面支持，这项工程，很快便以政府扶持、群众集资、社会募捐等形式，一共筹资了400多万元，历时4个月，竣工完成了——建立起了包括小学、初中在内的新时代希望学校和以群众休闲娱乐功能为主的西部乐园。
现在，走进新校园，满眼都是绿柳红花，树影婆娑。鲜艳的国旗在蓝天下迎风招展，一幢幢两层小楼比肩而立，图书馆、实验室、体育场各种教学设施齐全，教工宿舍和生活服务设施完备，全校可容纳1000名中小学生就读，琅琅的读书声从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传出来，直明快到人的心坎里去了。
多少个激动、不眠的夜晚，郝桂珍一个人徘徊在校园内外，看着孩子们终于有了一座属于自己的明亮整洁的校园，她幸福地笑了。
这年的春节没过多久，恰好赶上村委会换届选举。东口村的百姓们便联名提议，一致要求让郝桂珍出任村委会主任。郝桂珍知道了，百般推辞，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村民们见她不同意，就组成一支庞大的队伍，一路敲锣打鼓，来到她家门前，非让她出来参加选举。一天不同意，第二天再来，还不同意，就再三再四，接五继六地来。有几个60多岁的老人，见苦求不动，就一起跪在她家的大门前，说：“桂珍，你不当村主任，我们就跪在这里不起来！”
郝桂珍流着眼泪，隔着大门向外直说：“我没上过几年学，文化和能耐都有限，这个担子我实在不敢挑啊！”
那些年轻人听了，也都含着热泪向里直说：“村里交不起电费吃不上水，您把您家我们大叔的工资取出来，替全村交了电费。我们大家吃的都是‘桂珍’水。您不当这个村主任，我们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大家又一起说：“为了修建新学校，您东奔西跑，自己省吃俭用掏腰包，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您不当这个村主任，让谁来当？”
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郝桂珍只好拿话搪塞，说：“那好，你们都起来，让我考虑考虑。”
谁知，转天，她就失踪了。村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
这天一早，郝桂珍的好姐妹——杜鹃——家的门，被牛二嫂一通嘭嘭大敲，隔着窗户向里直喊：“杜鹃，不好了，桂珍不见了，我们到处都找不着她！”
“什么？桂珍人不见了？”杜鹃为人爽利外露，有情不掩。情急之下，一骨碌就从被窝里直跳下地来，拔腿就往门外跑，哪里还能顾得上自己这时只穿着一件小背心和一条贴身的大裤衩子。
她男人见了她这副模样，气得直骂：“你把那大裤衩子也脱了，跑起来不是更方便！”
杜鹃听了这话，忙又一头扎了回来，却心急火燎得什么都找不着了。幸而她女儿黛罗机敏，早过去替她找来了衣服，递了上去。
原来，郝桂珍被逼无奈，竟连夜偷偷跑去了在北京工作的女儿的家里。但是尽管如此，村里到了正式选举这一天，参加选举的1070个人中，郝桂珍就得了1040票。其中，有一位80多岁的老村民王宝堂，大字不识一个，却为了能在选票上亲自写上“郝桂珍”三个字，早早地就请人教他在家里整整练习了三天三夜。
当郝桂珍再次回到东口村时，她才知道自己这回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
那就干吧，实实在在为乡亲们做点事吧。
上任伊始，郝桂珍开始着手整个东口村的规划和建设。在搞好村内规划建设的同时，她四处求贤，先后几次组织村民到周边的先进村镇参观学习，又多次邀请来那些在群众中颇有威望的全国人大代表，到村里演讲，为大家众传经送宝。一时间，“忙人郝大姐”成了村民们送给她的亲昵绰号。为了让村民们到外面去增长见识，她多次自掏腰包，带领大家前往深圳、鄢陵等地考察花卉苗木的种植和加工业。
这些老实巴交的村民们，平时几乎都没有出过远门，有的人大半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东口村一步。他们既没坐过火车，更没有住过宾馆。一路上闹出了不少洋相。牛二嫂在火车上去厕所，进去后却不知道如何使用插销，就用一条腿顶着门，来人了，她就在里面大叫一声“有人！”
他们中，绝大部分的人都是第一次住宾馆。走的时候，就把毛巾等自己用过的东西也都一起带走了。结果，结账的时候，钱都被扣了进去，他们心疼得要死，还要回去和服务员理论。郝桂珍只好告诉他们，宾馆里的东西是不能随便乱拿的，你拿了人家的东西，人家当然是要收费的了。结果，等再住宾馆的时候，很多人连被子都不敢从柜子里拿出来盖了，一个个被空调狠狠地吹了一夜，第二天，好几个人都淌着清鼻水。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到了深圳公园，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争抢着在印第安人的塑像下照相，其中一人，因为手没有抓挠处，就扑上去，一把狠狠地抓住那雕像的生殖器，结果，竟把那个地方给抓活动了，又被公园的管理人员以“随意破坏公共设施”罚款……
然而，让郝桂珍欣慰的是，这些村民们，在外面看了一圈，长了见识，回来后，便都自觉地开始了农业结构调整，热火朝天地投身于全新的建设中去了。很快，全村三分之一的耕地被建成了花卉苗木基地，农户们大都有了自己的苗圃……
转眼，已是5年之后。
今天的东口村到处都是一派繁荣明媚的景象：
世界养生度假村一带，合欢树开出硕大美丽的花朵，晕出绯红一片，似一群含羞的少女，腼腆的新娘。国槐傲岸孤标，树冠浓密如云，绿森森荫在半空中，开出一场雄桀、闪光的梦境。五角枫、杜仲绽得沸沸哧哧，红瑞、火棘球，都红成了紫郁郁的一片。举世闻名的猴面包树，不但是动物们的食物来源，而且还是世界上最粗的药用树。那边的名人书院，人头攒动，不见闲地。江南水乡生态园内，那一片雪白的鸽子树，傍依着一派胭脂似的的龙女花，就像是火焰里映出的一个雪堡一般。
在这一派繁荣热闹之中，东口村迎来了一批从北京来的贵宾。贵宾中有一位名叫南宫元宸的年轻人，他的身份非同小可。他本人是南宫敬叔——就是那位曾与孔子一同向老子问礼之人——的后裔，他的外公曾经是河南省前任高官，父母亲现在均在北京政界任职。他本人毕业于北师大历史系，后到哈佛大学商学院读MBA，毕业后进入全球咨询业巨头——麦肯锡，被周围的人喻为“衔着金钥匙出生的人”。
然而，人生的命运很是不可思议。南宫元宸后来选择了慈善事业。他亲身感受到别人的苦难，还是那次去西藏的经历，他和朋友们颠簸了几日几夜，到了一个再也不能开车、只能骑马前行的地方，于是，他们又骑了整整几天几夜的马，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个名叫拉拓的村庄。当时他非常震惊，因为，举目四顾，满眼只有贫穷和衰败。最后，他被朋友带进一个相对宽敞些的帐篷，见到一个老妇人蹲在地上忙碌着，她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双手非常粗糙。如果不是朋友告诉他，他根本就无法相信，这位看上去苍老不堪之人，竟然就是朋友的那位还不到50岁的母亲。在那个不到十几平米的帐篷里，住着六七口人，里面的空气令人窒息。几个男孩子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烂不堪，且乌油油的分辨不出颜色。两个年龄稍小一些的女孩子，正在床上争抢一条裤子，一个抢过去穿上了，另一个就只能蜷缩在被子里，眼巴巴等着。并且，那盖的被子听朋友说还是政府发放的救济品……就餐时分，那个蜷缩在被子里的，像一根火柴棍一样的小女孩，趁着众人不备，一把抓起几包他们随身带来的简易洗发液，就没命地大吞大嚼起来。等他们发现赶上去制止时，女孩子的羞耻心让她再也煞不住了，她惊恐万状地扑到妈妈的怀里，犯病似的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满脸满嘴都是泡沫……
那一刻，南宫元宸的心被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搅得粉碎。
从此，他作出了一个让他改变一生的决定：从事慈善事业，帮助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们。
半年前，他就和这东口村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一来到这里，立刻就被这方神奇美丽的土地深深地迷住了。他觉得，这里是他有生以来，所见到过的最美丽，同时也是最具文化底蕴的村庄。因而，不但他自己多次捐助了这里，他还把自己很多的，具有非常强大实力的朋友们，也都陆续介绍到了这里来投资。今天，同他一起来的，是他曾经的大学同学，享誉文坛的著名才子东方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