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皓然
段日子,诗坛接连发生着振聋发聩的事件。
首先便是由苟洞悉等人一手策划发起的那个《新诗歌公约》事件。再就是一件耸人听闻、笑破千人口的“某诗人当众脱裤”事件——据说,此人是苟洞悉的至交,在一次诗歌朗诵会上,他朗诵到满身沸腾,情不可遏之时,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霍然脱下了自己的裤子,把自己一丝不挂地晾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此来显示自己的赤子情怀,率真本质。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苟洞悉遭到无数的攻击和唾弃。
巫超风借此机会,鼓动其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这些所有的过患,全部牵强附会地嫁祸在了秦观石的身上。
这样,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坐进苟洞悉的办公室去了。她每天用他的办公电脑,公然在网上疯狂地传播、扩大着“秦观石抄袭”事件,就可以领到每个月几千元的薪水。
仅仅这样,她犹觉不足。于是,她把自己从前的秘密经历,精心地改头换面一番,那故事里的龌龊女主角便再次成了秦观石夫人。她心底那股子邪恶的力量滔滔汩汩地翻滚上来,简直泱泱不尽,层出不穷。看着自己惊人的杰作,有时,连她自己都要为之神魂颠倒了。尽管如此,她犹觉不满意,一想起秦观石只把一双深情的眼睛盯在他自己夫人身上的情形,她简直恨得骨头都要碎裂了!她咬牙切齿,切齿仇恨,仇恨满怀地在心里痛骂着秦观石变态!有病!是社会的畸形儿,是猪油蒙了心的青光眼!于是,她又开始用秦观石夫人的名字注册后,到处和人在QQ上聊天,说自己实在是孤寂难耐,长夜难眠,太想找个人来倾诉了。然后,再把秦观石家的电话给对方留下,想要恶狠狠地给秦观石冠上一顶绿帽子。
结果,短短几天之内,秦观石的家里就接到了100多个骚扰电话。她知道了消息后,简直就是大喜若狂,狂喜难遏了。
可是让她和苟洞悉万万没有想到和大失所望的却是,秦观石和他夫人不但没有中此恶计,秦观石甚至十分鄙夷地放出话来说,他知道这是谁的恶搞,简直就是无耻之极,滑稽之至!因为他和他的夫人根本不会使用QQ这道程序,何谈什么与人QQ聊天!他们甚至双双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向警方报了警。不仅如此,原来一直保持沉默的秦观石,在谤书盈箧的情形下,竟也终于用他的一首《捕杀金枪鱼》的杰作,做出了有力的回击:
我是不是菩萨转世,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金枪鱼没有金
这个大海中的乞丐
尾巴摇晃个不停
偶尔口吐白沫,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当然,金枪鱼也没有枪
它的歇斯底里
它的鳍
它的死鱼眼
它的抽搐
实际上是因果链在起作用
周围的海水,涌来涌去,既隐匿了
它诸多的丑陋,也为它吹响了葬身海底的哀乐……
龙榔看到这首诗时,忍俊不禁之下,越发暗暗钦佩秦观石的才华了。同时,他也忽然想起了曾经和苟洞悉的那个约定。于是,他分别给秦观石和苟洞悉打了电话,约他们出来相聚。
苟洞悉一接到电话,立即喜气扬声地一口答应了下来。他旁边的巫超风一听到是龙大公子请客,也立刻耸肩缩脖地嚷嚷着要一起参加。
秦观石接到电话时,先问了句:“都有谁?”当他听到还有巫超风在内时,斩钉截铁地说:“不参加。以后,凡是有巫超风那个女人出现的场合,我都拒绝出席。”
龙榔连忙笑着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跟洞悉兄说一声,不要让她一起过来了。本来,我也并没有邀请她的,只是恰好她人在洞悉兄那里,听到了,就非要一起过来。观石兄,出来吧,带着嫂夫人一起来,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好吗?”
就这样,半个小时后,他们在一家气氛幽雅的茶楼里会面了。
秦观石如约带着自己的夫人来了。苟洞悉虽然没有带着巫超风来,但还是带着一个肥头大耳,满脸庸俗的助手来了。他现在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独行,无论走到哪里,都至少要带着自己办公室的一个职员在身边,以随时充当他的保镖或者仆人。
“哈哈!龙老弟!秦老弟!好久不见,你们可把老哥哥我给想死了!我那最最美丽端庄、不食人间烟火的秦弟妹,你今天,终于下凡了?”苟洞悉满面红光,像是迎着了玉皇王母的圣驾。
不一时,朱奇也匆匆赶来了。他和苟洞悉尽管面上都是客气的,五步之内,个人心里,也是各怀心事。
朱奇为人直爽,没有苟洞悉那么多新鲜花样和手段。此时,他一看到苟洞悉把自己洗刷得没事人一般,心里就忍不住生气,一杯茶水下肚后,冲口说了句:“别说是我们这些文化人,我想,就是那些一般的粗人,做事情,也总该有个底限的。我总觉得,对观石老弟的那场恶搞事件,实在是太过分了!”
苟洞悉大窘之下,当即指天誓日地叫嚷起来:“老兄,老兄!今天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我是敢对天发誓的!一直以来,我都是从这里,”他把手握成了拳头,梆梆地在自己的心口上捶着说,“我都是从这里,把观石老弟当成是我自己的亲兄弟看的,对此,我敢拿我的爸妈起誓!如果,没有当初他引领我走进诗坛,就没有今天的我!我苟洞悉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才华和能耐,但我也知道什么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现在,连我自己也说不清,弄不明白,这件事情究竟是从何而起,又是怎么竟无缘无故地把我也给扯了进去!”
朱奇有些不屑一顾,暗含讽刺地说:“那个巫超风,就此事都跳出身来用真名字发表过好几篇言论了!你和她现在不是走得很近吗?怎么会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好像完全是被蒙在鼓里的一样呢?”
苟洞悉立即说:“这可不是又是一场大误会么,绝对的大误会!这又是那些嫉妒小人们趁机捕风捉影给闹的,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这个社会的人心真是太坏,太阴险了!巫超风是巫超风,我是我,我和她可有什么关系呢?不瞒各位,就是我和巫超风认识,都是通过观石老弟给介绍的呢。我怎么会和她……呵呵,还是什么‘联手恶搞’,这可真是太滑稽了!就拿今天来说吧,她跑到我的办公室去,苦哈哈地说她又失业了,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是想要留在我那里,有一份安定的工作。我却坚决对她说不行!我说,你要来我这里上班也可以,但你必须先给秦观石道歉,把你们之间的矛盾恩怨解开了,只有他原谅你了,你才能来我这里上班。我说这话的时候,正好,龙老弟给我打来了电话,相信,他也应该是听到了的,你们要是不信,不妨就去问问他嘛。”顿了顿,眼圈一红,又说,“总之,我绝不是那种能干出对不起朋友对不起兄弟之事的人!观石你现在受了别人的蛊惑和蒙蔽,心里对我有意见,我也绝对不会怪你!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说着话,便站起身来,和在座的所有的人狠狠地碰着杯,之后,就把那盏热气腾腾的香茶当成烈酒,一饮而尽了。
龙榔虽然听到他让自己给佐证的话,心里有些好笑。他只是隔着电话听到那巫超风一片声地嚷嚷着要来参加这次的聚会,怎么就能证明他们之前的一番对话呢?可尽管如此,他仍然觉得,苟洞悉并不是一个很坏的人,甚至,他还有些天真。于是,便说:“我相信洞悉兄和观石兄都不会为了一些捕风捉影的小事,而影响了真正的朋友情谊!是不是?现在,就请大家抛开那些不快,痛饮杯中茶吧!”
苟洞悉听不得这一句,这时,立即扭过头去,紧紧抱住秦观石的肩,哈哈笑着说:“我们的朋友情谊从来就没有受到过影响的,是不是啊兄弟!”之后,便拿起面前的茶碗来,和秦观石使劲地,意味深长风情万种地碰着杯。
大家都被他那滑稽的怪模样逗得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秦观石的手机响了。那手机这时恰好在他夫人的手包里。刚才来的路上,她的心情不太好,秦观石就把自己手机上的一个十分有趣的短信拿给她看,以解宽心。而秦观石现在正被苟洞悉紧紧抱着,所以,她就代接了电话。
不料,她只“喂”了一声,立刻变色道:“你这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电话是巫超风打来的,她低三下四到近乎乞求地说:“请你不要误会,把电话给秦观石好吗?我找他,是要和他把一个误会说开。”
秦夫人看着满桌子的朋友,实在不好和她翻脸,也实在不愿意与她交涉。于是,就把手机递给了秦观石。
秦观石接过去只听了两个字,就立刻按了关机。
苟洞悉这时大笑着问:“是不是巫超风?”又说,“兄弟,你现在,总该相信我的话了吧?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你?她是想到我那里上班!没有你的原谅,她是万万去不了的!她去不了我那里,以她的那副尊容,那个学历,她只能再乖乖地回到她的老家去了!其实,这话不应该我说,她这个人固然有相当的可恨之处,但是,也确实可怜得很。秦弟妹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她之所以处处和你寻隙过不去,那完全是因为你太出色太优秀了,你让她太受打击太嫉妒的缘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女人,总是爱嫉妒的,而一个不让人嫉妒的女人,肯定是一个无才无德,又老又丑的丑八怪!”
说得大家都忍不住为之一笑。
苟洞悉又说:“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她现在新找了一个男朋友,那男孩子是北京当地人,又是个没有过婚史的。咱先不研究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那人,我就只听说那男孩子因为热爱诗歌,自己倒没什么,可他老娘却嫌这嫌那的。用老人家的话说,自己的儿子简直是有眼无珠,是瞎了狗眼!”
大家听了,忍不住又是一阵轰笑。
苟洞悉接着说:“那男孩的妈妈说了,近期,巫超风要是在北京找不到固定工作的话,要想和她儿子在一起,那简直没门……”
他的话音未落,巫超风的电话再次追踪了过来。她在电话那端简直就要哭了出来,请秦观石无论如何,一定要给她一个赔罪和解释的机会。如果可以,她马上就赶过来,向他当面道歉。
秦观石这个时候,大概想到她因为找不到工作,就要四处漂泊的情形,便心内一软,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妻子。
只听妻子说:“就让她过来吧。”
苟洞悉立即对着她大竖拇指,大称大赞地说:“秦弟妹你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巫超风和你比起来,简直要羞死!”
不久,巫超风果然带着她所谓的新男朋友匆匆赶了来。
众人一眼看见那人时,只见他一窝刺毛枯发,麻脸烂眼,歪腿跛脚的,都不约而同地在内心里感叹起来。
尽管,秦观石因为心存芥蒂,并没去握巫超风那只几次递上来的手,但他还是没等她怎么认真道歉,就原谅了她。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转过脸去对苟洞悉说:“明天,就让她到你那里去上班吧!”
秦夫人更是在听说他们竟是以如此两副尊容,刚刚从登记处回来,而心下大软,竟把自己腕上的一只白金手镯摘了下来,作为他们的新婚贺礼,送给了巫超风。
龙榔一见竟有这样惊人的局面,甚是高兴。不免起身赞了几句,说了些当代诗人本来就很不容易,诗人内部更应该团结互助的话。
话音未落,身后响起一阵掌声。大家回头看时,竟是花渡和她的同学“飞毛嘴”。
起先,花渡本是端得很好,尽管她内心深恨龙榔对她的薄情寡义和不闻不问。但她却也并不想把他们的矛盾在这里公开,尤其是在巫超风这种天生见不得同性好的女人面前。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龙榔当着众人,竟然至少都不和她表演一下表面的和谐与恩爱。而是怔忡着一双眼睛向她直问:“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忍而又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忿忿地说:“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怎么为什么就不能在来这里了!”
这样一来,他们小夫妻的矛盾,在众人面前就再也无法加以隐瞒了。
尽管后来大家都尽量嘻嘻哈哈地为他们调解着,转移着话题,可是,此时,巫超风再看花美人的时候,眼神就不像从前那样四下里乱躲了。甚至,简直就是一种幸灾乐祸的逼视了。那情形,仿佛是她自己把龙榔从她花小姐的怀抱里夺了去一般,仿佛她一个曾经在她花小姐眼里猪狗不如的人,现在,正在侵夺着她花小姐的万里江山,无限风光一般!
慢慢的,甚至就连巫超风自己也开始意淫起来。仿佛龙榔真的成了她的情人爱人,曾经和她缠绵缱绻,无所不至,为了她,生生抛弃了面前这个九尾狐狸精一般!这时,正在无限得意中的她又一眼瞥见了花渡身边的“飞毛嘴”,看着她在花渡面前那副讨好的媚相,简直就像一个小跟班儿,一只哈巴狗一样,她不觉越发斗志冲天起来。她想起前不久苟洞悉曾经告诉过她,那天宴会上那个被她勾引而不得的非儒非农的大胖子,竟然就是这“飞毛嘴”的男朋友,她听了,真是恨啊!她连她花渡面前的一个小跟班儿,一只哈巴狗的男朋友都诱惑不了,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叫巫超风?而现在看来,老天爷今天真是有意成全,要让她把新仇旧恨和这九尾妖精一起清算了!为此,她甚至不顾眼前一切的人,竟向龙榔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啊!难怪,就连曹雪芹都要大赞这意淫的妙处呢!原来,它真的竟是这般神奇美妙——来无影去无踪,不着一字,尽享风流!任凭你情人小蜜,就是正牌的妻子在场,又能所奈我何!
花渡看了,简直恶心欲绝,伤心欲绝。可是,遇到这种根本意想不到的情况,她也是忙中无计。幸而“飞毛嘴”还算灵敏,借着打岔,硬是把花渡小姐的那份尴尬给掩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