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皓然
1
第一次去云居寺,是2007年的腊八。
不是为那里的幽妙环境,秀丽风光。也不是因为它那享有“小西天”,“北京的敦煌”之盛名。原因有两个:追寻一种精神,会友。
前者,是我在听完达摩绘声绘色地讲述那里举世罕见的石经,以及周总理与它们的一段因缘和佳话后,所作出的决定。
后者,是因为我觉得,我实在应该去见一见那位为法忘躯的,来自台湾的常持法师了。听说,他和达摩一见如故,十分投契。知道达摩有一位笃信佛教的,写小说的太太,于是每见必问:“太太没有来?”并总是让达摩给我带回祝福和问候。有一次,还让他给我带回来一串由他加持过的大佛珠。我深为喜欢。更主要的是,听说,他竟然是那位写出《再世情缘》的一代高僧——星云老法师的至交与同修。
不得不说,《再世情缘》对我的影响之深,几乎不亚于《红楼梦》。一个出家人,能把人世间的情感写得那么风神万种,动人心魂,真是令人叹服。更何况,我新修订的长篇小说《太阳是方的》的第五章里,刚好加进了一段对星云大师和他的《再世情缘》的情景描述:
墨麟羲今天在萨家百般无心用餐,就是深恐般若来早了,要在外面挨冻。
现在,他看着她,不无惋叹地说:“这次,你没跟着一起去梵净山,真是可惜了。那里可真是人间仙境。”又笑着问她这些天里都在忙些什么?
般若说:“看了几遍《再世情缘》,哭了好些天。”
墨麟羲便又笑着问:“有什么心得?”
般若说:“一个人的灵魂确实是可以延续的,并不是虚妄不实的。”
墨麟羲问:“记忆最深刻的是哪个情节?”
般若说:“缘分的奇妙,珍格格对玉琳的痴情和不顾一切。还有珍格格的前世——那个冰清玉洁的白玉莲,她可真是聪明,为拒绝那个纨绔子的强行求婚,当众给他出了个绝对儿——‘凤凰山上栖凤凰,凤非凡鸟’……”
墨麟羲连连点着头,心悦诚服地说:“这里面的机关,你也一定看出来了吧?‘凤’,这个字,在宋朝的时候,是繁体写法。‘鳳’,拆开来,正好是‘凡鸟’二字。星云大师是当代很有修为的高僧,古典文学功底相当深厚。就连他这个原著都认为这是个绝对儿,更何况是那个纨绔子呢,他怎么可能对得上来呢?”
般若听了,不禁一笑,没有说话。其实,当时剧中的一干人等轰然叫嚷“绝对儿”的时候,她就已经对出了下联。这时,她的耳边不觉又响起了那首凄美动人的主题歌来:
走在红尘俗世间,
谁的呼唤都在耳边?
那么熟悉,却又遥远,
为什么痴情两处总难相见?
徘徊在起风的午夜,
谁的叹息飘在风间?
那么无奈,却又无悔,
多少前世残梦留在今生圆?
就算换了时空,变了容颜,
我依然记得你眼里的依恋,
纵然聚散有命,也要用心感动天!
就算换了时空,变了容颜,
我依然记得你眼里的依恋,
纵然难叙前世,也要再结今生缘……
穆般若对出的那个下联,是我这个原著于九年前,第一次在看这部电视剧的时候,对出的。此番前去云居寺,我是否应该让常持法师将其带回台湾,去问一问那位德高望重的星云老法师:“天下,是否果真有绝对儿?”
2
2007年农历十二月初八,天刚蒙蒙亮,我便和达摩匆匆赶往西藏大厦。那里有两辆十分洁净的旅游大巴在等候,时间一到,便载着满车的信众,直驱云居寺而去。听达摩说,每次类似这样的诵经活动,包括租车,买门票,包住农家小院等事,都是常持法师自己出钱组织的。每次的费用都大约在两万元左右(听说,法师在出家前,是位大富翁)。不过,今天不同,今天是云居寺的舍粥节,信众们喝完腊八粥,便要去参观石经山。当天晚上即可返回来的。不像他们之前诵《法华经》这样的大经,需要两天的时间,所以,必须要住在当地的农家院里。
第一次去云居寺,我竟有一种并不十分开心的感觉。
倒不是因为这一天,恰好常持法师因为临时有事,去了外地,未能得见之故。而是因为一些自以为学佛很久,其实并不懂得佛法真谛的所谓“信众”们的妄言乱行所致。进得寺去,弥勒佛殿的偏侧,有一处赫然标有红色条幅的“舍粥棚”,下面设着一排大桌,桌上的大锅或大盆里盛满了热气腾腾的腊八粥,也有一些小碟里盛着各色小咸菜(因为云居寺地处偏远,虽然7点半准时于西藏大厦发车,到达时,也已经快10点了)。本来应该是一顿欢喜的结缘“早餐”,可是,有的信众还未等开口品尝,大桌子后面已经有几个“老居士”在那里大着嗓门反复向大家喊话了:“各位,各位!请大家别忘了给舍粥钱啊!”
于是,很多人便开始一边呼呼喝粥,一边连忙摸索着钱包。
这样的情形真是让人不舒服。既然赫然挂出了“舍粥”的大条幅,那么,这“舍”字,又从何处体现呢?其实,以当今社会里的人们的生活水准,谁也不至于在乎这么三瓜俩枣的钱。只是这种做事情的方法,实在欠妥。
我将喝了一半的粥,倒给了达摩,因为忽然之间就没有了胃口。一面向他嘱咐道:“喝完了,再去摸钱。这是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懂的道理。”
粥罢,随众到各佛殿去礼佛。
听到的,竟全是寺里工作人员们的各种怂恿:“点这个大灯吧,佛祖保佑您一家升官发财。烧这个800块的高香吧,菩萨保佑您一家发财升官!”
这真让人听得心里发酸,乃至气愤。这些什么也不懂的人,把佛菩萨贬损得简直连世上的贪官都不如了,却偏偏被安排在寺院这种清净之地工作。
直到达摩带我去了赫赫有名的地宫,我的精神才重新又为之振奋起来。
这里珍藏的石经举世闻名。是继万里长城和京杭大运河之后,中华民族的又一壮举。是世界文明史上稀有而珍贵的文化奇迹和文化遗产。始刻于隋朝(605年),当时的静琬法师,承其师志,为维护正法,发愿刻经,在石经山半山腰,开凿有九个藏经洞,分上、下两层,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其中八个洞为封闭式,每个洞装满经版之后,便以石堵门,以铁水浇铸。只有一个规模最大的雷音洞为开放式。静琬最初刻经146块,都嵌在这个洞的四壁,洞内有四根八面的主柱,柱上雕有佛像1056尊,故称千佛柱。九个洞内共藏经石4195块。山下南塔,亦名压经塔,塔下(即地宫)藏经石10082块。全部石经14278块,佛经1122部3572卷。以备一旦再遭“法难”,充经本之用。刻经事业历经隋、唐、辽、金、元、明六个朝代,绵延1039年。其工程之浩大,刊刻之宏伟,举世罕见。地宫内有9个观察窗口,可以直接观察到10082块辽、金石经。
据载,1956年,印度总理尼赫鲁来中国访问,周恩来总理陪同他参观云居寺及出土石经。尼赫鲁看到这批精美的石经,惊叹地说:“这么多的石经,少见!少见!总理阁下,我们印度是佛教的发祥地,有西天天竺国之称。贵国唐代高僧玄奘法师曾到西天拜佛,取回真经万卷,弘扬佛教。现在,我来到中国这号称小西天的云居寺,目睹这些石经,能不能请总理阁下换给我一些,让我带回祖国,我们一定将其很珍贵地保存起来。”
周总理闪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问:“换一些回去?怎么换呢?”
尼赫鲁郑重地说:“这里的石经有多重,印度愿以同等重量的黄金交换。”
周总理听了,微微一笑。说:“这些石经,是中国人民经过1000多年的创造而诞生出的天下奇迹,它们凝聚着我国人民的智慧,乃我国国宝。黄金有价,石经无价呀!我身为中国总理,怎能用无价的国宝换取有价的黄金呢!我不能答应,请阁下谅解。”说罢,两位总理不觉相视而笑……
望着这些“金不换”的石经,我不禁心潮起伏。1956年,那时,中国大地正处于何等贫弱、贫乏之期?而这些石经何等有幸?它们有着一位深深懂得它们价值的总理!这位总理,以他的实际行动,捍卫了这些无价之宝的尊严。
3
二上云居寺,是 2008年3月7日下午—9日下午。
这次,我见到了常持法师。与他十分投缘。
当晚,我们4号组的一班女信众下榻的那个农家小院,简直让人开心极了。我一向喜欢那种“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的生活。深为向往古人的诗情画意。而今,眼前景象虽还未到诗中那般美好,却也是狗吠鸡鸣的,让人听了,心里觉得十分踏实,只觉得,这才是人真正该有的生活。更何况,还有两个同屋下榻的清纯女生,竟然很早就知道“温皓然”了。并问我是不是那位写出《般若飘香》和《花魂鸟魂》的温皓然?
得到答案后,其中一个女孩第二天一大早对我说,她开心得几乎一夜没睡。
旁边有一位在《人民日报》工作的老大姐,大概只听到了她末尾说的那句“一夜没睡”,因而便笑着埋怨起来:“都是那只大公鸡闹的,居然叫了一整夜。整个一个周扒皮!”
于是,大家还轰笑着,专门一起去到那只欢叫了一整夜的大公鸡的窝棚前,去观看了一回。
8日—9日,整整两天,上百名信众都在云居寺念经堂里,由常持法师带领,一起诵读《楞严经》,祈请世间和平,人民安乐。10日—12日,我要回天津参加由市委宣传部和作协共同举办的“青创会”。达摩坚持送我回津。
10日下午,我到天津宾馆报到。当晚下榻该处。和我同房间的女作家,名叫林碧心。大约6点左右,书记张洪义和作协主任李中老师走上楼来,挨着个按每个房间的门铃,与每一位作家诗人们招呼问候时,我又结识了以季晓涓为首的几位朋友。几位女作家居然对我十分熟悉,甚至,还都知道,我信佛,有一位大诗人先生。说来惭愧,这仅是我第二次回津参加作协会议。谈话中得知,季晓涓与原天津市北辰区文联主席滑富强先生很熟。滑老师曾为我的《箜篌引》撰写书评,洋洋洒洒数千字,对我这个至今从未谋面的晚辈可谓不吝褒奖和鼓励之词。听说他近期身体欠佳,又令我十分挂念。
林碧心因被和她同来的一位伙伴叫走,而我们后来所到的隔壁房间,又因不断有陌生人进来,所以,季晓涓便和我返回了我的房间,与我长谈起来。
大概,外表真的具有欺骗性吧。她竟然以为我是生活在天上的,天天都在无忧无虑、诗情画意的神仙境界度日呢!之前,她便和另一位女作家一再说:“直觉得温皓然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仙气!”
当我忍了忍,终于对她略略说出些实情时,她震惊了。
我对她说:“你刚才说的话,有一位名叫王莅的女博士,也曾经对我说过。而且,几乎一字不差。都是说‘女人们可以欣赏一个美女,可以崇拜一个有才华的女作家,可是,她们容不下一个既美丽又有才华的女作家’云云。我觉得这很可笑。因为,即便我真像你们说的那般,我也没有丝毫的不安。因为,我从来没有利用这个,去妨碍或者妨害过任何人。也从不曾利用它为自己换取任何捷径和便宜。别人容不下,那是她们的事。另外,你以为有一位大诗人作先生,就一定是诗情画意,神仙眷侣吗?如果我跟你说,恰恰是因为这位诗人先生,让我见识了有生以来最为颠倒无状、龌龊无耻的一群人,你相信吗?我不知道,在你的字典里,‘朋友’这个词该当如何解释。但是我却可以告诉你,在大诗人的字典里,‘朋友’,是可以解释为:恨你不死,害你没商量的。
“以前,还是小女孩,没有真正经历“生活”的时候,总以为,秦桧和王夫人是一对天底下最为龌龊无耻的败类。可是,至少,他们在成功祸害了岳飞之后,也还并没有给岳夫人也安上一个见不得人的恶名——比如,硬把王夫人的恶行劣迹扣到岳夫人头上去。而在大诗人的身边,不论所谓的男朋女友,交情多浅或者多深,你只要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他们立即就会骂你个如蛆如癌,人神共愤!你不是形象崇高,人格伟大吗?你夫人不是三贞九烈,冰清玉洁吗?天道忌满!他们就要替天行道,好好为你减损一下。先说你们是私奔,再说你是吃软饭的,更恶毒的还远远等在后面……他们有本事把那些和你素昧平生之人,挑拨得对你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能让那些从前对你抱有十分好感之人,跌足大叹:‘竟然认识这样的人!’
“总之,他们就是硬能把白的说成是黑的,美的说成丑的。信口雌黄,嫁祸卖恶。假作真时真亦假,气得你眼睁睁能怒不能言,气得你胃口糜烂,植物神经紊乱,抱病住进医院。住进医院,就轻饶得了你?你夫人仅仅只是吓掉了一撮头发,三天三夜不吃不睡,就想让他们从此与你善罢甘休?呵呵,做梦。不毁你个底掉,不害你个立锥无地,绝不能罢手!
“其实,自从信佛之后,我连鬼都不怕,可我怕老鼠。去年夏天,我和先生散步回来,走到三楼时,竟一眼发现,有一只老鼠在那楼梯处四下慌乱逃躲。尽管它小得只有拇指和食指合拢的一半大,我还是被吓得喊声惊动了整楼的人。后来,回到家里,走进佛堂,仍旧满身直冒凉气。后来,我努力静下神来想:我真的就那么害怕一只老鼠吗?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不是怕,是恶心。
几年前,我看了冰心先生在早年间写过的一篇讽刺林徽因的《我们太太的客厅》的文章之后,心情很长时间都不能平静。现在,我并不想和你讨论,这是否是才女容不下美才女之故,我想说的是,至少,她二人无论在才华还是品德方面,也能算得上是对手。而假如,你不幸作了某位大诗人的妻子,更不幸的是一不小心,因他而认识了他身边那些所谓的‘朋友’,哪怕仅仅只是与之有过一两面之缘,从此,你大概就注定要去体会被老鼠纠缠、龌龊和恶心的滋味了,而且是无穷无尽的……”
直至深夜,季晓涓才红着眼圈,一路叹息着说:“真想不到!真想不到……”走出了我的房间。
第二天,在天津宾馆主楼一楼的雅园中餐厅吃罢早餐,全体参加会议的代表们齐聚天津礼堂小剧场三楼国际会议厅。我按昨晚领到的那张“会议开幕式座位图”,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被安排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与主席台上的宣传部部长“肖怀远”正对着。这次时隔6年一次的会议开得非常圆满成功。大小媒体来了几十家。
领导们的讲话个个精彩精辟,振奋人心。只是,当有一位领导意气风发地畅想“今后5年的蓝图规划”,“将要打造出什么什么样的作家”时,我满脑子涌现的,都是我的诗人先生达摩君。都是他那为了我的一部部小说的顺利出版,而到处东奔西跑的身影。
4
临返回北京前,我和达摩特意去天大看望恩师。
老人家因为身体欠佳,并未到他的“黾园”来。我们在黾园里遇见了我的大师兄孙国喜。他显得异常高兴:“小温,一点儿没变!好象又高了些!”
我笑着说:“二十三,蹿一蹿。我都三十二了您哪!”
师兄大笑着说:“你这个样子,哪像!看上去也就十七八!”
我嘻嘻笑纳。同样的话,这两天里,至少听了十几回。管它真的,还是恭维,谁让咱这是回了娘家呢?娘家是什么?娘家就是春天,就是温暖和爱语。
达摩因为前几天去云居寺,不小心闪了腰。大约为了顾全形象,来时便有些推诿(恩师王学仲先生是我全体娘家人里,唯一一位对达摩的外表给予高度肯定之人:“丫头,别听他们的。咱达摩的长相在男人堆里,那绝对属于上乘!”——达摩为此而得意地为之命名:超级大师的眼光)。这时一看师兄要带我们去老师家,他便趁机捶着他的老腰说:“我就不去了,我想在这里好好看一看皓然曾经上学的地方!”
师兄笑容可掬地给他指了指巍峨伫立在黾园斜对面的,美仑美奂的建筑学院,说:“那里就是了。”
我和师兄一路说说笑笑,谈论着时间之快,人生的变幻。其中,有苦也有甜。竟然很快就来到了老师家。
开门的是一位保姆。师母一脸春色地站在她的身后。
一眼看到老师时,我的眼泪差点没掉出来。
他已经病得几乎不能行动。长了一脑门的老年斑。知道我要来,特意让师母为他换上了一件颜色鲜艳的唐装。和我说话时,显得很吃力。就是这样,他还至少问了三回:“达摩怎么样啊,他的胃病好了吗?你妈妈最近好吗,和你爸爸化干戈为玉帛了吗?”
因为担心劳他老人家伤神,我没有过久停留。
临别,我拥抱着师母说:“您辛苦了,好好照顾我们的世界大师!”
出了门,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涌而下了。
面前,全部都是过去的显影了:1996年3月6日,姐夫开车送我到“黾园”,采访我仰慕已久的大师。姐夫因在进门前,错把“黾园”读成了“龟园”,被我批评:“没文化的商人,以后出去别说你认识我啊!”接着,便被赶走了。
与恩师初次见面,他这位出了名的孤高之人竟然如同见到故人一般,对我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孩子,你们现在是处在一个怪圈里。一切的道德评判标准,都可以说很是颠倒。一个女性,活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人格的力量。冰心就是一个很好的典范,老师希望你能以她为榜样……”
当天采访结束后,他挥笔泼墨,写下“祥云”二字赠我。
过后不久,当我拿着已经刊登出来的采访文章,再次登门,恰好赶上国学大师文怀沙先生携夫人前来拜访。我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了黾园的贵宾室。正在和文老侃侃而谈的老师一见我走进来,立即一脸喜色地直说:“小温子,快,过来给文老鞠个躬吧!”
我略作环顾,见两旁陪同前来的,还有至少七八位天津文联的领导,竟然骄傲得不肯。居然只是略表恭敬地把我的名片递了上去:“文先生您好,这是我的名片。”
咳,那个未谙世事,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黄毛丫头啊!她哪里知道世界之大,海水之深?
幸而文老毫不见怪,在回送我名片之时,被身边的几位文联领导趁机也要去了几张之后,不禁笑呵呵地对我说:“我平时是绝不轻易给别人名片的,没想到,今天为了你,我竟要破费这么许多。”
众人被逗得哄然大笑。
这时,有人又趁着机会,请文老馈赠墨宝。
文老立即一脸严肃地对那人说:“你让我在我仲弟面前写字,那不是让我在孔夫子面前卖弄文章吗?你以为我是不知羞耻的人吗?”
众人再次被逗得哄堂大笑起来。
从那之后,直到今天,文老先生都因为与恩师的这份深厚的友谊,而对我这个晚辈格外的关照。
1999年9月,我重返校园,在天大读研时,一个黄昏时分,我和老师与师母师姐一起往校门外走去。师姐聂瑞辰一路掩口而笑:“小温,你看看,这回头率!”
这时,有一位骑单车的男生数度回过头来张望,终于一下子撞到了校门上,被撞了个人仰马翻。
老师笑得把口罩都跌了下来,连声说:“这个青年很轻浮……”
当我即将离开学校时,师母在她家里向我询问了一番个人大事。我一脸轻松地说:“放心放心!我的婚姻好的不得了。至少有三位易经大师都这么说过的。一是能招忠厚才干之夫,二是能得忠贞之感情。而且,一生就一次婚姻。先生是个作官的,还是个作大官的。”
老师听了,一脸正色地对我说:“你这么细腻敏感的人,应该找一个真正懂得感情的人。在官场里混的人,一定不会合适你。”
后来,当我遇到达摩,一年之后,老师终于从李青松那里了解到我们的状况,他曾一度忧怀感伤。他担心师爷徐悲鸿和蒋碧微的悲剧会在我和达摩身上重演。从此,每逢见面,他都要宛转提醒:“你们结婚时,一定要记得请老师去当你们的主婚人啊!”
后来,当他终于得知我和达摩冲破一切障难,已经正式登记之后,当即给我们写来了巨幅大字“文学因缘”,以为祝贺。
……尽管,时值今日,就连很多大学里的学生都只认为,我是交了学费的,我和老师的关系,只是花钱来得到知识的关系。因而,老师没有了本来该有的威信,学生也丧失了对老师该有的崇敬和感恩之情。
但是,无论这时代如何变化,我想我对恩师的感情将永远不变: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父母是养育我身体之人,恩师是用其人生精华教育我如何不在这红尘的狂澜里迷失自我的智者。
5
一回到北京,即收到了温儒敏老师发来的为《太阳是方的》所写的序。一口气读罢,欢欣非常。
再上云居寺,对着声声祈请世界和平的钟声,对着那些“金不换”的石经,我深深祈祷着:愿我来世,转身为男,身披宏誓盔甲,行佛使命。真正做到“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
2008年3月25日18时5分于兰亭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