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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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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泰山,登的是啥呢

   

说起泰山,那还是小时候,读李健吾《雨中登泰山》的散文之中领略过。那优美的文字,勾勒出一幅幅诱人的山水画卷,令人陶醉不已。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泰山集佛道两教于一身,文化底蕴深厚,居五岳之首。曾暗誓:长大以后,一定要用自己的脚步,亲临丈量一番,过过仙人之瘾。

岁月匆匆,身影拉长。每每听到列车广播里介绍泰山的时候,我忍不住向车窗外瞧瞧。望着葛大爷头顶似的山峦,心里感慨万千。临而不登,似有却之不恭之嫌。列车呼啸而过,像欠下泰山一笔文化账似的,心里十分失落。一直追问着自己,啥时能如愿偿还啊?

恰巧前段时间,母亲打来电话,说要来烟台玩。我心里十分高兴,忙问她身体如何?能否爬泰山?一向报喜不报忧的母亲,呵呵一笑,说她身体杠杠的,爬坡下坎的啥都能行,叫我放心吧。最后,她还不忘调侃一番:“那泰山才多高啊!不照样踩脚底下。”

不用猜,这准是母亲在忽悠,其意不让我分心,好好在外地安心工作。因为,母亲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气喘老犯,走路太累,心跳就厉害,甚至没法挪步的程度。知母莫过于子嘛!母亲这点心事,作为儿子的我,岂有不知之理。于是,我哈哈一笑说:“来泰山一登,那就能辩真假哟。”

7月25日登山那天,一下火车,我们直奔天外村。看来母亲的状态不错,尽管天空飘浮着雨绒丝,地面也湿漉漉的,她神采飞逸,身形矫健,步履如飞,根本就瞧不出是一位七十多岁气管不好的老人。我们走多快,母亲就跟着走多快,动作麻溜,无一丁点拖泥带水。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我心里暗喜:母亲的身体,还真是杠杠的。

远远地,远远地就瞧见,山底下矗立着几根石圆柱,心想:那一定是山门的地方了。我们迫不及待地走近一看,原来此处隐藏着一个转运车站。十二根雕龙各异的石雕圆柱,分列进站口两旁,犹如礼兵卫士一般,欢迎着远道而来的游客。

有雨山戴帽,无雨下河罩。浓浓的白雾,缠绕于山涧,仿佛像飞舞着的白棉绒丝一般,包裹着山的上半身,羞羞答答诱惑着,就是不让人瞧出啥模样来。不好,估计要下雨。大伙赶紧备好几件雨衣,如皮球一般被塞进车里,等待出发。

黝黑的盘山公路,如一条黑丝带,从山涧飘撒下来,时而手挽山臂,撒欢亲呢着,说啥都不肯松手;时而又隐入密林之中,与人捉弄迷藏。前行的车更似蜗牛,生怕一个闪动作,会把人抛出车窗外似的,甚是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逶迤攀援而上。

我临窗而坐,附耳盯瞧着车窗外,心里默默期待着,也能瞧见李健吾笔下描写的那七股大水的奇观。刹那间,眼前浮现出七条水龙来,一字排开,从桥孔喷泄而出,抛划出一条条银白色的弧线,怒吼着,重重砸响乱石,飞溅起一粒粒珍珠,飘入波光粼粼的水中,逐渐荡漾开去。

“哎,这水库咋个没水呢?”不知谁的一声叹息,将我从恍惚之中惊醒。定眼一瞧,偌大的水库之中,仅覆盖浅浅的一层水,甚至有个别地方,还没淹过鹅卵石的脚跟。

“是呀,怎么水这么少呢?”我也甚感惊奇,嘴里喃喃自语,“莫非,莫非水也被吕洞宾渡上天养虬哪?”

“哈哈,也许可能哟!”一江西老表质疑说,“不然,不会青松低矮、山竹纤细稠密。”

他这一说,我才注意到,公路沿线的青松,形如蘑菇,矮矮的,不像老家的青松那样高大挺拔,可盖房屋之用;老家的山竹,那就更不用说了,稀疏有致,节节试比高,粗壮有力,常可编制成农活家什用。我心里嘀咕着:同样是山,同样也长着树与竹,为啥泰山就比老家的山出名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或许“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吧!泰山曾有十二位上古帝王在此封禅,岂能不闻名于世?

前行的车,一弯又一弯,一拐紧接着一拐,刚驶入云雾里,戛然而止,原来已到中天门。一下车,望着五米不见人影的云雾,脑洞大开的我,突问驾驶员师傅一句:“一路上来,共拐了多少个弯拐呀?”一脸茫然的他,不知所措,盯瞧着我,摇了摇头,说他不知道,也没数过。我哈哈一笑,留下一句“九弯十八拐嘛”,便搀扶着母亲步入云海里。

浓浓的云雾,啥也瞧不见,美丽的风景,也只能在脑海里打转。一上索道缆车,人如装在半空中竹篮里一般,心里悬吊吊的,一点底气儿都没有。紧紧抓住扶手,不敢向窗外看(即使看,也仅见云雾),生怕一不小心就坠入云海,捞不起半个人影来。缆绳噗噗一响,心里更是毛骨悚然,额头冷汗直冒,趴在一旁,不敢吭半点声响。我就这样囧着,好似一偷渡贼,坐着飞铁笼,悄悄地向南天门摸索而去。

直到下索道缆车,脚着地儿,我悬着的心才算平缓些。见母亲气息有点急促不稳定,便故意问道:“您感觉怎么样?还好吧?”

我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母亲心里也当然知道,究竟是啥意思。她伸伸腰,叹了一口气,望着我淡淡一笑,又故提虚劲说:“嘿嘿,没事!若不信,那就来看看咱俩谁走得快些。”

我微微一笑,心里暗想:您就继续装吧!恐怕老鼠拖拖鞋,大(难)的还在后头哟!

沿着石步阶梯攀援而上,两边的云浪翻涌而来,前面的人影仿佛像脚踩云雾,缓缓而去,甚是到了如仙之境地。没挪几步腿,便隐约瞧见一高大石牌坊门,耸立于云雾之中。一些游客逗留于此,不是拍照留念,就是躬身弯腰,学着千里眼顺风耳天神的模样,左瞧瞧,右看看,附耳聆听一番,偶尔还呼喊一声,哟呵呵!瞧看天地之间有无回音。

正在我惊奇此处叫啥名时,只见一导游领着人群踏云雾而来,介绍说这就是南天门牌坊。南天门牌坊,根据中华古代神化故事传说而建,它是进入上天的第一道关隘门,据说由托塔李天王镇守。所有的王公大臣,皇子贝勒们,包括皇帝在内,到此通通落马下轿,须徒步越过天街,登山到玉皇顶,观看日出或封禅等活动。皇帝走正门,其它一杆人等,则只能从侧门而入。“请大家走正门通过,也享受一番皇帝般的待遇。”该导游如是说。

天街,依山而建,街面宽大,能并排跑两辆马车;内侧修建着商铺、饭店、旅社、红十字会等设施。一腿迈入天街,那就意味着身份的悄然转变,嘿嘿,悄悄地告诉你一声,已是仙人啦!不信,你看五米之外的游客,云雾缭绕,只见其头身,不见其脚跟踩地,这不正是神仙出场的模样么?至此,俺才彻底明白:为啥今天是浓雾弥漫,原来是上天早有安排,让咱们也过过当神仙的瘾。这机会岂能错过?我们一路闲逛庙宇、观石刻,甚似闲庭漫步,向玉皇顶游荡而去。

雾越来越浓,石步阶梯也越来陡峭,前瞧不到头,后望不到尾。或许雾太浓、空气又稀薄的原因吧!明显地感觉到,母亲的心跳在加速,气息急促不稳定,脚步逐渐放缓,甚至于有些不听使唤,她几次欲停下休战,不再攀爬前行。望着母亲艰难的神色,我也只能是一股劲地鼓励着她,不要轻言放弃,相信自己能行,坚持、坚持、再坚持,一定能攀爬登顶。

走路不怕慢,只要不倒战,曙光就在眼前。我搀扶着母亲,攀爬一段石步阶梯,稍稍舒缓一下气息,又继续前行。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经过一番不懈的努力,我们越过碧霞祠,略赏一番崖壁石刻字,终于抵达五岳独尊处。看看母亲疲乏不堪的脸色,又瞧瞧那刚劲有力的“五岳独尊”几个大字,心里感慨良多。于是,劝母亲在此拍照一张留作纪念,然而,拍照的游客众多,彼此都争先恐后,也只能草草照一张了事。

一番休整之后,又向最高点玉皇顶挺进,母亲却打起了退堂鼓,说啥她都不愿前行。估计她心里也知道,石步阶梯直插云霄,望也望不到尽头,估计接下来的路会更难,一直这样走下去,啥时才算个头啊!身体不仅吃不消,而且还会拖累到我们,不如干脆到此为止算了。一旁愣住的我,反复看了看母亲的身体状况,又瞧了瞧山上隐约可见的庙宇,便竭力鼓励起她来。

“您身体能行,要相信自己,再坚持坚持,最多还有二十多米就登顶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来一次登泰山,眼看就要登顶了,您却放弃,好像不是您的性格哟。哎!这次之后,不知啥时我们还能再一起来登泰山哟。”我指着山上约隐约现的庙宇,又使出迂回战术鼓励道,“再说,您爬泰山登顶了,以后在几个姨娘面前也好吹牛噻,说自己身体杠杠的,泰山那么险峻陡峭,照样能踩脚底下。瞧您这身体,岂能不令人羡慕?”

我的一番花言巧语,又点燃母亲攀爬的激情。她看了看我,略略一笑,啥也没说,就提步攀登起来。看着母亲一步一个台阶艰难地攀爬着,我心里也一直纠结着:小时候,望着老家崎岖蜿蜒的山路,说啥我也不肯走,母亲就一直鼓励着我说,路一定要靠自己走,才会走得更远;今天,我,我也鼓励着母亲,坚持再坚持,自己一定会登顶。不知这鼓励是否妥当?心里千万次追问着自己,却终不能寻到答案。

攀登至玉皇顶,站在庙前阶下院坝,一股清风扑面而来,感觉凉爽极了。四处眺望,云海茫茫,虽瞧不见重峦叠嶂的山峦,心里却是特别的舒畅。因为,母亲在我的鼓励之下,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攀爬登顶,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不是终于登顶了么,感觉怎么样?”我微微一笑说,“只要坚持到底儿,还是能胜利的哈!”

“嘿嘿,就是你……”母亲稍稍舒缓一下气息,指着玉皇庙说,“我在此休息一会儿,照看着背包,你们进庙里瞧瞧。”看着面前仅有的几十步陡峭梯阶,我不再劝说母亲登阶进庙,而是卸下自己肩前后的背包,独自登梯阶进庙闲逛起来。

玉皇庙的正房,玉皇大帝端坐其中,身旁贴身而坐的是紫微大帝和真武大帝,两侧分别端坐着武将托塔李天王和文臣太白金星,主持天地之间诸事;左厢房端坐着财神爷,保衣食无忧;右厢房端坐着南海的观世音菩萨,保平安无事。一些游客正虔诚依次烧香磕拜着,祈求着诸神能保心事如愿以偿。一看庙里这格局,就知道佛道两教有机统一,华夏历史文化源远流长。

闲逛了一圈,我迈出玉皇庙,下台阶走到母亲的身边。拾起一背包,我故意地逗趣说:“到了玉皇大帝的门跟前,您不进去瞧瞧,他们可是保万事大吉、身体健康、衣食无忧的主哟!”

母亲一听我这言语,抓起一背包背上肩,蹭蹭几下就登上梯阶,大步流星地就进了玉皇庙。我赶紧也跟了进去,心里暗暗窃喜。只见母亲站在房门口,躬身双手作揖,嘴里默默念叨着,她一一向诸位神仙祈求之后,才走出玉皇庙。

还真别说,母亲从玉皇庙迈步出来,步伐轻盈了许多。我们相觑一笑,啥也没说,前往观日出的大石板上,咔咔几声留影之后,便收拾行囊原路返回。刚到天街,豆大的雨点,如筛豆子一般,与我们握手相拥。不一会儿,噼噼啪啪下起大雨来,整个天际雷公轰鸣,白雾腾飞飘移,街面上卷起一朵朵白浪花来。游客们纷纷寻找能避雨的地方,或者购买雨具,冒着大雨继续前行;而我们一行人,及时躲避在红十字会的屋檐下,静观其变。

雨哗哗直下,一阵比一阵急促,好似在进行着一场接力赛,稍稍平缓一下气息,又逐渐强劲起来,啪啪拍击着大地的胸怀,尽情倾吐着自己的心声。看样子,雨没打算停下来的意思。难道是上天安排我们留宿于天街,也体念一把仙人般的夜?我心里凉丝丝的,那该咋办呢?

佛曰:“尘归尘,土归土。”我原本一介凡夫俗子,岂能贪念一把仙人般的夜?不能,绝对不能。我从哆嗦之中顿悟过来,整理好雨具,搀扶着母亲,又迈入大雨之中。刚出南天门牌坊,雨稀渐停,雷公休憩,白雾如丝,一切静好。

站在南天门城门洞向下俯瞰,紧十八盘如倒悬挂的天梯,直抵峡谷之中,望不到尽头。登山的游客,如蚂蚁一般,从峡谷之中不断涌出,沿着天梯攀爬起来。我伸腿试着踩了踩天梯,心里颤颤的,不敢挪步。鼓起勇气,一脚踩上去,一阵大雨袭来,我慌乱地又缩回城门洞里,痴痴地待着,聆听着雨的倾述。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看呀,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大雨一停,我们一窝蜂似的窜出城门洞,踏上陡峭的天梯。每迈一步台阶,脚腿都是颤颤的,根本就不敢同时观瞧四周的风景。即使想观瞧,也需停下脚步来,叉着八字脚,或攀附着安全绳,扫描似的挪过,然又继续前行。“噗噗噗,噗噗噗……”一阵急促声传来,吓得我心里一惊,忙抬头一看。原来是大哥迈腿下台阶时,脚跟未站稳,连滑下好几步台阶。幸好,他及时调整好姿势,止住了下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场虚惊之后,我搀扶着母亲,建议大家侧身横着脚,增加与台阶的接触面,一步一个台阶踩稳之后,再迈下一个台阶,逐步下天梯,以防类似的窘况发生。一步,两步,三步……我们如同神仙下凡一般,沿着撒下的天梯,从南天门缓步而下。升仙坊、十八盘、望人松、五大夫松、云步梯、中天门,斗母宫等,依依随身而过,逐渐远去。

或许是地面仙气太少,又或许是徒步太久之缘故吧!还没过万仙楼,就明显地感觉到,母亲的心跳加速厉害,呼吸急促,几乎是喘不过气来。她三步一停,五步一杵,步履维艰。我见状,故借要及时赶到火车站为缘由,提议背着她前进。母亲看了看我,瞧了又瞧大哥,坚持要自己走。估计母亲心里也明白,大哥与她身体一样,气管不太好,走起路来,也是直喘粗气;而我身体较好些呢,却又是刚刚出院不久,又怕引起我的病复发,让谁来背,她心都割舍不下。所以,咱哥俩一提出要背她,母亲都执拗不让,自己挪着艰难的步伐继续向前移动。

汗湿透了母亲的衣,同时也湿透了我的心。小时候,母亲背着我干农活那身影,如放幻灯片一样,一幕又一幕出现在我的眼前。如今,母亲走路举步维艰,我岂能不顾呢?我忍住泪花,又与母亲争辩起来,试图说服她,同意我的提议。

“娘,天色渐晚,还是让我背着走,尽快赶到火车站吧!不然,错过了时间点,那就没火车回济南啦。”连哄带骗的我,又使出一杀手锏说,“现在您能行动一点,我能背动您走一截,您再走一截,我再背您一截,彼此都轻松一点;若等您一点都不能行动之后,再来全靠背着行走,您60公斤的体重,我岂能吃得消?您说是不是呀?”

母亲一听我这么说,她左思右想,终于不再执拗,答应了我的提议。我卸下前后悬挂着的背包,躬身弯腰,第一次背起母亲,颤抖着脚步,一步一步向前迈进着。虽然汗如水流,浸透了衣服,可我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步伐迈得更加稳健。这为啥?隐藏心里,不想告诉你。

自此,母亲自己走一截,咱哥俩轮流再背一截,如此循环着,三人共同努力,向红门汽车站挺进。

一弯又一弯,一坡梯又一坡梯,我们抵达红门汽车站,已是汗流侠背,汗臭味满身飘飞。回头仰望着巍峨雄壮的泰山,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喃喃自语:“络绎不绝的人来登泰山,登的是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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