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

文清

太阳快要坠落时，老穆来到了阳台上。余晖从树的夹缝里探进来，敲打窗玻璃，阳台和老穆，便都处在了斑驳里。斑驳里，老穆在想一个人。

那人叫秋煦，老穆的女朋友。说朋友似乎有些早，连这次一共才见三次面。第一次见老穆就感觉眼前像闪过一道电光。简单聊过之后，就互加了微信。其间，他曾主动约对方两次，但每次对方都有些谦虚忸怩，磨磨蹭蹭，非要收拾打扮一番不可。老穆憔急，暗忖，都老大不小了，还讲究啥呢！

老穆50出头，不久前老伴突然得紧病走了。临死拉着他的手说，孩他爹，咱俩好歹生活了几十年，能最后答应俺一件事吗？就把死后不许他再找老伴的想法说了。老穆立马表态，放心吧，除了你，谁都甭想往俺心里去！

老伴走了，老穆心却空了。但残存在胸膛里的那股欲火却没有熄灭。特别是到了晚上，一个人独处一室，灯一灭，感觉就像进了坟墓。先前老伴在的时候，两人虽然也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有时候也心烦，但并不觉得寂寞，起码说话有人接。现在呢，只能对墙说。前些日子，屋子里不知怎么进来一只老鼠，寂寞中老穆一跃而起，开始和老鼠玩起了捉迷藏。人在极度寂寞时，把啥都想当朋友。但老鼠只能陪他捉迷藏，并不能陪他睡觉说话。孤独也就算了，让老穆更加难忍的是下边那个敏感部位，动不动就“耀武扬威”，有时候竟让他坐立不安，彻夜难眠。下半辈子难道就这样过？老穆常常扪心自问。每当这时他就想起了老伴。他怀念老伴，渴望温暖，先前老伴在时下边从没有过这种感觉，甚至对老伴的过分奢求表示过“抗议”。现在呢，猛然断顿了，咋能不让人难受！见他可怜，有人便张罗着为他续弦。于是，在朋友关照下，老穆最终违背诺言，开始找对象，建新家。

秋身材苗条，气质不俗，是那种既有浪漫情调又不乏独立意识的职场女性。美中不足的是年龄偏大。在与她认识之前，老穆和别的女人曾有过交往，但都是昙花一现。

最先认识的那位女士姓何，人看上去非常随和，刚谈几次就要求去家里坐坐。老穆明白，这是要相家呢。就领她去了。进家先喊肚子饿了，要老穆弄吃的。老穆为难。因为平常就自己一个人，很少开火，大都去街上吃，所以冰箱也就经常空着。无奈之下老穆就到外边超市买些饼干水果什么的，供对方享用。女士吃完，说手机欠费了，问老穆咋办。老穆忙用微信给移动公司汇了200元。女人便笑着走过来，主动亲了他一口。当老穆提出要试活的时候，女人不悦，说太天真了吧，老妹这几天身子不爽，改天吧！等几天再打电话，对方已经关机。还有一位姓薛的女士，人也很年轻，每次接触都带一帮姐妹让老穆请客。最后，当老穆婉转提出要凑一起试婚时，对方说急啥，日子长着呢。完了就提出让老穆买她的产品，说她的产品多好多好。老穆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是搞直销的。便推说自己一个人生活，不需要太多物质。女士不罢休，说你不用可以送亲戚朋友啊，其实我并不是为难你，眼下咱俩不是在处对象吗，不拿出点诚意咋让人相信呀。老穆仔细一想，仿佛也是这个理，如今，不花钱的事上哪儿去找呢！哪于是按照女士给的账号，往卡上打了1000元货款。

过了几天老穆接到一个包裹。打开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原来是一包女士用品，除乳罩裤头外还有雪花膏搓脸油什么的。老穆给对方打电话，问东西咋办。对方说如果没人要就先放那，等将来成了家自个用。过些日子老穆又打电话，问两人的事考虑得咋样了？女士说对不起，我已经有老公了，正准备办事呢，要不你过来参加婚礼吧。老穆恼怒，质问，那堆东西咋办？女士说，爱扔哪扔哪！老穆气得吧唧把手机摔了。

吃亏多了便有了经验。老穆认真总结了先前的教训，觉得之所以屡屡上当受骗主要是自己太过性急，不存气。性急吃不得热豆腐，烫嘴呢！于是不得不调整“工作思路”。

老穆不知道多久没做过那事儿了，凭感觉他知道眼下不花钱是办不成“真事儿”的。不禁感叹，真情哪去了？咋那么难觅呢！这时他想起了老伴。当初恋爱时，两人也是经人介绍才走到一起的。但那时候爱的真。真到啥程度呢，真到老伴犯了浪，而老穆却不敢上。因此，婚前两人从未尝过禁果。婚后才知道，原来爱还是一件销魂的事。因为爱的真，婚后两人是幸福的。只是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行房次数比先前少了。尽管那样，每隔十天半月，也总要来那么一次。虽然是免费的，但每次双方都很努力。现在呢，虽然也想做，但先前那种清纯感觉却不见了，没钱谁愿做呢？这个小秋愿意吗？老穆拿不准。

现在，他盯着火红的落日傻傻地等，目的是想让对方到家里来，以便乘机消融一下那难耐的欲火。她会来吗？老穆望眼欲穿，心却悬着。

一只老鼠顺窗沿爬上了阳台。在窗外一个旮旯处小心翼翼地卧了。隔着玻璃老穆看得一清二楚。老鼠好像没发现台内有人，一动不动在那里窝着。老穆也一动不动，生怕把它惊跑了。

老穆爱老鼠又恨老鼠。因为就在前些日子，他和那只老鼠捉迷藏的时候，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老处女。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把对方哄进了家门，正待尝鲜，对方嚷着要去厕所。门刚开，那只老鼠蹭地一下窜了出来，吓得老处女嗷地一声蹲在了地上，立马尿了。说你家咋有老鼠？吓死我了！

后老处女借口怕老鼠，再不肯到家里来了，交往也就此中断。

老鼠干吗不动呢？该不是吃了药吧！老穆想。记得当初和它捉迷藏的时候它还相当英勇，在屋里爬高上低横冲直闯。有时候竟然停下来和他对视，好像在说，你来呀，我就不走，看你咋办！

“扑通”！一只猫窜上窗台，差点没把老鼠摁住。老鼠好像早有防备，蹭地一下窜上了天顶。天顶是个铁皮雨搭，边角用钢筋支撑加固，很适合老鼠藏身。老穆这才明白，怪不得老鼠不敢动，原来是猫在下边盯着的。因玻璃光滑，猫无法攀爬，只好蹲在那守望。猫儿不敢动，老鼠不敢动，老穆也不敢动。此刻，老穆多想把猫儿赶跑留下老鼠捉迷藏啊，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小秋打来的。他愣了一下，接了。

小秋告诉他马上就进楼梯了，请他把门打开。老穆便心生感动，忙挂了机。再抬头看窗外，猫儿不见了，老鼠也不见了。这时他看到玻璃窗上有水珠在淌，知道那是老鼠尿，被猫吓的了。心里骂，该死的畜生，临死还在作孽！

门开了，小秋悄然飘进来。她穿了一件紫色旗袍，裙钗开得很低，还散发着一股香气。老穆很少闻到这样的气味儿，是法国香水，还是特制精油？他搞不准。但他知道对方在来之前肯定是经过了精心打扮的。

她肩上挎了一个包，乳白色，很雅致。与身上的旗袍形成鲜明对比，呈现一种超然洒脱与妩媚。她想找个地方放把包放下，瞅了一圈，看哪哪脏，索性坐下来，放在了腿上。老穆一时不知说啥好，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去洗个澡吧！对方冲他笑了笑，你去洗吧，我刚洗过。老穆便心生窃喜，看来今晚有戏！逐拿了浴巾，进了卫生间。老穆边洗边琢磨，看来对方早有准备，莫非急着要，所以就把净身的事提前做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如果真想要就应该过来一起洗，干吗谦虚呢？要不就是嫌脏。如果嫌脏那就不光是厕所洗澡间问题，整个卧室都得打扫。床呢？单子呢？这时老穆有些后悔，这么忘了提前把房间打扫一下呢？见面就让人家洗澡，是不是有图谋不轨的嫌疑呢？ 就着换衣服的空档，老穆悄悄将卧室卫生整了。他换了床单，拖了地板，擦了壁灯，清了鞋柜。等忙完出来，发现客人在全神贯注看手机，讪笑着说，卧室收拾好了，看下合格不？女人站起来打了个呵欠，说收拾好了就早点睡吧，我正好要备课，该回了。说着就朝外走。老穆有些尴尬，追着自言自语，你看我只顾忙了，把你一个人扔这儿，实在抱歉。要不再坐会儿？对方没理会，径直拉开了门。

老穆便感觉不快。心说，既然急着走，干吗要来呢！对方好像知道老穆要说啥，回头补充说，没打算来，因介绍人是老同学，抹不开面子，所以…… 老穆停住了送行的脚步，惊愕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老穆感觉失了尊严，有先前的追女人，玩女人，变成了恨女人，怕女人。发誓这辈子再不找老婆，甘愿在孤独中离开人世。但积压在胸膛的那股怨气委屈却兴风作浪。不行，得找媒人说，不然会把人憋死！于是他给介绍人打电话，告诉介绍人对象吹了，以后别再介绍了。介绍人并不同情他，说别光怪别人，也好好检查一下自己。想想自己都做了啥！老穆说我咋了？不就提了点亲近要求吗？又没像现在的年轻人，吃了禁果还想把园子给毁了。介绍人说，知道人家为啥和你拜拜吗？你先前谈的那个老处女就是小秋她三姨，人家把话都给小秋说了，说你性子急，不礼貌，见面就想搂…… 家里脏，还有老鼠。我问你，既然让人家去，为啥不提前把卫生打扫一下？老穆说扫了呀。对方说知道扫了，可那是上轿前裹脚，来得及吗？老穆自知理亏，依然狡辩，说那是恶人先告状，她们根本不是嫌脏，而是嫌穷，看不起我！

之后的日子相对平静。平静的老穆想打枪放炮。没人再张罗着介绍对象。就是介绍老穆也坚决不见。没事的时候老穆依然坐在阳台上玩手机。这时候他不再盯着女人头像盼消息，而是选择听歌看广告。在朋友圈，他看到一条广告，是送奶的，上面有样品图片和联系方式，便来了兴趣。心想，正好早起懒得做饭，何不定份奶呢？有了奶，早起就不用动锅了，吃个蛋糕配点咸菜就过去了。于是他拨通了对方的手机，问了价位和服务方式，并付了款。接待人姓赵，是位女士，答应送货上门。时间是早起或者晚上，问老穆需要那种。老穆选择了早起。

第二天果然有人敲门。老穆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位女士，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问，你就是昨天订奶的穆叔吧！老穆说是。你是小赵？女士点头，怕耽误您用餐，紧赶慢赶才赶到这儿！说着掀起衣襟擦了一把汗。老穆接了奶。见是两瓶，犹豫了一下。说我就要一份，你可能记错了。说着要将另一份退回。赵女士赶忙拦住说，第一次送都是两瓶，这瓶是赠送的，不算钱。老穆便心生感动，说谢谢你，为一瓶奶，看把你累的，要不一起吃吧，我这有咸菜蛋糕。对方皱了一下眉，说早餐需要营养，咸菜含钠高，吃多了血管硬，对身体不好，咋不炒个菜呢？老穆一脸无奈，说不会呢，就我一个人，能省就省了。因时间紧，赵女士不敢久留，临别留下话说，那天得空我教你炒菜，学会了，你自个儿做。早餐一定得吃好！

赵女士走后，老穆已无心用餐，脑海里一直浮现着赵女士的身影。他不知道这个赵女士几时起的床，每天要走多少路，从而挣得一份微薄收入。如果是自己老婆，决不让她干这个，太累了。尽管自己很苦，还一心想着别人，是个好人呢…… 想着想着，便有了一种怜香惜玉念头，怎么才能想法帮帮她呢？于是他拿起了手机。

没等把号拨过去，对方却打了过来，正是赵女士。赵女士告诉他，从明天起她就不亲自登门了，在楼道下边楼梯间，会有个存奶箱，上面有名字和钥匙，她会定时把奶存进去，要老穆别忘按时取。老穆忙说，正要找你呢，接着就把想帮对方送奶的事说了。他告诉对方，再送奶的时候可以先紧别的送，把自己往后放一放。因为他在小区物业看门，离家近，时间要求不是很紧，早会儿晚会儿没关系。另外，下午他没班，这个小区的下午奶他可以帮着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对方沉默了一下，答复：谢谢您，不麻烦了，还是俺自个儿来吧！

第三天，老穆早早地起了床，到楼梯间一看，果然有个小箱子，打开箱子，见有奶，还有吸管。心想，这个小赵想得真周到，这样一来就不用打扰用户了。她啥时间来的呢？一个女人家，真是不容易。为啥不接受帮助呢？难道怕自己另有企图？不行，得找她把话说清楚，不然，好心变成了驴肝肺！

老穆正在洗漱，有人敲门。开门一看，赵女士笑眯眯地在门口站着，老穆惊异，问，奶送完了？赵女士点头，说，怕耽误您用餐，俺四点就起了床。说着转身进了厨房。老穆跟过去，说，你不让俺送奶，这炒菜的事也不用你教了，我自个儿摸索。赵女士说，我过去在饭店干过，知道炒菜的程序和火候。只要你真心学，很快就会的。那送奶的事咋说？赵女士笑笑，摇头。老穆说，是不是信不过俺，怕俺另有企图？赵女士不答，只顾自个儿忙活。老穆感觉扫兴，心说，如今好人难当呢。赵女士把葱姜切碎备好，问老穆想吃啥菜。老穆便不再坚持，说你就告诉我鸡蛋咋炒，需要掺啥。赵女士就把有关要领细节说了，问老穆平常吃不吃辣，如吃就炒辣椒鸡蛋，不吃就改用韭菜。老穆说吃。突然想起冰箱没有辣椒，说今天先不炒辣椒了，炒个其他的吧。赵女士笑，说，我刚才看过了，冰箱没辣椒。不过别着急，下边车筐里有，我去拿。老穆说我去吧，多钱买的？回头把钱给你。赵女士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咋这么客气？俺可没把叔当外人。只要您坚持喝俺的奶，俺比啥都高兴。说完感觉不对劲，自己先笑得弯下了腰，脸儿却成了火烧云。

这天，赵女士好像起床晚了，送完奶已经是早上7点半，她慌忙给老穆炒菜，说再晚就耽误上班了。老穆有些过意不去，说要不不做罢，我去街上吃。赵女士坚持要做，说街上的饭不干净，还是自己做的好。做好饭赵女士要走，老穆拦着不放，说哪有干活不管饭的，再忙也得吃饭呀。赵女士解下围裙说，叔，您的心意俺领了，今天真不行，去晚了要罚款。改天有空陪你喝两杯，行不？老穆固执，说罚款怕啥，我拿！说着从钱夹里抽出一沓红票，硬往对方手里塞。赵女士头一低，忙夺路逃了。

那只老鼠不知道啥时候又回来了，夜里在厨房卫生间乱窜，惊得锅碗瓢勺乱响。也许是总结了上次被赶的教训，这次它白天总藏在某个地方，硬是不给面见。这让老穆的威力很难施展。赵女士也发现屋里有老鼠，因为早起炒菜时看到碗柜里有老鼠屎。对老穆说，老鼠可

恶，要想法除呢。老穆说，要不养只猫吧！赵女士就把事儿记下了，再来的时候果然就带了只猫崽。为了让猫尽快长大，老穆早餐奶舍不得喝，一天三顿用来喂它。在猫成长的日子里，老鼠的猖狂活动似有所收敛，很长时间未见动静。老穆以为早被吓跑了，对赵女士说，你这只猫厉害，只在客厅里叫了几声，老鼠就抱头鼠窜了。赵女士笑，说一物降一物，青蛙降癩蜍。

这天，老穆正躺在沙发里看电视，见老鼠从墙角处畏畏缩缩爬了出来。此刻小猫正呼呼大睡，老鼠竟走过去帮它捋了捋胡子。小猫睁开眼折身看了一下，像看到了自家兄弟一样，没加理会，倒头又睡了。老穆惊得眼睛蹿火，腾地坐起来，操起茶杯朝老鼠砸去。

杯子撞墙后反弹回来，落在了猫身上，吓得小猫呲溜一下窜起来，看着老穆喵喵叫。老穆后悔了，他知道平常对小猫太好了，以致让小猫敌我不分，连嘴边的猎物也懒得吃了，便感觉失望。他征求赵女士意见，想把不作为的小猫处理掉。赵女士不同意，说，只要进了门就是一家人，好歹是一条命，咋说舍就舍呢，也许大了就好了。

是个星期天，八点已过，奶箱依然空着，左等右等不见赵女士身影。正着急，手机叮当响了一下，老穆知道是微信，打开见是赵女士发的，告诉老穆早起不能按时送奶了，理由是孩子病了，需要她在家照顾。老穆便眼睛发热，忙回复：没关系，孩子要紧。要帮忙不？对方回了个表情，说谢谢。

老穆有些放心不下，感觉哪里不对劲。过了一会儿又发微信问，孩子好点没？等了很久未见回复，只好语音过去。对方接了，告诉他孩子在医院，正在挂点滴。老穆更加着急起来，与同班伙计打了声招呼，直奔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老穆惊讶，住院的并非孩子，而是赵女士本人。问，孩子呢，为啥撒谎？赵女士眼睛便红了，说天大的事也只能我一个人扛，我不想让人看我的狼狈像。老穆说我知道，你是怕背太多的情债。啥病？见身边无人陪护，疑惑，就你一个人？老公呢？对方无语，回了个泪眼。老穆便明白了几分。安慰说，别想太多，有事跟哥说。话语一出立马后悔了，人家早就喊叔了，自己咋降辈呢？真是老糊涂了！

赵女士得的是病毒性感冒引发肺部感染，在小诊所吃药打针一直烧不退，万不得已才住了院。因身边无人陪护，老穆只得留了下来。这时护士递过来一个单子，要做彩超检查，但押金不够了，要续费。赵女士感觉为难，问护士，检查完办出院，回家挂针行不？护士摇头，说那咋行，出了事算谁的责任！赵女士自言自语，才一天就花了500多，快顶我10天的工钱了，上哪儿去弄恁多钱？这院真是住不起！老穆没吱声，拿着单子出去了。望着他的背影，赵女士暗自伤神，泪如泉涌。

老穆交了款，又转到街上买了一兜吃食，回来就坐在床边虚寒问暖。交谈中，老穆渐渐知道了赵女士的身世。原来赵女士是个寡妇，不久前丈夫得了癌症，为治病，欠下不少债，最后没想到人财两空。赵女士本来在超市工作，因为两个孩子都在上学，一份工资远不够开销，就额外又找了份送奶差事。因为送奶在早晚，不耽误超市白天上班。没想到钱还没挣到却得了这么个花钱的病，为此赵女士悲痛不已，死的心都有。

老穆很是同情，说真是难为你了，知道也不让你教我炒菜，肯定是这些天累的了。赵女士说，炒菜算个啥，这些年我干的活多了，装过车，卸过货，当过厨子，搞过推销，啥苦都吃过。只要身子不垮，干啥俺都不怕！老穆感动又惊异，说，你真不简单，比我们爷们还能干呢。以后有啥困难只管说，只要俺在，一定想法帮你解决。完了就把送奶的想法又说了一遍。赵女士依然摇头。老穆急了，说既然有困难为啥不让帮？赵女士便眼泪婆娑看对方，说哥，你为啥对俺这么好？下午奶几十家呢，你年纪大了，俺怕累着您！老穆也哽咽，说同病相怜啊，俺还以为你对俺不放心，怕俺图谋不轨呢！赵女士噗嗤笑了，朝对方身上打了一拳：想哪儿去了！完了问，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跑得动？老穆说咋跑不动？俺走路比驴还快呢，你就看好吧！赵女士说那好，咱工换工，你帮俺送奶，俺帮你做饭，以后早饭就交给俺了。老穆说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这天中午，老穆晃晃悠悠来到街上，见一家焖面馆，像是刚开业，就走了进去，在一个角落里坐了。刚坐下，对面桌上来了一对男女，老穆扫了一眼，便僵在那里。这对男女老穆认识，男的是他过去的同事，后辞职不干自己开了一家店铺，经营家电什么的。听说发了，在县城购了房置了地，建起一座大超市。老婆也换了一茬又一茬。对方也发现了老穆，忙走过来握手打招呼，要老穆一起坐。但老穆的眼神却定格在他身边那个女人身上。他认识那女的，就是那个到家里搞直销，骗了他1000元钱的薛某。对方也认出了他，并毫不忌讳地站起来和他打招呼：你好，还认识不？老穆说认识，咋不认识呢。心说，扒了皮也认得骨头！同事惊异，转脸问薛某，你俩咋认识的？薛女士随机应变，我去他们小区推销过东西。为掩饰尴尬，反问老穆，还记得那次卖的啥不？边说忙给老穆递眼神。老穆说记不清了，好像是裤头奶罩什么的。同事一脸狐疑，说原来你也经商，咋没听你说过呢？眼看要露馅，老穆忙借口出去接人，溜之大吉。

回到家里，老穆被刚才的一幕搅得心神不宁，已无心吃喝，索性打开电视。这时电视里出现一档娱乐节目，题目大概是天敌幽会。主持人面前放一个铁笼子，铁笼里装了一只老鼠，然后打开天窗，将一只猫儿放进去。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那老鼠不仅不怕猫，竟咬着猫的尾巴让猫儿拖着走，那场景，就像童子为新娘拖婚纱，吓得猫儿一个劲地跑，嘴里不住喵喵叫。老穆郁闷，如今这世道儿咋的了？咋到处是老鼠的天下呢？猫竟然怕起老鼠来了，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事！看来这世上的事真是变化无常，无奇不有。仔细一想便又释然了，这又有啥奇怪的呢，世上的事物，无论动物或植物，只要来到世上就自有他它生存的本能，谁想玩谁都不容易。玫瑰虽好，却不能随便采摘，因为有刺。猫和老鼠固然是天敌，但却又谁都离不开谁，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因为有了天敌的存在，这个世界才有了平衡的砝码。女人和男人不也这样吗？这时，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只猫，心想，难怪不作为，原来早已有了先例。它是跟谁学的呢？该不是电视吧！

赵女士决定陪老穆喝酒。这应该是中秋节前夕，一轮皓月在云里穿行，时而昏聩，时而明丽。因交往已久，彼此便不再客气，两人推杯换盏，眼瞅着一瓶酒就下去了大半。老穆没想到赵女士那么能盛，说不喝罢，喝多了你没法回家。赵女士杏眼微眯，说不回就不回，怕床装不下？见对方已经多了，老穆说，装是装得下，不过你是女的，我是男的呀。赵女士说，那又怎么样？谁不知道谁身上长了啥？一边说着就把上衣脱了，裸露出两只肉色胸罩。老穆低了头，不敢抬。赵女士说，我今天来是想让你参考点事。完了羞涩地笑了笑，朋友给俺介绍一个伴，是搞房地产的，有钱，说要把俺和孩子养起来，你看合适不？老穆一脸疑云，那这奶不送了？赵女士点头，说不送了。见老穆不高兴，补充说，我不干会有人接班的，你可以继续喝。老穆说，你不送我也不喝了。赵女士说为啥？老穆红着脸儿说，你的奶，好喝。赵女士笑，说你真逗，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老穆怔在那里，半天没说话。赵女士说，我今天来不光是要陪酒。说着就站起来拉住了老穆的手，这些天你没少帮俺，俺想报答你。

老穆感到意外，忙把手抽回了，心却咚咚跳。他望着对方那热切的眼神，怯怯地问：咋报答？赵女士不说话，重新拉了对方的手，径直向卧室走。老穆明白了，挣扎着向后扯，说这可使不得，我帮你是真心可怜你，不是图报答！这时他看到有个身影，在眼前一晃不见了。知道是老伴。便想起了先前的诺言，忙辩解，这可不怪俺，是她硬往俺心里闯的。

见老穆态度坚决，赵女士酒似乎醒了，说刚才俺也是骗你的，根本没人跟俺提亲，俺就是想试试你，看你是不是真喜欢俺。老穆惊怵地怔在那里。

喵嗷—— 猫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嘴里居然衔了一只大老鼠。 老穆一步跨过去把老鼠从猫嘴里拽下来，说，不劳而获的家伙！顺手把老鼠丢进了垃圾袋。赵女士不解，问，干吗不让吃呢？老穆一脸无奈，说，那只老鼠是药死的，昨天被谁扔在了楼下垃圾堆里，猫以为拣了个便宜，岂不知，便宜没好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