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月儿圆

秋煦

1

一团白雾从村口漫延开来，象云一样笼罩着村子。新国骑车离开县城，匆忙地往回赶。

新国是受老婆派遣来县城找她表哥的。表哥在县衙一个小部门上班，官不大，却认识很多官场人。找他的目的是想让他帮助解决一下孩子的问题。因为中午喝多了酒，怕出事，表哥表嫂没放他走，硬把他关屋里睡了一觉。没想到这一睡就到了太阳落。

新国的老婆叫彩云，人和名字一样鲜亮。只是年纪轻轻就成了造人机器，刚过30岁就一气生了3个孩子，分别叫大丫、二丫、小丫。大丫5岁，二丫3岁，小丫才3个月。丈夫新国大她两岁，人实在，喜酒，是见了酒什么事都可以忘的主。两人原计划一生只要两个娃儿，前提是必须有一个带把儿的（男孩）。因为丈夫家族人丁不旺，几辈单传，新国不想在自己这里断了香火。可没想到老天好像成心和他们作对，头两胎竟然全是闺女。新国不肯罢休，非要整出个男孩。结果又是一个花骨朵。现在两口子看见仨丫头片子就来气，因为上边不让养那么多。按政策一对夫妇只准生一个，如果一胎是女孩可以通过领证审批再要一个。可他们已经生了三胎，按政策是绝对不允许的。为此小两口很是不安。

按规定超生三胎得罚款，新国对此非常明白。因为就在彩云三胎刚显怀的时候村主任就问他咋办，是生还是流（流产）？他嘿嘿笑，忙递过去一支烟。主任没接，说如果生呢就赶快逃走，走得越远越好，最好三五年别回来。要不就趁早拿了，别到时候挨打受罚。

“我先让她去娘家那边躲一躲您看行不？”新国唯唯诺诺地说。主任说去哪儿我不管，只要别让乡里那帮人逮着就行，逮着连我都得受罚。

回家后新国就和彩云商量 ，说已经和村主任说好了，生孩子之前暂时住娘家几天，等生完孩子再回来。彩云一听就火了：说亏你想得出，那有把孩子生在娘家的？就算爸妈愿意，哥嫂呢？我哪都不去，要杀要刮随他们！其实彩云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她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主任玩的是敲山震虎之计。十年前他和丈夫刚结婚那阵儿，主任曾暗中追过她，她感觉恶心，拒绝了。真是冤家路窄啊，没想到十年后自己竟成了他的臣民！千不该万不该，错就错在不该要这个孩子。 生了二丫之后她背着丈夫悄悄去卫生院上了环。不知道那环什么时候脱落了，。那些天丈夫新国就象一头驴，天天缠她着做那事，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又怀上了。

2

“妈，我饿了。” 大丫说。

“我也饿。” 二丫说。

“灶房有馍，咋不去拿？”妈说。

大丫二丫燕子一样从堂屋飞了出去。很快便传来了争执声：这个是我的，我要大的！接着就听到了二丫的哭喊：妈！她不让我吃！

彩云正搂着三丫喂奶，对孩子们的打闹已经司空见惯，懒得去管。直到二丫哭鼻子抹眼泪找她告状的时候，她才把奶头从小三嘴里拽出来：说别吃了，我得给你姐做饭去了。三丫听话，没哭，好像知道妈妈在为她们作难。在彩云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还扬了扬小手，咧嘴笑了笑。彩云从兜里掏出一团纸，捂住二丫的鼻子使劲捏了一把，问：你姐呢，跑哪去了？咋了你了？二丫撇撇嘴，说馍没了，就剩一个大的姐给抢去了。一边说一边吃着。彩云说你不是在吃吗？二丫犟嘴：她的大，我的小！彩云说，别挣了，我去给你们做！说着系了围裙。走近面缸一看傻眼了：——面没了。嘴里唠叨：你那爹，到现在也不回，八成又喝多了，咋不死在外边！

话音刚落新国便一脚跨进门来。问：谁死外边了？彩云说你呗！新国说我咋了？彩云说你办事咋恁磨叽呢，让你去找个人你就在外呆一天，天黑了还不回，咋不住外头呢。新国好像也窝了气，说，你以为我想进这个家啊，不是孩子挂着怕你一个人作难，我早出去打工了。不想进就别回！明个我就回娘家，你带仨孩子在家过吧。见彩云眼睛潮湿了，新国不再言语。大丫说，爸又喝酒了，瞧满嘴酒味儿！新国剜了女儿一眼，说，还不去睡觉！大丫说，我饿，没馍了，妈要做，面也没了。新国说那咋办，这么晚了去那儿弄面？彩云说昨天就告诉你面没了，你整天东跑西颠地不着家，都干啥了？新国说干啥你不知道吗，不找人去说，这三丫超生的事咋办？彩云说该咋办咋办。当初我说不要吧你非要，这会知道难了吧。新国骂：我日他奶奶！ 彩云说就知道骂，骂能解决问题吗？见到表哥没？新国说见了。怎么说？新国说没说，书生一个。看样子他也没有啥办法，还埋怨三丫生的不是时候。说咋不晚几年再要呢。彩云发愁，说这可咋办呢。新国说表嫂倒有个主意，让和你商量一下。

“表嫂怎么说？”

新国看了一眼大丫，给彩云递了个眼神，彩云便有些明白了，安排二丫大丫：爸妈说事，你们先去玩吧！

“表嫂说不如把孩子给人家一个，先在别家养着，等将来有机会了再想法要回来。”

彩云觉得这主意不错。

“可上哪找这么个家呢，除非那些自个儿不能生育的。” 彩云说。新国说表嫂说她可以托朋友打听一下。彩云说，就是有人愿收养也挡不住罚啊，罚单不是已经下过了吗？新国说人都没了，还罚个啥，到时候死不认账，看他们咋办？一说到要把孩子送人，彩云不免伤心落泪。新国说哭啥，大不了把我抓走，我走了你正好少做一个人的饭。彩云说都到啥时候了还贫嘴，不想想以后的日子咋过！

“你看送哪个呢。”

新国说：“当然送小的。”

“可孩子还需要喂奶啊。”

“人家会买奶粉的。”

“我想送二丫。”

“二丫大了呀，不好送不好养呢。”

“要不我把老二和老小带走，你带大丫在家过吧。”

“去哪？当超生游击队？”

“走哪算哪。”

新国说好啊，走了就别回来了！

两人说着，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3

表嫂来了。和表嫂一起来的还有个叫张燕的年轻女人。表嫂把彩云叫到一边说，张燕是她同事的一个亲戚，家也在县城，结婚几年了一直怀不上，说是丈夫精液有问题，所以就想收养一个。彩云说，现在就带走？表嫂说不是的，人家只是先来看看，看中了再想办法带人。你们商量好没？打算给哪个？彩云说，俺想送二丫。表嫂说那正好，人家也想要会走路说话的，太小了麻烦，还得请保姆什么的。彩云说，这会儿孩子不在咋办啊，跑出去玩了。表嫂说快去找啊。彩云就安排新国，快把二丫叫回来，人家要见呢。新国说真要送老二呀。彩云说，小的人家不要。

大丫二丫正在邻家跳皮筋，新国走过去拉起二丫的手，说走，回家，你妈叫你呢。二丫不走，说姐姐怎么不走呢，我要和姐姐玩！

新国就把二丫从地上抱起来，说家里来人了，带了很多好吃的，你先吃，别让你姐知道了。大丫看爸爸把妹妹抱走了，也放下皮筋跟着回来了。大丫懂事了，新国怕大丫知道了，回头问，你跟回来做啥？大丫说平常你不是很烦妹的吗，这会儿咋啦，对她恁好！新国只顾走，不言语。

回到家，见家里有陌生人在，大丫没进屋，在门口晃了一下就去灶房找吃的去了。

彩云把二丫从丈夫怀里接过来，说，这就是俺的二丫。完了指了指张燕，说这是张阿姨，叫姨。二丫愣神朝客人看了一下，完了就瞅屋里其它地方。当看到桌子上有香蕉苹果时，就挣扎着去够。张燕急忙拿起一个苹果递给她，说过来让阿姨抱抱好吗？二丫接了苹果，但却把身子缩进了妈妈怀里。

表嫂朝张燕递了个眼神，对新国彩云说，你们忙吧，我那边还有事，得赶快回去。彩云说，吃了午饭再走吧，表嫂说不了，改天我们再来。

表嫂和张燕说着话前边走，大丫吃着馍在后面跟。表嫂说，你看那孩子咋样？张燕说，不错，挺招人爱的，就是见人有点怯生。表嫂说农村的孩子，见世面少，都这样。再说才3岁，还小着呢。张燕说，如果到时候不肯跟我们，天天闹着要回来咋办？表嫂说，哄哄就好了，习惯了就不闹了。你看那二丫象谁？张燕说孩子小，现在还看不明白。表嫂说，我看着象你家老弟，脸形、眼睛、鼻子都有点象。张燕说也许是缘份吧，到时候说不定真有人会认为是我生的呢。大丫听到这脚步停下了，一口馍含在嘴里不敢嚼了……。

大丫折回屋，浸着眼泪问新国：为啥要把妹妹送人？新国急忙上前捂大丫的嘴，说不许胡说！大丫把新国的手拔开，说就说就说！

彩云把二丫放下来，拉起大丫的手，说你听谁说的？妹妹不是在家好好的吗。哼，你们骗人！刚才那两个阿姨的话我都听到了。

大丫哭了，新国和彩云也哭了，见大家都在哭，二丫也哭了。

村主任来了，新国不在。主任和彩云是高中时的同学，当初在上学的时候就曾追过彩云。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阴差阳错，没走进一个屋，却走到了一个屋檐下。主任说这是缘份呢，当初我没能追到你，可老天硬把你往我跟前推，你说这不是缘份是什么？彩云递过去一个凳子，说，咋不说是故意气你急你呢。主任说就算是气我急我也还是有缘啊，咋不气别人呢。彩云说是得谢谢你呢，这些年你对我们家的确没少照顾，特别是生二丫的时候，别家没准生证都罚了款，就我们家没罚，我知道是老同学照顾的。主任说知道就好，这次超生咋办呢？罚单你看了吧，不是小数呢。彩云说看了，靠种地吃饭，粮食又不值钱，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呢。你看我这屋里啥值钱，让他们来拉吧！主任说谁要你这破桌子烂凳子呢，没钱可是要抓人的。这些天不是我给你们硬撑着，乡里那帮人早把新国给抓走了。

彩云说要不咋是同学呢，有情后补吧。当初你追我，我没同意，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你总不会官报私仇吧。主任红了脸，说那才胡连哩，我是那样人吗？彩云说，我觉得也不是，如果真那么小心眼大伙也不会选你当村官了。主任说，不过现在回头也不晚，我一直在等你呢。彩云说，不说那个了，现在你我都有家有孩子了，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主任说，想你，喜欢你，有时候想的睡不好觉，就不能给个机会吗？彩云摇摇头，说何必呢，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只想一个人好好过日子，不想掉进感情漩涡惹是非。主任说那好吧，罚款啥时能凑齐呢？再晚了我可是扛不住。彩云说，等凑够了钱，我给你送过去，你就别跑了。

主任知趣地站起来，说如果不想受罚也行，只要上边有人说话。你们家上头有人没？彩云说就是因为没人呢，所以才这样被拿捏！主任好像生气了，说我可是一心好意，别拿好心当驴肝肺！当初我就和新国说让你们出去躲，你们怎么不听呢？彩云说，家在这儿，去那儿躲呢，哪儿也没有家好啊。主任没接茬，推开大门径直走了。

二丫被新国从外面找回来，彩云拿出新衣服给二丫试穿，是件漂亮的花裙子。二丫还从没穿过这么漂亮的新衣服，她平常穿的都是姐姐大丫穿剩下的，又脏又破还不怎么合身，看上去跟个要饭娃似的。现在被花裙子一打扮，二丫高兴的直打转，穿着就要往外跑，说要姐姐看看好看不。彩云拦住吓唬说，别去了，你姐知道你有花衣服该争着要了，来，先脱下来让妈给你放着，等过几天去姨家走亲戚时再穿。二丫很不情愿，说咋不给姐也买一件？彩云说，没钱啊，爸妈都想让你们吃得好穿得好，可钱难挣呀。说着眼泪便滚落下来。

去姨家的日子很快定了下来。这天新国和彩云都换了一身平常不大穿的新衣服，临走把正在做梦的大丫从床上喊起来，安排大丫早饭已经做好，在锅里放着，别忘了吃。午饭先吃个馍对付一下，等晚上回来再好好吃。大丫揉着眼问，你们要去哪？彩云说去镇上赶集，顺便看个朋友。大丫说赶集怎么去那么久？都谁去？新国说，你大妹、小妹，你妈，还有我。大丫说我也去。彩云说你不能去，都走了家谁看呀。大丫瞅瞅小妹，又瞅瞅爸妈的衣着打扮，似乎明白了，说你们去吧，我和二丫在家。说着顾不上穿衣急忙下床去拽二丫的手。二丫不让拽，一边躲一边说：就不让你去，就不让你去。大丫哭着推了二丫一把，说小妹你不能去，爸妈骗你要把你送人呢，呜呜……。哭着就把二丫紧紧揽进了怀里。

见瞒不过，彩云哽咽着对大丫说，好乖女，听话，不是爸妈不爱你们，实在是没办法啊！大丫说，不理，就不让二丫去！新国急了：说把手松开！上去就给了大丫一个耳光，大丫一只手捂脸，一只手仍攥着二丫的手不放，哭喊着就不，就不！

爸妈和二丫三丫还是硬着心肠走了，留下大丫一个人在家。怕大丫尾随，他们从外边把院门锁了。大丫扒着门缝一直目送到看不见了，还在那里哭着呼喊：二丫！二丫——！

4

新国彩云带二丫先去了表嫂家，商量怎样才能把孩子不声不响地给对方留下，以便对方抚养。表嫂说，人家已经准备好了，等吃完饭上街给她买几个电动玩具，让她自己先玩上一阵儿，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你们再想法脱身。彩云说，二丫不见我们会哭闹的，这孩子仿她爹，脾气有点拗。表嫂说不碍事，头几天环境陌生，肯定会想你们，哭闹也是正常的。我已经到张燕家看了，家庭条件好着呢，公公婆婆都是县里的老干部，丈夫在县计生委上班，是个头呢。

正说着有人敲门，表嫂说他们来了，便走过去开门。见张燕掂了一兜水果，丈夫拿了一个遥控电动车在门口站着。男的把电动车放在地上，一按遥控器汽车便在屋里转着圈儿跑起来，还不时发出嘀嘀地鸣笛声。

一下子就把二丫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二丫先蹲在地上看汽车跑，看着看着就有些忍不住。当汽车再次从她面前经过时就伸手抓住了。张燕夫妇忙走过去问二丫：喜欢吗？二丫看彩云。彩云说喜欢吗，喜欢就玩吧。男人把遥控器递给二丫，说归你了。

新国拿过遥控器教二丫玩。表嫂把彩云叫到卧室里，问要多少？彩云说什么多少？表嫂说钱呀，不能把孩子白送人呀，不收钱人家会认为你们不是真心给。彩云说，这个真没想，只想着让孩子有个地方养就行了。表嫂说真不要？彩云说真不要。表嫂就朝张燕夫妇摆手，示意他们过来，完了对彩云说，你和他们说吧。

彩云说孩子小，不太好管，以后可能会给你们添不少麻烦。张燕说这个大姐放心，我们一定会当亲生孩子养的。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两打现金，说你数数，这是两万，不够我们还可以再添。彩云说，你把俺当成什么人了，再穷也不能卖孩子呀，我说话算话，孩子给你们是对你们信任，钱我们是绝对不会要的。男的说你们辛辛苦苦养那么大了，不适当表示一下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张燕说，现在计划生育政策那么严，生三胎是要罚款的，孩子给了我们，我们总得把罚款给垫上吧。见她们争执不下，表嫂走了过来，说先去街上吃饭吧，吃了饭再说。彩云看天还早，担心夜长梦多，就把丈夫新国叫过来耳语了几句。完了两人趁二丫不注意就悄悄地溜了出去。

二丫撵着汽车跑，汽车撞墙翻了个儿，但轮子却还在嗡嗡地转，二丫笑得嘎嘎响……。

等二丫明白过来的时候新国和彩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因为他们出来的时候表嫂张燕她们没看到，害得表嫂和张燕夫妇到处找。

一晃三天过去了，因为失去了妹妹，大丫病了，两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新国和彩云也感觉心儿象空了一般，全家都沉浸在一种凄凉悲哀的氛围里。

主任来了，并且下了最后通牒：限三天时间，如果再不交罚款就把人带走。说完就转身走了。新国追出去很远，想让再宽限几天。主任没理，说对你家已经够照顾的了。

新国回到家里，彩云说，瞧你那点出息！追个啥？是福跑不了，是祸躲不过！新国气得噘嘴：那你说咋办！彩云说咋办，车到山前自有路，急啥？大不了抓你的时候我和孩子都跟着一起去。新国说，想的美，你说去就能去？

彩云说：“你别怕，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啥办法？”

“还记得生二丫的时候吗？别的没证的家都罚了款，就我们家没罚。”

新国说：“知道呀，那不是因为你和主任是同学吗？”

彩云说“难道就仅仅因为是同学吗？”

新国说：“那还能有别的什么呀，后来我不是特意给他买了两瓶好酒表示答谢了吗。”

“你以为人家稀罕你那两瓶猫尿啊。人家看上的是你老婆！”接着彩云就把主任前几天来家的事说了。

新国说“那咋办？”

彩云说，“要不我过去和他睡一觉？睡一觉也许就没事了。”

新国颤抖着嘴唇说：“那，那行吗？”

彩云眼里浸着泪，说，“怎么不行呢，睡一觉又少不了什么。”

新国说，“那要不你就去试试。”

听完这话，彩云气得差点没昏过去。她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丈夫，没想到丈夫却这么软弱，竟然真同意让自己去跟别人睡。她向丈夫摆摆手，说过来我好好跟你说。没等新国坐稳就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新国捂脸，说你敢打我！彩云说打了，怎么的？！说着站起来又照丈夫腿上踢了两脚，新国哎呀一声便蹲在了地上。

彩云指着新国骂：“你个没用的！知道老娘为啥打你吗？为了这个家我整天为你们操劳，为你守身如玉，你倒好，竟然同意让我去跟别的男人睡，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我！我的天啊，我怎么找了这么个不争气的男人啊，这个家以后还怎么过呀……。”彩云说着大哭起来，把床上的三丫也哭醒了。

5

彩云两天没有起床，也没有做饭。哭得两眼红肿，象桃似的。越想越觉得找新国这样的丈夫窝囊。她想离家出走，走向深山老林，走到天涯海角。

中秋节到了，一轮圆月镜子样挂在天上，柔润的光芒散满了村道。大丫和小丫睡了，新国不知道去哪了，一直没有回来。彩云起床梳洗了，穿上前几天进城穿的那身衣裳，踏着月光出了门。她感觉胸口有点堵，想出去散散步，或者找人倾诉一下。她想起了十年前那个月光明媚的夜晚，她和丈夫新国第一次相见。月也是这般圆，天也是这么亮。她问新国，这辈子你能保住我吗？新国说能。那如果有一天我被别人欺负了你咋办？新国说我杀了他也得给你出气。那一刻，也许就因为这句话，她把一个如花似玉的身子给了他，并最终决定嫁给他。

十年过去了，如今她和丈夫都已经是面目全非了。十年前那个月光明媚的夜晚再也找不到了。

一路想着就到了村外。村外有一条河，河边有一座窑洞。当年她和丈夫新国就是在那里第一次体会了爱的疯狂。当时她觉得整个身子都快要酥了，灵魂好像被电击了一样，有些浑浑噩噩。

“你好啊，老同学。”

冷不丁冒出一个人，把彩云吓了一跳。仔细看才认出是村主任。主任推了一辆自行车，大概是刚从乡里回来。

彩云说冤家路窄，怎么老碰上你呀。主任仍旧没个正经：说缘份呗，这么晚了干啥去呢？彩云说找你呀，你不是一直等我回心转意吗，现在我决定了，你看咋办呀。

主任眯着眼，一脸诡异，说那是开玩笑哩，你找我是不是要了结超生的事？彩云说不是，我就是想让你搂我亲我睡我。你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吗？主任收住了笑，说，说点正经的好吗？彩云说现在谁还讲正经呢，正经多少钱一斤？主任把车子扎好，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说超生的事不用跑了，乡里已经通知给你全免啦。但你必须去做绝育手术。彩云惊讶：说真的吗？谁让免的？主任说你真不知道？彩云摇头，说真不知道。主任说那我问你，你在县计生委是不是有个什么亲戚？彩云便想起了张燕的丈夫，说是有个表妹夫。主任说这就对了，知道你那个妹夫是干啥的吗？彩云说不知道。主任又吸了一口烟，说他是县计生委副主任，也是分管咱这个乡计生工作的总队长！你有这么粗的根，咋不早说呢。早说罚单就不会下了。

彩云说，就这也得感谢你啊，不是你硬逼我们，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去找他。主任说，算了，咱俩的事就算两清了，谁也不欠谁了。说完推起车子走了。

望着主任远去的背影，彩云有点失落，也有点激动，想着三丫该醒了，新国已经两天没有进家，不知道这会儿回来没有，两腿便不自觉地往回走。

远远地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接着听到了二丫的哭喊声：妈——！彩云忙答应一声：哎——！忙加快脚步，边走边流泪叹惜：今宵月儿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