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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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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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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茶路上的悠远茶香

 

 

土墙青砖,飞檐黛瓦,小巷深深穿越唐风宋韵;

古桥流水,竹筏号子,流水悠悠洗练岁月沧桑……

下梅,这个坐落于梅溪下游的中国历史文化名村,曾经不知多少次与我擦肩而过,不知多少次索绕在我梦里。如今,我就走在下梅,眼前的一砖一瓦,一墙一弄,一桥一水竟都那么熟稔,甚至连扑面而来的微风,也似曾轻抚过我的脸庞。可是,我又的的确确是第一次走进下梅。为什么对下梅有如此特殊的情结,如五百年前就曾拥有的那一个回眸?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了。

恍然间,我感觉到已经回到了家乡,正走向自己童年的家园……

 

 

“环山抱水圆融合璧,水口紧锁层叠抱团。”下梅圆融的风水意象,给人以平和的厚实感。我小心翼翼地踩在油光发亮的鹅卵石路面上,如同用我笨拙的十趾拨动着村庄古老的音符。许多尘封的记忆,皆随着静静的当溪流水飞扬起来。

溪是村庄的窗,顺着清清的流水就看到了山外的世界。当溪,是下梅的母亲河,时间上溯几十年,还是一条重要的航道,她承担起周边数个村庄村民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运输,盘活了村庄的生命,小桥上憨厚的石狮子见证了小河远去的航运史。

老屋,不是曾经相识的,而是切切实实地居住过的。那双波形或阶梯式的高高马头墙,有专家说“体现了当时村民封闭、保守的意识”。我的叔公却不是那么说的。儿时,叔公告诉我“高大气派,用于防火”,还寓意着波浪或递落的流水,降克祝融,以慰藉着主人的心灵。为此,它不封闭、不保守,否则就不“显摆”,更不用说出门闯天下了。那方方的天井边四面皆有廊,廊上盖瓦顶,用于接长生水,这水必须接入家,以荫庇一家老小健康长寿,多美好的寓意啊!

“客至莫闲茶当酒,山居偏与竹为邻。”这是一幢老屋厅堂照壁上的茶联,主人自豪地说当年朱子过化,其以茶会友,与竹为邻的雅趣,受到村中代代文人墨客的追捧,佳联流传至今。照壁正中一个斗大的“茶”字与茶联相得益彰,让人如入其境。两侧“追摹古人得真趣,别出新意成一家”的梧桐木板联融入茶联,氤氲着茶香,似乎有永远也道不尽的新意了。

我驻足久久凝望,思潮翻滚,似闻茶香,思绪的闸门在那一丝远去的茶香中轻轻拉开。

茶,是下梅的灵与魄,可以说下梅的历史就是一部活生生的茶业发展史。“客去茶香留舌本,夜来诗文藏胸中。”这是我生活的那一片土地上,一个名字叫双溪的古镇老屋里的一幅梧桐板茶联。双溪是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屏南的旧县治,福建省“十大最美乡村”,也是一部鲜活的茶业发展史。翻开历史,下梅与双溪有着太多共同的茶史渊源了。清朝时期,由“茶”搭建起的“梅溪”茶路,谱写了一曲充满汗水和血泪的贩茶赞歌。

胡思乱想间,女主人已经欠身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茶递上来了。在那醇正的茶香中,我对下梅为什么有如此深厚情结的答案,瞬间释然。

 

 

走在下梅,那些与茶相关的古建筑、古迹等纷纷跳入我的眼帘,我兴奋地按下快门一一收藏,同时又自然而然地将双溪古镇所遗存的与茶相关的古建筑、古迹等与之对比,发现相似的惊人。

“四面群峰高峻,玉柱崎于前,三台拥于后,金钟、玉印、狮象诸峰环抱于左右,北两溪绕村而过交汇西流。”雍正十二年,屏南立县选择县治地点时,堪舆先生对双溪风水意象的分析与下梅是何等相似啊!

 

“康熙十九年间,其时武夷茶市集崇安下梅,盛时每日行筏三百艘,转运不绝”见于《崇安县新志》,记载了武夷茶市集中在下梅,当溪竹筏运茶繁忙的一段历史。与此同时,双溪往棠口古均溪上的运茶竹筏也穿梭不绝,年运茶数百吨,据《宁德茶业志》记载:“棠口村‘万象春茶行’年收购茶叶七八十吨……”清朝年间,棠口茶行有万象春、合兴泰、广利等十多家茶行,周边还有漈头村的逢源、启兴、佬红、兴华等数十家茶行的茶叶,都从古均溪运往茶叶集散地双溪交易。《霞光集》《屏南县志》《双溪草堂诗抄》等古籍记载了双溪茶叶集市的繁荣盛况。

下梅的镇国庙,祭祀唐镇国公薛仁贵和镇国将军薛丁山。双溪的关帝庙,祭祀武圣关羽、竭忠王关平和威灵惠勇公周仓。在漫漫荒野茶路贩运茶叶过程中,茶商们为防止匪徒抢劫,除了练好武艺聘请镖师护送外,更多的只能祈求武神庇护,免受攻击,一路平安。

“天一井”,是一口位于下梅少微坊遗址旁的古井。宋代,祝融君隆重光临,坊化为灰烬。乡隐江贽指点邑人掘井降之,取名大井。康熙年间,下梅茶商会在大井商埠征集井名号,规定在“大井”上添或减两笔画,胜者获春茶上市的开价权。氏子孙邹茵章“天一井”胜出,正应合易经“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象,这一井名号流传至今。杨公考棚,位于双溪原武庙。乾隆年间,武庙搬迁,改为义仓。之后,知县杨宝吾改其为考棚,并借“茶商云集”商机,将考棚租给茶商以维持“膏伙”。为此,考棚成为来自五湖四海茶商斗茶、趸茶的场所。光绪版《屏南县志改建考棚记》记载了这一时期的茶事活动。

此外,下梅和双溪遗存下来的宗祠、族谱、碑文、古茶行、古茶亭、茶箱、茶印模、税票、契约等众多实物,虽然无法一一枚举,但是皆可从中探寻到两地曾经密切的茶事活动。

 

 

斑斑古迹见证沧桑历史,从下梅和双溪的茶事活动历史中,我仿佛看到了先人奋斗的身影。

据《崇安县新志》记载:“下梅邹姓原籍江西之南丰。顺治年间邹元老由南丰迁上饶。其子茂章复由上饶至崇安以经营茶叶获资百余万,造民宅七十余栋,所居成市。”下梅茶事始于邹氏,繁荣于康熙年间,衰亡于战乱及《中俄陆路通商章程》的签订。屏南茶事活动始于唐末,《新唐书·地理志》记载屏南亦能采造腊面贡茶。至宋建州(今建瓯)北苑贡茶兴起,屏南谢坑、横坑、富竹(苦竹)一带为北苑贡茶的重要组成部分。“北苑龙焙一”属东山之焙,“谢坑八”属南溪之焙,见于宋·朱子安《东溪试茶录》。

乾隆元年,首任知县沈钟看到屏南诸山云雾缭绕,皆生烂石,盛产的茶叶有的像武夷茶,有的像松萝茶,皆为上上茶,他在《物产》中记道:“茶之属,各山皆有,或似武彝,或似松萝,惟产于岩头云雾中者佳。”在“山高水冷,地瘠民贫”无法完成国课的情况下,决定做大茶叶完成国课,经他的大力推动,屏南茶业再次走向繁荣。乾隆版《屏南县志·赋役志》载:“倘后之宰斯邑者多方劝导,广种杂粮,并茶、竹、麻、靛之类,岁有万金之获,以供国课……”从中可以看出,茶在屏南国课中的重要地位。茶,不仅供国课,而且在义学、文昌阁、廊桥等公共建筑修缮中发挥重要作用。

茶业的繁荣史留下一条条荒凉沧桑的茶马古道,如今从残留的古道上,仍可窥见先人血汗斑斑的贩茶足迹,听见“担茶客”悠远的小调。

唐末屏南茶叶多数从古田水口运往福州,宋时主要从谢坑运往建州。武夷茶兴起“茶市集崇安下梅”,闽东茶叶多运往武夷,双溪成为福宁府(闽东)茶叶重城,谢坑成为福宁府茶叶运往建宁府(建安、瓯宁)等闽西北的咽喉要塞。屏南从谢坑通往建州的茶路不断向两端延伸,形成双溪谢坑建安(建瓯)徐墩嘉禾里(建阳)兴田渡头下梅水陆交错的600里茶路,成为“晋商万里茶路起点”上的一条重要源流。

 

 

 

“茶翠重重成林海,

岭上青青缘艳优。

扬驰世界千万里,

芳香佳名传千秋。

这是飘荡在“梅溪”古茶路上空,收录于谢坑陆氏家谱中的一首藏头诗。诗中隐藏的“茶岭扬芳”四个字,以石牌匾的形式镶嵌于谢坑古寨门上,落款为“道光二十一年仲冬”。这无疑是对道光二十一年前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繁华茶事活动的总结和颂扬。望着茕茕孑立的古寨门,透过古朴雄浑的“茶岭扬芳”四个大字,我仿佛听到谢坑陆氏先祖铿锵有力的茶市话语权了。

“茶岭扬芳”中的茶岭位于“梅溪”古茶路屏南与建瓯交界的山岭上,北苑贡茶时期因两地盛产龙凤茶又称为龙凤岭,建瓯段为龙岭,屏南段为凤岭。茶岭亭位于凤岭上,始建时间尚未得到考证,乾隆版《屏南县志》已有记载。“野鸟有声开口劝君且住歇,山花无语点头笑客不须忙”书于亭内梁下,道出了“注意身体事大,忙碌赚钱事小”的生活哲理,虽不是什么佛家心经,却足以让人心智顿开。

“清茶半筒正解渴,长桥一座好乘凉”是谢坑村水尾木拱廊桥长桥上的一幅茶联。该桥是当年福宁府政和、周宁、寿宁、福安、宁德等地茶叶运往谢坑集散地,融入“梅溪”古茶路的必经之桥。进入建瓯境内后,古茶路上还遗存有龙岭、茶神庙、茶神张廷晖佛像、摩崖石刻、通仙码头、通济码头、茶村、茶行、茶井等古迹,无不彰显着连接双溪与下梅的600里“梅溪”古茶路,曾经作为“晋商万里茶路起点”上一条重要源流所书写的灿烂辉煌。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如今,漫步在悠悠600里“梅溪”古茶路上,已看不到轰轰烈烈的担夫队匆忙的影子,担夫们浑厚的小调声也已经远去。古茶路在百年风雨的洗礼中,也已老去变得残缺不齐,唯有那些残存的龙凤岭、古码头、古茶行和摩崖石刻等遗址,依然顽强地挺立着,诉说着春天的故事。

“‘万里茶道’是中国茶界普遍认定的万里茶路,也就是被俄国人称之为‘伟大的中俄茶叶之路’……虽然其开辟时间比丝绸之路晚了一千多年,但是其经济意义以及巨大的商品负载量,是丝绸之路无法比拟的。”习近平同志对万里茶路历史意义以及潜在价值的肯定,如开启“梅溪”古茶路世纪心灵梦想的金钥匙。古茶路上的悠远茶香,也因一阵山风而重新浓郁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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