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研聆湲

一

是日云乱，时聚时散；秋阳拨云，偶乐撒落。

我的目光扫过静静的玉湖，向山举目，欲一睹玉龙雪山的风采。不巧，天空压得很低很低，浓浓的雾将天与地搅得朦朦胧胧的，似乎是种子发芽，小鸡破壳，怀娠娩息等生命起始的诠释。有几束阳光，从忙碌的雾阵中挤了出来，撒下一方一方的金黄，湖面由此泛出诱人的粼粼波光。

雾，如鸽，在湖面上比翼齐飞，诉说古老的爱情故事。近山，陡峭如柱，柱下飞泉似玉，这该是玉柱擎天、玉湖村等地名的由来吧！雾裹着山若隐若现地倒影在湖里。我的影子，如鱼儿畅游在水里，有木氏掘湖的传说浮出水面。

我循着一湖清水，走进大研古城。

二

儿时，我常常抱着竹畚斗跟在母亲身后去碓米。到了水碓房，就悄悄地坐在角落的石墩上。看，挂水转动的水车；数，一页一页从天窗掠过的水轮页；听，由水流哗哗声、水车吱呀声、石锤舂谷声组成的碓谷歌谣。稍大一点后，会帮助母亲打扫飞溅出臼的糙米，提回谷糠，以减轻她肩上的担子。为此，母亲常夸我小小年纪不白食呢！

水车悠悠转，时光不复返。大研古城两部巨大的水车，勾起我一些散乱的记忆，也吸引众多游客驻足、留影，那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中，是否也有他们故乡的影子？我在似曾熟悉的流水声中，踩上红色角砾岩板铺设的古巷道，有一抹淡红的诗意滥觞，宛如踩动了古城的心，眼前的老屋、古井、小桥、流水、过街楼等无不如一位位老者朝我颔首而来。

老屋，面渠而筑，家家流水，户户欢歌，劳顿一日的主人家，尽可枕水而眠；古井，精心点缀，如窗如眼，看天上云卷云舒，数古城灶火日日增长；小桥，如月如虹，沟通两岸，既承载交通的重任，又慰藉人们的心灵；过街楼，如阁如桥，飞越街道，如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两排老屋拴在一起，有一种道不出的神秘感。

三

“清流洗心，碧潭静思。”这是寿比古城的一句偈语。水润万物，是智慧的开端。2000多年前，老子在清澈的水边，探索生命的本源，发现了宇宙的本真。

宋末元初，大研古城还是一块荒蛮之地。木氏先祖将遍野横流的雪融水，归于一湖，一潭，一河流。再将这条被称为玉河的母亲河，演绎成为生生不息的长生水，一流800年。在这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木氏家族临河而居，添丁拓土，起厝分灶，掘井繁衍。玉河随之一分三，三又分九……形成一座特有的高原水巷古城。木氏先祖筑城的智慧源于水，出于道，想必是“洗心”与“静思”的大觉悟吧！

在东河水系中，有水草嫩绿如荇，蘩蘩祁祁。河边一座老屋内，有一对老夫妇与小孙女一起唱着欢快的儿歌，旁边趴着一条黑犬，耳朵耷拉着，放松而惬意。听到陌生人的声音，倏地站了起来，两耳随之高高地竖起。也许是见多了我这样的客人了吧，仅象征性地迎吠两声，伸了个夸张的懒腰，便趴回原位睡大觉了。对岸，杨柳依依，画眉欢唱，那甜美的歌声，是献给树下那对甜蜜恋人的吧！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回荡在我耳边的两句古老诗歌，恰可作为这幅恬淡乡村生活场景图的注脚。

四

井通泉脉，为村之眼；桥接断路，为路之媒。古井、古桥皆带灵性，让人心存敬畏。

清清玉河水引我登上大石桥。桥，由明代木氏土司建造，一礅两孔，呈弧线形，远望犹如长虹卧波。猛一看，噫！巍巍玉龙雪山就躺在桥下的清波里，构成巧夺天工的飞虹映雪奇观。桥面用红色角砾岩板铺设，护栏由粗而长的岩板条围成，高同椅，可供路人释担歇脚，岁月的足迹将桥面与护栏磨砺得光滑如瓷。桥头有古驿站，站前立有一对石马，线条简约粗犷；还有一对石碑，文曰：“茶马驿”“马歇脚”。滇藏茶马古道穿桥而过，明至民国年间桥上为麻布、茶叶等商品的交易中心，至今依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小憩桥上，可闻得淡淡茶香呢！

一榜护井公约将我引至溢璨井。井口狭长，水清如镜，有石如舌，疑为龙舌，俯视宛如玉龙含珠。井水甘冽，据说饮则明目，有美丽传说潜于井中。

传说建城之初，有大理商人杨氏为巨富，公好善乐施，奈何家族人丁希弱，且多为眼疾苦。许是善有善报吧，经堪舆先生指点，掘此溢璨井，泉涌丁旺，水清目明，奇也！据说南宋理宗年间，忽必烈率军南征大理，曾在此抔水畅饮呢！井沿上有瓷碗，一字排开，供慕名而来的客人盛水饮用，大抵是希冀饮者皆明目善睐吧！我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一大碗，有一股暖流在心池漾开。

五

沿着幽深的水巷静静行走，河水清清，鲜花烂漫。有古井涌泉杨柳依依，有情侣幽会画眉相欢，也有老者含饴弄孙犬吠汪汪。我轻轻地咀嚼着沿河打捞起来的画面，竟有诗的味道。

“美就是真，真就是美。”诗人济慈顿悟！

我非济慈，亦非诗人，斗筲之识，自然无缘顿悟。但我却被古城的“真”与“美”深深地打动了。那么，究竟是什么将古城的“真”与“美”演绎得如此温馨？

哦，“天雨流芳！”木府旁一座牌坊上四个行云流水的大字，初嚼达意，细品知恩，若稍懂纳西语则音意为“读书去吧”，让人玩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