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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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向荣
1、荔波水
黔南荔波有个小七孔。这是一座桥的名字。有小必有大，大小七孔桥已经成为一个亮丽的风景区。小七孔桥是一座极普通的石板桥，因为有七个拱孔而得名。看上去仅够两个行人对面穿过，应该是极方便七孔村民生产生活用的那种。桥面上没有任何雕饰，石板桥，平板鞋悠然走过。经意与不经意间，一脚抬起，一脚落下。南是广西，北是贵州。
小七孔的溪流自有韵致，舒缓清澈，悠然静默，听不到流水的喧嚣。但有几处瀑布很不一般，有从半山腰喷射而出，顺着山脊的嶙峋披散而下。青山不老，喜得几缕白发，倒像是个时髦的少女，特意染成的几绺白发，显出几分激情和奔放。它不是那种挂在山涧的飞瀑，而是从山上滚落而下的倾盆玉浆。还有一处瀑布，犹如一张弯弓，水流如珠帘。若不是天然的鬼斧神工，那便是人为的精巧细致。它让我想到绣花用的竹绷子和那些千丝万缕的丝线。我想，是谁在用这山这水，要绣出这多彩的荔波，多彩的贵州。
说到水，就得说到山。贵州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山如塔，树成林，水或为江，或为河，也可就为水。山有多高?但见白云袭腰。云海之淼，山头如礁。有道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贵州且用这一方山水酿酒，酿出的是茅台，酿出的是习酒。举杯换盏间，问一声赤水，道一句习水。恍惚间，是水的至清，还是酒的至醇，醉了的是你我的辛劳，醒来的是你我的追求。
在小七孔镇的联江村，有一条淇江，村民们依山而建的两三层民居错落有致，青黛色屋顶，酱红色的砖墙，银白色的山墙，在青山绿水间娴静雅致。荷塘西岸开发出一片荒地，搞起了乡村旅游。有几座建筑很考究，或取样布依族传统，或加进去一些现代元素，内部突出读书、吃茶、聊天布局。鸡声茅店，世外桃园。看上去简朴，感觉上自然，起居都很舒适，造型确也别致。
体验乡村，感悟隐逸，坐在二楼看台上发发呆，物我两忘的片刻间，让人甚为感叹。
2、都匀茶
都匀市是黔南州府所在地，一座历史名城。史料记载，都匀又名都云。因了这云飘忽不定，变化无常，明清王朝接受地方官员的建议，改云为勻，以期在均匀中平衡求稳，长治久安。黔南地区民族众多，以布依族为大，各民族团结和睦，相亲相敬。
都匀产茶，上世纪五十年代，布依人把一包茶寄到北京，给毛主席品尝。毛主席品得很仔细，还给这茶起名叫"都匀毛尖"。习主席也很关心都匀毛尖，说这茶喝起来清淡，一定要把品牌做起来。从福建到浙江，从铁观音到龙井，习主席一路从茶乡走来，自然深谙茶道，更是力推茶产富民之道。都匀毛尖也是中国十大名茶之一。我喝茶不多，茉莉花茶清香怡人，闻着就香，喝着也是满口溢香，花茶之香有一种蜂蜜的甘甜，未免香得太外露了些。铁观音的浓香厚重，从口感到内化，都能感受到那种力道。龙井最典型的是豆香味，成熟老道，叶片规整，翠绿中略带烤黄了的成色，泡在水中，看在眼里，品一口其中的豆香，能让你想象得出豆秧的鲜嫩、豆荚的青翠和豆籽的金黄来。这种感觉与暮春有关，与盛夏有关，也与中秋有关。品的是龙井，想的是三季。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而都匀毛尖的清淡，是需要悠悠地品，缓缓地品。清则深沉幽静,淡则微渺远阔。所以，古人云，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刚好宾馆里放着两小袋茶叶，冲了一杯尝了尝，果然没什么香味，还真是清淡得纯粹。想想都匀的烟雨青山，江河流水，清则水之清也，淡则云之淡也。喝一杯都匀毛尖，吞吐间能否感受到贵州的烟雨，贵州的山水，显然也是应有之义。
在我们的话语体系里，“夜郎自大"是一个很有份量的成语，它的使用率也是蛮高的。而我此时此刻就站在夜郎故国的故土上，淋着细细的烟雨，任无状地思绪随意飘零。说实在的，夜郎国不知道当年的大汉帝国，跟大汉帝国远不知当年的西域诸国是一样的。公元前一二百年间，秦汉帝国在应战北方匈奴进犯的时候，同样存在着一个了解世界的渴求。夜郎国也一样，在它看来夜郎的山、夜郎的水就己经足够大了。但是，它的子民、它的物产还是通过了蜀道，通过了葱岭。
当它听到汉帝国是一个庞然大物时，它震惊了。这种震惊是夸张的，两个不同体量的大国，对调不同的标准考量，结果固然是滑稽的。有意思的是，都匀正在建一座汉宫影视城，要拍战神霍去病的电视剧。霍去病短暂的一生是精彩的。但他作为战神的传奇，是书写在西北的草原与大漠。有趣的是，当年不知大汉帝国之大的夜郎古国，千年之后修了这座汉宫影城，像是在表明一种心态，以大比大谁更大，以小见大同样大。
说到楼，秦汉是一种风格。秦在五行属水，尚黑，故秦人以黑和紫为主色调，穿黑色紫色的衣服，看上去干练，神勇，冷酷，刚强。建造的宫廷也一样，青砖紫木，楼阁底大顶小，呈梯形，望楼高挑，呈举高临下之威势。汉承秦制，各类建筑大体一致。官员服饰也差不多。只是西汉末年，有个大学者刘歆，为给同学王莽帮忙篡汉，对五行学说进行了一些修正，认为汉五行属火，皇帝当穿红色的龙袍，但这对汉朝的风俗影响不大。秦砖汉瓦，总体上可以同日而语。而汉唐就大相径庭，很不一样的。唐朝的富丽堂皇，表现在建筑上也是雍容华贵，齐头并脑的。与之相比较，苗乡侗寨的楼，在色彩和风格上更接近于秦汉，而不是唐宋，更不是明清的韵致。苗寨的楼也是以青灰与深紫为主，层层收紧，高挑入云。加上了银白色的镶边，更像是亭亭玉立的苗妹。中国的大西南，中国的大历史。
悠悠的历史岁月，淡淡的都匀毛尖。这其中的一味，才会是茶杯外的一韵。
3、凯里汤
到凯里吃饭，才感觉到酸汤鱼是一道招牌菜，也才知道黔东南人特别喜欢酸汤，还发明了红酸、白酸两种汤。这里的人都喜欢吃酸、吃辣。酒烈，辣香，酸醇，是贵州人摆在餐桌上的"三宝"。
凯里是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府所在地，凯里酸汤鱼更是驰名天下的一道名菜。我有幸吃到的是红酸汤，里面有籽姜，有大蒜，喝起来香味独特。从网上搜了一下，才知道里面还加了酒的。主料是西红柿，野生的最好。为了是味道醇厚，除了加酒，还加精盐，加糯米粉。把这些东西封坛十天半个月，放到锅里加沸煮鱼，就是端上桌的酸汤鱼。
凯里酸汤鱼的这种烹制法，有很多妙处，你能体会出多少?有米有酒的成分，却不到米酒的烈度，有西红柿和大蒜，是从酸处取辣，但是汤不是汁。因为加了水，还加了火，把这些东西都煮成了汤，舀一勺尝尝，那特有的酸迅速通体弥香。贪馋的我，几乎忘掉是个客，站起来又舀了几勺，一饮而尽。这还不够，等着转盘过来，还想来几勺。
凯里的朋友告诉我，过去他们那里缺盐，苗族和侗族的先人们发明了"以酸代盐“的酸汤。当地人有一种说法，三天不吃酸，两腿打颤颤。他还说，还有一种白酸，就是把米汤作酸。跟酿酒酿醋大体一样，酿酸汤是苗乡侗寨必备的一种技能。
要说酒，当属茅台国宾酒;要说醋，恐怕就会想到山西老陈醋。但是，要说汤，似乎必须提到凯里酸汤。
凯里，有一个吃酸汤鱼的绝妙去处，那就是下司古镇。这里的苗寨风格，因为明清时期繁荣的商埠码头，至今风韵犹存，川滇商会，江西商会，福建商会留下的会馆，让这里的苗寨，突然间变得开放，浪漫，甚至很现代。这里也有晚清和民国时期的公馆，自然是搅动时代风云的黔东骄子们，落寞的故居，传奇的人生，依稀的荣耀和辉煌，一半写在傲慢的牌坊里，还有一半散落在戏楼里。导游说，当你站在正门口，回头看到的不是堂屋，而是戏楼。这就是告诉你，人生回头皆为戏。
正说也好，戏说也罢。这些历史记忆能够被人们不止一次地提及，却要赖这清水江畔的酸汤鱼。吃着酸汤鱼，望着清江水，说一说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还有这里的人和事。陈年往事在人们的心里存得久了，是烈酒，是酸汤，更是一杯清茶。
这里有一座望江楼，望江楼里有一道名菜，叫酸汤鱼。
4、玉屏箫
黔东南的最东面，有一个玉屏县，号称黔东门户。从地图上看，湖南的芷江、新晃就象是一个锲子，插进黔东南的玉屏县。这几个县都是侗族自治县，山川形胜地，箫笛空灵曲。在流水如玉，青山似屏的玉屏，却独赖天佑，偷得天赖，成为中国箫笛之乡。
取得山间一叶竹，竖成箫，横成笛，弹指间，气韵成曲。谁能分得清此气是天地之灵气，还是人间之生气。有道是此曲自古天上有，山林闻之起风声，流水闻之惊鸟鸣，人吹之似有神工，且闻之早已陶醉。玉屏之箫，竖起有山林;玉屏之笛，横握成清泉。侗族大哥敲起铜鼓，吹起竹箫，侗族姑娘踏着鼓点舞起来，让远道而来的客人，感受到这里有诗，心里也有远方。
玉屏是此次黔行的最后一站，走了好几个地方，特别是朱家场镇的前光村和桐木寨村。在朱家场镇的一所完小，我们看到了十几棵高大古朴的香樟树，其中的一棵要四个人联手才能抱得过来。另有11棵高高大大，整整齐齐地排成一队，立在学校操场的西边。这里曾经是一处江西会馆。当我们看到这里是红二、六军团长征途中的驻地，也是一处革命烈士的墓地时，就会很快联想到，这些树就像是身着军装的战士。它们是一支长青的长征小分队。
前光村是一个贫困村，村支部动员村民把土地流转出来种黄桃，找到了一条增收致富的门路。桐木寨村的做法更宏大一些，就在茶花泉景区北门外，再打造一个"紫语花园"，搞起了乡村旅游。桐木寨是这一带很有特质的山村，有山谷，有溪流，即便不打造，也是一个很古朴的世外桃园。而"紫语花园"主打欧美风格，以薰衣草为主题，点缀有几处四季花海，沿山搭起一条紫腾长廊。在曲径通幽处，建有一座爱情教堂，就是要让年青人能在侗寨举办一场西洋婚礼。但是，村支书指着教堂里的十字架，说出了他心中的困惑。很多村民都问他，这不是在搞宗教吗?无论他怎么解释，还是有村民不理解。有些游客也会问这样的问题。我跟桐木的村支书说，即然是爱情的教堂，就应该是丘比特的箭，那支射向爱情的神箭。
玫瑰代表爱情，紫色代表高贵。用"紫语"讲好爱情故事，把桐木寨打造成爱情谷，怎么会没有爱情神童丘比特呢？
不能不说，在侗寨打造欧美小镇，可谓匠心独运。因为朝南就是玉屏县有名的茶花泉景区，这里是中国油茶之乡的核心区，也是一处3A级农业产业旅游景区。向北又是前光村的黄桃产区。在本地优势产业区里另辟蹊径，搞出这么一个"西洋景"，让人眼前一亮，心里也是一喜。
桃花坡，油茶园，紫语谷。古朴与虚幻，简洁与浪漫，似乎就这样自然地混搭了。美景就在此间，妙曲尚待天赖。散步在紫语花园的曲桥上，能听到一曲悠悠的箫音，犹如溪水一样低沉、舒缓、轻松、明快。
拨弦听流水，弄管闻和风。在玉屏，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只因有了箫和笛，才会有听水如玉，望山如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