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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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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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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盐道》连载(三):历史文化名城张掖走笔连载

2014年1月,“《丝绸之路》杂志社赴河西采风团”成立,我任考察团领队,其他成员分别是作家王振武、高振茂、王文扬、王承栋等。

1月13日,考察团一路西行,驰奔于河西走廊茫阔的旷野间。当日,天空虽然清澈洁净,阳光也极是明媚,但是朔风依旧凛冽。透过车窗向外望去,枯焦的荒山连绵成了一片,顺着视线继续远眺,远处突兀的山峦之上还可以望见点点积雪。缘于历史文化名城张掖浓厚的吸引力,我的心里却感到丝丝暖意。那些久远的历史场景,那些辉煌的文化片段,已经开始在我脑海里翻腾奔涌。

此时,我们已穿梭于古凉州地段。最能勾起回忆的莫过于王之涣的《凉州词》了:“黄河远上白云间, 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令我感慨的是,现代化的开山凿洞,使得海拔3400米的乌鞘岭,只需越过几个隧道群,便可横穿而过。

乌鞘岭是黄土高原与河西走廊的分界线,自古就是中原通向河西的一道天然屏障,常年高寒,即使在夏季,也依然会感觉到冷风飕飕。

远在公元376年,前秦攻打前凉,前凉3万兵力败于乌鞘岭下,由此灭亡。

这样想着,思绪不觉漫游于河西大地几千年苍茫的历史中。我想今天是看不到疾奔的马蹄所扬起的沙尘,也听不到胡笳悲鸣之声了,即使是几声清冷的羌笛。不过落日、冷月和孤星,砾石、尘砂和戈壁,伴随着盔甲、弓箭、钢刀、长矛、盾牌,曾经给这片土地留下过深深的烙痕,它们应该还是老样子吧!忽然间,匈奴、鞑靼、大月氏、楼兰、吐蕃、西夏、辽、金、蒙古,这些词语在我脑海中一路厮杀,奔向中原,于是将士倒下了,帝国覆灭了,王朝诞生了,青史上留下了一个个英雄的名字:李广、霍去病、卫青、韩琦、范仲淹、狄青、宗泽、岳飞......这里的苦难实在太多,这里的历史实在太久,这里的情怀实在太深,不过,一切皆已化为烟尘,河西大地依旧安然酣睡。

突然,眼前出现残断的烽燧,一条黄色的巨龙蜿蜒于沃野之上,气势壮观。一同前去采风的王文扬兄是张掖人,他告诉我们,此时已经穿行于张掖山丹地段,现在所能够看到一望无际的“土墙”便是山丹汉明古长城。坐在后排的王承栋听见如此之说,睁开惺忪睡眼,身体前倾,忽然来了精神,原来他是在假寐。

山丹古长城虽经千年沧桑,风雨剥蚀,依然苍劲如昔,气势如虹,被专家学者称之为“露天长城博物馆”,山丹也被称作“长城之乡”。

漠风无语,古道苍茫。古老的汉明长城在冬日的阳光里,携着一片片远古的信息,带着锈迹斑斑的古朴,连同那爬满岁月痕迹的苍老苔衣,暖热了祁连雪峰亘古的高洁,横穿戈壁大漠宽阔的腹部,继续承续历史,连接未来。

感谢先哲司马光,是他将远古的那些碎片和怀念存放在《史记》的韵律中。否则,望着绵绵长城,我们怎能够遥想汉代边塞长城的秋风,我们怎么会了解,汉明古长城曾经同样是我们民族的脊梁!

浮想联翩之际,已经可以遥望焉支山。

焉支山古称胭脂山,又名燕支山。焉支山南屏白雪压顶的祁连冰峰,北倚岩山裸露的龙首山岭,焉支山犹如躺在父母怀抱之中的孩子,静卧于两山之间。唐代诗人韦应物眼里的焉支山是这样描写的:“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路迷!路迷!边草无穷日暮。”我喜欢词中那苍凉悲壮的意境。李白在此也曾留下“虽居燕支山,不道朔雪寒”的绝句,使得焉支山早在2000多年前就已经名扬华夏。

焉支山四周沟壑纵横,碧峰千绕;悬崖峭壁直插云霄,岩如斧削、壁如林立。每当夏秋季节到来之时,山上林深似海,满目苍翠。满山的云杉、松柏葱郁茂密,遍地散落着葳蕤的山草野花。山涧溪流潺潺,峡谷清泉淙淙,谷底藤蔓披拂,一派生机盎然的生态景观。

当年匈奴民族纵马驰骋于草原雪域之时,各路匈奴藩王的妻妾就是以焉支山上的胭脂花粉涂脸的。现在焉支山上还有胭脂花吗?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向往之感。

远在公元前121年,河西腹地的古甘州,战鼓喧天,战马嘶鸣,烽火连天,狼烟滚滚。原来,这是汉武帝派遣年轻的骠骑将军霍去病统率数万大兵,越过焉支山,跨逾祁连山脉,横穿数个匈奴王国,正与匈奴决战于河西的千里疆场。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实在不能忍受前辈皇帝只能用一个个汉族公主与匈奴和亲的方式去换取北部边疆的和平,他认为这样的事情太屈辱。早已彪炳史册的骠骑将军,凭借他的神勇奇谋,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将一场场战争打得酣畅淋漓,从此驱匈奴于千里之外的西方。“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当匈奴人齐声唱响这首歌的时候,匈奴浑邪王部正走在退逃的路上,另觅家园。匈奴众将士远眺碧绿欲滴、云蒸霞蔚的焉支山,无不痛哭流涕。班固在《汉书·匈奴传》中也如此写道:“边长老言,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剽悍勇猛的匈奴民族虽没有自己的文字,却有自己的语言,他们败退时如杜鹃啼血般唱出了心中的悲伤。感谢先哲司马迁,是他在《史记·匈奴列传》中记载了这首匈奴民歌,并因此流传于后世。不重视文字的匈奴人,肯定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民族会在人类的血液里被稀释得无影无踪,而随口吟唱的这首民歌却能在其他语言里继续塑造他们的灵魂。

后来,匈奴的部分力量又与西方的野蛮势力汇合,将一度与中华帝国并驾齐驱的西罗马帝国灭亡,古希腊文明自此中断。试想,匈奴一旦入主中原,很可能是中华文明的消解。这是影响人类文明史的大事件,中心地点就发生在古甘州。汉武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兴奋之余,也为地处军事要塞的甘州,起了一个稍显霸气的地名——张掖,意因“张国臂腋,以通西域”,并且在河西相继设置了酒泉、张掖、敦煌、武威四郡。

河西四郡的建立,意味着匈奴在河西的统治彻底结束,也奠定了西汉王朝同西域国家之间经济、文化交流的基础。公元前119年,张骞率领庞大的使团再度出使西城,就是从畅通无阻的河西走廊通过。所带“牛羊数以万计,赍金币,帛直数千巨万。”张骞再也无需担心如第一次出使西域时,在河西一带被匈奴所逮捕。从此,一条迭经数十代,历时2000多年中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的丝绸之路正式拉开序幕。

丝绸之路贯通后,西欧、西域商队络绎不绝,交易活跃,张掖充当了中外贸易中转站。史书记载:“西域诸胡多至张掖交市。”转眼间,到了公元7世纪初,已经是隋王朝统治时期,因为充满活力的丝绸之路商贸交易,一时间,张掖成为东西方贸易中心。为此,隋王朝随设张掖市。

尽管历史上的隋王朝一度海内一统,繁荣昌盛,但是因为暴虐和劳役,不久便退出历史舞台,值得一叙的是隋炀帝于张掖举办的“万国博览会”。

公元609年,隋炀帝西巡。极尽奢华炫耀的隋炀帝,并没有轻车简从,只见金戈铁马,车辚辚,马啸啸,战旗飘飘。一路上沿渭河,越陇山,绕过宝鸡,经青海乐都,穿越祁连山到达张掖。隋炀帝登张掖山丹焉支山,参禅天地,在张掖接受了西域二十七国国王使节的朝贺,并宴请二十七国使臣,召集二十七国使团在此举行了轰动世界的中西交易会,也是中国最早的贸易洽谈会。这是中国封建社会历史上唯一一次中原王朝帝王西巡至张掖境内的重大政治活动,史称“万国博览会”。“万国博览会”盛况空前,规模之大、规格之高、人数之多、耗资之巨,堪称史无前例。“万国博览会”的成功召开,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方面意义深远,奠定了昔日张掖“改革开放”的龙头地位,也彰显了张掖在丝绸之路商贸文化交流中的独特角色。当时,张掖的知名度甚至可比拟当下处于开放前沿的深圳。

唐代以后,由于我国政治中心逐步东移,以及造船、航海事业的发展,丝绸之路贸易往来虽然仍维持不断,但其重要地位已逐渐让位于海上运输。到了元代,因为蒙古族的连年征战,中亚、西亚的经济、文化遭到极大破坏,丝绸之路从此走向衰落。到了明朝,随着张掖在明王朝军事地位的加强,这座历史上的丝路商贸城市,再次成为要塞之地和中国西北部的边疆重镇。明代在张掖设立甘肃卫,洪武二十八年(1395),肃王朱柍由平凉迁至张掖就藩,建有肃王府,张掖成为中央政府经营西北边防的“九边重镇”之一。加之军垦等因素,张掖农业借黑河、山丹河之水灌溉的便利,到明朝中后期获得了很大发展。时任甘肃巡抚都御史陈棐诗云:“金川傍张掖,弱水及仙提。风景江南似,人家塞北嬉。”

清代张掖城市建设达到鼎盛时期,形成了四大街、八小街、七十二巷的街衢布局,衙署、坛庙、寺观以及具有浓郁特色的民居密布城内。自此,张掖顶着“塞上江南”、“金张掖”的桂冠,渐渐走进新时代的中国。

14日上午,我们去临泽参观丹霞地貌。早上刚出发时,天气有些清冷,但是天幕瓦蓝,碧空如洗。当登上丹霞地貌观景台时,晨曦已经普照大地,呈现在眼前的是壮阔的丹霞景观。

张掖丹霞地貌分布面积大约400多平方公里,发育于距今约200万年的前侏罗纪至第三纪,是国内唯一的丹霞地貌与彩色丘陵景观复合区,也是国家4A级风景区。奇美恢弘的丹霞地貌,它太厚重,太古老,太宏大,太壮观,在我的感受中,它是一部长篇巨著,是一首豪迈史诗,是一副无与伦比的美丽画卷。它轻而易举地淹没了可以被称作是人类文明的那些东西。它是人类语言的终点站,从这儿向前,将再没有任何熟悉的经验和理念可以依凭。

下午,参观完骆驼城遗址后,便直达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在庄重肃穆的气氛中,首先向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碑敬献了花篮,接着瞻仰了西路军纪念碑,然后随着导游的讲解,参观了西路军纪念馆。

这是我第一次比较完整的了解西路军光辉的历史。导游讲解中有两段话使我印象深刻,一段是徐向前元帅在《历史的回顾》中所写:“西路军自始至终是奉中央军委的命令、指示行动的,广大指战员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披坚执锐,喋血奋战,历时近5个月之久,先后共消灭马家军2.5万余人,在战略上起到了有力策应河东红军和友军的作用,对争取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推动全国抗日民族战线的形成,实有不可磨灭的贡献。”另一段是《人民日报》2006年“永远的丰碑栏目”载文:“西路军在十分艰难的西征作战中,同敌人进行殊死搏斗,共歼敌2.5万余人,创造了可歌可泣的不朽业绩,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牺牲。军长董振堂、孙玉清,军政治委员陈海松,西路军供给部长郑义斋、敌军工作部长曾日三、地方工作部长吴永康、军参谋长陈伯稚、李屏仁,军政治部主任杨克明,师长王海清、刘理运、李连祥、叶崇本、董俊彦、陈家柱、邵烈坤、熊厚发,师政治委员李德明、易汉文、朱金畅、杨朝礼、秦道贤、张文德等英勇牺牲。西路军广大指战员所表现出的坚持革命、不畏艰险的英雄主义气概,为党为人民的英勇献身精神,永为后人所敬仰。”导游最后讲道:遵循李先念主席和徐向前元帅的遗愿,他们逝世后,分别将部分骨灰撒向河西走廊他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实现了他们与牺牲在那里的战友永远在一起的夙愿。听到此处,我们为之动容。

15日,所行目的地是肃南裕固族自治县。我们最先参访了裕固族风情走廊,紧接着去了肃南县博物馆,又挤时间去拜访国家级裕固族服饰传承人柯璀玲老师。

裕固族是甘肃独有的少数民族,主要生活在张掖肃南裕固族自治县。身穿民族服饰的裕固族少女为我们讲述了裕固族的变迁过程和许多民族习俗。

裕固族祖先是公元7世纪前后居住在蒙古高原和鄂尔浑河流一带的回纥人,后改为回鹘。公元840年,回鹘一部南下到达甘州,史称甘州回鹘。甘州回鹘曾在张掖建立政权达180年。宋代称裕固族先民为“黄头回纥”,元称“撒里畏吾”,明称“撒里畏吾尔”,清称“锡喇伟古尔”。距今400多年前,裕固族先民千里迢迢东迁到河西走廊祁连山麓,并长期定居于此。说到裕固族习俗,博物馆裕固族女孩讲道:“剃头便是裕固族人一生中的大事,富有情趣。裕固族的婚礼一般要进行3天,复杂而又隆重。葬礼习俗有别于其他游牧民族......”

裕固族人热情好客,民风淳朴。裕固族民族习惯是先吃饭后饮酒。肃南文化局的钟莉女士,端着盛满青稞酒的酒杯,一边唱着她们裕固族独具特色的民族歌曲,一边给客人敬酒。“歌声不断酒不断”,听着悠扬的歌曲,饮着满杯的青稞酒,我们深深陶醉其中。

回酒店途中,夜幕已经降临,一轮圆月挂在苍穹之上,月光如银箔一般洒向大地。大家乘着余兴,调侃王振武兄。振武兄是民乐县文联主席,今晚变成了半个东家。王振武兄极豪爽,也极健谈,他眼中的肃南康乐大草原,美的惊艳,美的醉人,这次因为季节原因,没有能够成行。不过,高振茂兄极严肃的对他说:今年康乐大草原水草肥美之时,我们等着你的邀约。大家拍手起哄。

16日参访行程基本上是在甘州区。我们参观了玉水苑、湿地博物馆、大佛寺、山西会馆、明粮仓、高总兵府、西来寺等。采风团所有成员言谈间彼此都觉得,河西悠久的历史、文化底蕴和自然人文景观使大家深受感染。

1月17日,我们先参观了民乐东灰山遗址。东灰山遗址有3000多年历史,它对研究河西四坝文化类型有重要的价值,2013年5月,国务院公布东灰山遗址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接着驱车到山丹县参观了路易·艾黎博物馆。

在参访路易·艾黎博物馆之前,我眼中的艾黎是一位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他是新西兰著名社会活动家。通过此次参访,我了解了一个更加丰满的艾黎。

艾黎生于1897年,于1927年抵达上海,从此留居中国。1934年他参加了第一个国际性的马克思主义学习小组,并和中国共产党建立了联系。1938年抗日战争爆发后不久,艾黎和斯诺等中外友人发起“工合”运动,制定了在非敌占区建立工业合作社计划,以此支援抗战,后来,艾黎全力投入“工合”工作,经常奔走于中国西北、川康、滇黔。解放后至1985年,艾黎主要从事写作。艾黎在中国60年,仅在山丹就生活了10年时间,所以山丹被艾黎称为他的第二故乡。他将自己多年收藏的自新石器、春秋战国至明、清的珍贵文物,共计3700多件,无私的捐赠给山丹。

艾黎于1987年逝世,终身未婚,但他却收养了6名贫苦百姓和革命者的后代。他生前多次被毛主席接见,1960年曾在毛主席家中做客,1963年艾黎生日时,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副总理曾到他的住所祝贺,1977年邓小平出席他80寿辰宴会。

遵照他的遗嘱,艾黎逝世后,他的骨灰撒在他的第二故乡山丹。邓小平为他题字:“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永垂不朽”。

缓步走出路易·艾黎博物馆,我的内心却久久难以平静。

山丹峡口古城是我们此行参访的最后一站,在山丹长城口,和张掖市文广局及山丹文化局陪同人员惜别。

丝绸之路三千里,华夏文明八千年。古甘州有着5000年悠久历史。根据民乐东灰山遗址发掘出的石器和农作物推测,原始社会后期新石器时代,张掖的先民们就开始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先后有羌、戎、狄等少数民族居住于此,后来,先秦的西戎到秦时的月氏、匈奴、乌孙,再到以后的羌族、鲜卑族、氐族、拓跋氏、吐番、回鹘、突厥、慕容氏、党项族、蒙古族、藏族、裕固族、回族、满族等,都曾在这块土地上生息过、耕耘过。从公元前111年西汉设张掖郡算起,迄今也有2000多年历史。悠久的历史为张掖遗留下许多独特而宝贵的遗迹和历朝历代地下、地上的文物及史料。境内各种文物和历史遗迹极为丰富。全市馆藏文物3.2万余件,经过三次文物普查,全市现存各类不可移动文物点738处,其中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3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47处,县级文物保护单位302处。各类文物遗存均具有极高的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

1986年,张掖市被国务院命名为全国历史文化名城。

这次我们张掖之行即将参访的大佛寺、马蹄寺、文殊寺、骆驼城遗址、黑水国遗址、峡口古城等,就是张掖悠久历史文化缩影的一个个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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