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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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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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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缘一梦

舒弘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他中等个头,眼睛清亮,脸庞暗红,走起路来老是微低着头。舒弘平素话不多,非常聪慧。

岁月好快,现在回想起高中时候的生活,都已经是30年以前的情景了,却仍然像昨天发生过一样。那些生活片段,也好像是一个瞬间。只记得,高中三年以后,好多同学天各一方。

舒弘顺利的考上了一所煤炭学院。当我还在高中时候的母校为了上大学而复读,苦苦挣扎的时候,舒弘已经成为一名大学生。记得有一次,他特意来看我且鼓励我,并且还请我到餐馆吃饭。虽然,舒弘仅仅才经历了一个学期的大学生活,尽管还有些稚气未脱,但是,已经意气风发,和中学时期的他,判若两人。

再后来,随着我上学、工作、成家,以及走南闯北的生活,我和舒弘之间便失去了联系。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够通过同学们相互之间的口信,知悉舒弘的点滴消息。

听说舒弘毕业后,分配到了煤炭局,工作不久就结婚了,接着,他有了第一个小孩,再后来,听说又有了第二个孩子。他的双亲都已经年迈,舒弘的爱人主要在家里侍奉公婆,照顾子女。

就在这样信息的传递之中,舒弘的两个孩子已经长大。当我再次听到他的信息时,说舒弘已经离婚了。紧接着一两年后,又听说他削发为僧……

随着年龄的累积,加上岁月对于生命的磨损,很多时候自诩以为,对于好多世事,看到或经历的多了,已经见怪不怪。但是,对于舒弘来说,如果真的出家修行,我还是感到蛮震惊的。在我浮浅的理念中认为,修行的目的,是为了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纯粹的人,是为了大爱,为了明白人生道理而不迷雾。尘世中好多好多的高人,即使没有出家皈依佛门,只要心中有佛,有善心,依然在修行。如果将修行视为狭隘的个人解脱,只为投奔那虚幻不真的极乐,我觉得就是愚蠢的行为了。

舒弘,上有两位八九十岁的高堂,下有两个还未成年嗷嗷待哺的孩子,离开现实的责任和爱,他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他自己内心能够解脱吗?他分明是逃避。我觉得他出家有些不可能,甚至希望是传言。

2011年春节之前路过煤炭局,和两位好友餐叙时,他们也是道听途说地谈起了一些舒弘的状况。原来,舒弘确实出家了。具体在哪里出家谁也不知道。

舒弘虽然在煤炭局工作,鲜有交往过密的朋友,他的家人依然在地处柳沟的农村,听说家里很是凄凉。我当时便暗下决定,去趟舒弘家看看他的双亲和两个孩子。

那天适逢腊月二十四。早晨起来后,踏着还没有消解的霜冻,迎着瑟瑟刺骨的寒风,便出门了。柳沟村相对比较偏僻,到车站后才知道,有不短的一程路,约有一半的路程还是砂土路。一路之上,顺着车窗望出去,砂土路两边都是光秃秃的荒山,连枯枝败叶也很少看得见。轿车跑过的路后面,黄土四起。骑自行车赶路的路人,堵着嘴,护着眼睛,在迷漫的土雾中,无奈地望着前面行使中的车辆。

因为天气冷,车上又没有暖气,我也微微蜷缩着身子,眼睛还不住的向窗外张望。经一路颠簸,终于到了柳沟。有一句俗语说“过了二十三,过年还有六七天。”虽然天气寒冷,依然有一群小孩在嬉戏打闹,不时响起零星的鞭炮声。不远的地方,有一户农家在自家院前,正在用大铁锅烧水,估计是准备杀猪用的。舒弘家看似破败的院子里,看不见一个人影。中间正房的屋顶上冒着烟气,说明家里应该是有人。

走进舒弘家的院子,看不见孩子调皮的嬉闹,也听不到如隔壁邻舍家小孩子燃放的炮竹声,院子似乎好多天都没有清扫了,显得有些狼藉。我掀起破旧的门帘,刚一进屋,便看见一位约莫90岁左右的老人,盖着厚厚的被子,睡在炕的最里边,吃力地喘着粗气,估计是舒弘的父亲。在炕沿边的烤炉上,一边烧着包谷芯子,一边在熬中草药,大约有八十多岁的一位老妈妈,应该是他的母亲。地下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在给奶奶帮忙,估计是舒弘的丫头了。地上的桌子、板凳以及锅锅碗碗,都是胡乱摆放着,显得凌乱不堪。舒弘的母亲很是惊诧的看着我,一脸茫然。我赶忙问道:“阿姨,这是舒弘家吧?”老妈妈迷惑地点了点头。我赶忙自我介绍道:“我是舒弘的高中同学。”老妈妈这才对小姑娘说:“快叫你爸爸去!”我有些惊诧。我说:“舒弘不是听说……?”老妈妈心直口快,似乎知道我要问什么,便说道:“在外面出家了几年,近些日子才回来!”正说着,舒弘走进了屋子,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眼前的舒弘,衣衫褴褛,似乎好久都没有剪发了,胡须如杂草一般,一双眼睛没精打采,一脸的沧桑感,真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有些难过。

“好多年失去了联系,你都忙啥,还好吧?”我先打破了沉闷。舒弘顿了顿说道:“你可能也听说了,这些年我是真的出家了。”他很直截了当。我接着他的话问道:“你怎么会有出家的念头,什么时候还俗的?”舒弘叹了叹气说道:“还俗时间不长,尘世未了,一场梦!”“梦醒了吗?”我脱口而出。“唉,醒不了啦!”又是长长地叹气声。接着,是许久无言,沉闷了半响,他才问我道:“你还好吧?”我说:“还好!”他接着说道:“你还是那么善良!”我明白他指的是我此次来看望他的家人。我说:“也很惭愧,我是道听途说知道了一点你的消息,不敢相信。这些年,我也是东奔西走瞎忙活,今天也是顺路过来,没有想到,我们能够碰面!”他低着头,又是许久沉默。稍许,我打破沉默说道:“我对生活的理解还很浮浅,但我认为责任的分量很重。”他只是使劲点着头。

尽管他已经还俗,因为曾经的出家,我们的话题还是谈到了佛教,舒弘还给我约略谈起弘一法师。我只是听,没有再说什么,直到我们停住话题,共同沉默。沉默中,弘一法师那首著名的词,却随即在我心海里荡漾:“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佛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瞬间,在我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愫。

由于还要赶路,我逗留的时间不是很久,便起身告辞,舒弘执意要送我到前面路口的站点,并且说:“谢谢你!”我说:“过去的经历,就当是佛缘一梦吧!”轿车已经开动,舒弘站在车外,瑟瑟寒风之中,显得有些憔悴苍老的他,还不住的向我招手再见。我在车内也使劲地向他绕手,直到他消失在轿车后面朦朦的土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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