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几声嘶吼,几只流浪狗夹着尾巴,在垃圾堆里刨来刨去,找寻那一口可怜的吃食。雪后的清晨,寒风凛冽,长街空巷,头顶的枯枝呜呜地吹着哨子,春节长假还没有结束,街上哪里有个人影,垃圾堆里不知被狗翻过多少遍,哪里有什么吃的?可不甘心的狗还是低头翻找,猛地向靠近的狗伸嘴咬去,刚靠近的狗惊叫一声,夹紧尾巴跳到边上。
呵呵,流浪狗的世界里,果然是弱肉强食,没食也要争三分。落荒而逃的狗踏翻了一块倾斜的木板,木板下露出一块晶莹的雪,雪在朝阳下洁白细腻,发出耀眼的光芒。
哦,那是一块隐藏在垃圾堆里还没有来得及消融的残雪,躲在黑乎乎的垃圾下面,被贪吃的流浪狗互相撕咬、奔逃踩踏而暴露在久违的暖阳之下。如果没有那条闻见脏污就兴奋,看见吃食就翻脸,碰见同类就龇牙,遇见强大就逃跑的流浪狗,受到恐吓之后,慌乱逃跑,踩翻那块破木板,谁又能发现隐藏在草丛旧物下面的这片残雪呢?
残雪不会感谢那条夹着尾巴逃跑的狗,也不会感谢那块遮挡自己的破木板,更不会感谢这个地方遍布的垃圾,也不会感谢那些扔垃圾的人,更不会抱怨那些不及时清理垃圾的人。残雪虽然不愿落在这个满地是垃圾的地方,但它又无法选择自己该飘落在何处?
现在,朝阳之下,清明寂静,哪里有什么雪呢?前几天的雪早已消融,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雪,本来就是这个城市的稀罕之物,多年不曾落下,落下的雪又何曾有片刻的喘息呢?天气预报说有雪,可总是盼呀,盼呀,盼呀,却一直是未曾落下,即使有那么一点儿,也是细细碎碎,飘飘渺渺,只在空中飞舞,而不会落到地面上,就算飘落到地面,也会落雪化雨,雨湿地面。
或许是年前的封闭式管控,万人空巷,长街寂寞,给雪腾出了场地,雪才在年里轰然落下,那刷刷的雪落,漫天的混沌,飘舞的洒脱,那盆大的雪片该是20年前才有的样子吧,罕见的地上有了厚厚的雪,让人感觉有了季节的变换,冬天的样子,过年的味道。孩子们乐了,大人们也高兴了,纷纷走出屋子,欢庆这难得的雪落。
没有雪的冬天怎么能是冬天呢?没有雪的季节怎么能是一个完整的季节呢?只有雪,才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晶莹剔透,什么是完美?北京正在召开冬奥会,没有雪,还叫冬奥会吗?
走上前去,踢开那几条夹着尾巴龇牙的狗,不要踩脏了那一小块不曾融化晶莹的残雪。虽然,残雪上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涌起了一层细密的小水珠,但小水珠并不影响残雪的洁白,浮起水珠的残雪更晶莹,更好看,更珍贵。
小心地看着这块巴掌大的残雪。或许,一会儿,太阳升高,它就融化了,恢复了雪下垃圾的本色,但这会儿,它依旧是我眼里最圣洁的地方,即便我明知圣洁的雪下就是垃圾。
这块掉落在垃圾堆里的雪,几天没有融化,本身就是奇迹。是它先落到地面上,讨巧被飞来的板子遮盖?还是先落到板子上,板子碰巧翻转将雪抖落?又或者二者皆有呢?是二者相互见证,让残雪保留,又让流浪狗踩踏,让残雪重见天日。不管是先有板子还是先有雪,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板子和雪共生共存,共灭共荣。
哪一片雪滑落时,不是潇潇洒洒,神采飞扬,肆意挥洒?哪一片雪飞来时,不是清清亮亮,洁白无瑕,晶莹剔透?哪一片雪降落时,不是飘飘荡荡,如幻似梦,载歌载舞?哪一片雪飞落大地,不是干干净净,银装素裹,粉妆玉砌?
同样的挥洒自由,却有不同样的落地选择。你选择了城市,你便选择了粉身碎骨,选择了来有影,去无踪。城市里的雪,只有在空中才叫雪,才可以飘飘洒洒,一旦落到地面上,那就不是雪,叫雨似乎更合适。不是吗?不是立即消融,就是被车轮碾碎,被脚踏碎,即使落在树上,高楼顶上,依然逃脱不了很快融化的命运。城市里的雪,不是被无情的扫掉就是被盐快速融化。
可能降落到城市并不是你的本意,也不是你的选择,你只是想见识下城市的繁华与灯光璀璨,不得不潮涌而下,或者以为自己是雪中的幸运儿,自由飞翔,飘飘洒洒,赢得城市人的万种宠爱。可你哪知道,城市人见一个爱一个,见异思迁的本性,终究会被玩腻,丢落到地上。这时,你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幸运,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好好看看,就被火热的城市融化。
由谁决定雪落何处呢?是风吗?是风将你吹到哪里,你就落到哪里?风吹雪飘,风劲雪舞,风雪夹加,风停雪落,风雪同归,谁也无法左右,谁又能顾得了谁?
想那山的背阴,坡的背坡,楼的背后,树的树下,坑的坑下,依然会有大片的残雪;高墙之下,背阴之处,无人之地,定有残雪映日;大山深处,荒僻之地,山村野洼,必有残雪晶莹夺目,灿烂如初。相同的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命运,不一样的存在,不一样的璀璨。或许,太阳出来之后,它就会融化,可即使是融化,也延续了灿烂,保存了足够的水分,能滋润雪下干枯的冬草。
朝阳依旧,残雪依旧,晶莹依旧。正如街上繁华的商铺,谁知道哪一家挣钱,哪一家赔钱?人人都说欣赏你,却又让你活在他背后的阴影里。残雪不残,雪映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