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文武的头像

文武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2/27
分享

小姨的毛衣,我的新兵连


昨天,跟张总聊天,张总说抖音平台太强大了,能帮他联系客户,以最低的价格谈成了好几笔生意。我没好意思说,实际上我早迷上了抖音,睡觉前总会刷一阵,说好10分钟结束,不知不觉就过了20分钟,半小时,甚至一个小时也在莫名的兴奋中度过。

这不,刷到了技术处的周峰刚发几分钟的抖音,那熟悉的旋律在耳边久久回荡,看了好几遍。照片中,他挽着两个表情拘谨的列兵,看样子是新兵刚下连拍的,刚下连的新兵跟老兵合影,是新兵融入老兵最容易最有效的方式之一。看见这张照片,我突然想到了自己当时青涩的样子。

那一年,从镇武装部领回新军装,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大冬天的动不动浑身直冒汗,看见谁都咧开嘴傻笑,唯恐全村人不知道去当兵。那时候,入伍手续特别繁琐,体检、政审、复检、家访等各种程序一环套一环,哪一环都有可能被刷掉,况且那会特别讲关系,农村青年当兵的人又多,即使各种程序走完,也常有在关键时刻走不了的情况发生,只有领了衣服才算确定,就算领了衣服,也有走不了的情况发生,因为那会农村想当兵出去闯世界的人太多,变数自然也大。

穿上宽敞肥大的军装,浑身“臭蛋”味,抓紧时间跟亲朋好友告别。那会没有电话手机,没有QQ微信,随手发一个朋友圈就行,那是要一家一家登门拜访告知的。时间紧,亲朋多,任务重,先近后远,见缝插针,以最快的速度与亲友话别。好在亲友都是朴实的农民,情深意重,话少情浓,言简意赅,一圈下来,一天就过去了。

从小姨家出来,已是夜色渐浓,月上树梢,小姨怪我不在她家吃晚饭,怎么劝都不行,其实不是我不饿,跑了一天,肚子早都饿了,只是家里还有等着给我送行的同学、亲朋、邻里乡亲一大帮人,我不能多逗留。走上大道,小姨佝偻着身体还在巷口目送我,给我挥手,大声地叮嘱着听不全的话。初雪的冬夜,月光清冷,乡村静寂,小姨的离别叮咛,让我也加重了远离家乡的深深的离愁,明天就要开拔,远离家乡,明天的此刻,不知身在何方?

次日清晨,村里的锣鼓早在家门口敲响,震得心脏突突直跳,一通战鼓平添离别时的悲壮。听村里刚退伍的老兵说,到部队必须穿部队发放的服装,所有的衣服一律不用带,好在部队发放的服装特别全,从里到外,从单衣到绒衣,从祙子到帽子,棉衣被褥一应俱全,还专门配发了一个旅行包,可谓一应俱全,让我们这些从没有出过远门的毛头小伙子非常满意,省了许多麻烦。那一刻,我背起背包,胸戴红花,表情凝重,在全村父老乡亲的注视下登上全村唯一的四轮拖拉机,站在高高的车厢板上,看着古朴的房屋、狭窄的巷道、熟悉的面孔、威风的锣鼓,不由得心潮澎湃,心生感慨,这就是我热爱的故乡,不知不觉,热泪盈眶。今天,我将背井离乡,远离而去。

在镇上集结之后,我们被正式交给部队的张排长,清点人数,列队编班。住在镇上的小姨从我踏入镇政府,就没有离开过我,跟前跟后的跟定我,生怕我跨上一大步找不到我。在临上汽车的时候,才如梦方醒地塞给我一个袋子,我来不及细看,一句话也顾不上说,顺手塞进空空的提包内,坐上敞棚汽车直奔区武装部。家里穷,除了身上穿的,肩上背的,里里外外都是部队配发的东西,家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带走,因为没有出过远门,我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带点啥。

晚上,利用在武装部吃晚饭的时间,打开提包一看,是小姨给我织了一件棕色毛衣。摸着柔软而光滑的毛衣,心里异常激动,那是我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毛衣,毛衣金贵,可不是谁都能有的。那会,毛线很贵,需要花不少钱,还要一根一根绕来绕去,一针一针挑来挑去,一双巧手翻来覆去,没有十天半个月,不可能织好。你让农村人种地,那没有一点问题,找几个种地的把式好找,但要找能织毛衣能干这种细活的却很难找,一个村几百号人也不一定能找出1-2个,农村哪有那么多心灵手巧的巧妇呢?即使有,也不一定有毛线,因为大多数人还是买不起。我知道小姨会织毛衣,但事前小姨并不知道我去当兵,所以,我想不明白小姨是什么时候给我织的,我昨天下午才告诉她去当兵的消息,她怎么能在一个晚上给我织好呢?

第二天夜里,军列将我们痰一样吐在一个叫高碑店的小站上,天亮时分又被甩到涿县一个军营。迎接我们的是滴滴答答的起床军号声,全团在一个操场列队出操,那阵势真的将我们这些新兵吓住了。夜色朦胧中,昏黄的路灯下,军号声、口号声、军歌声、口令声,声声高亢,句句嘹亮,此起彼伏。突然,脑海中冒出气势恢宏,威武阳刚,高大威猛,排山倒海,这些平时理解不了的形容极度震撼的词语,这会儿却忽然集中蹦出来,怪不得人常说生活是最好的老师,那种激动是从来没有过的。

从操场中间的路上穿过时,不由得瞪大眼睛,东张西望,似乎眼睛不够用,每一名正在训练的战士精气十足,姿容严整,精神饱满,气宇轩昂。带队的排长说:不要东张西望,军人行进要目视前方,挺胸抬头。这下,我们更紧张了,脚下如捣蒜一般不由自主地蹦跳起来,手脚僵硬的不知道怎么摆才好。路边到处是笔直挺拔的杨树,到处是昂首挺胸的军人,绿色的军装合体威武,褐色腰带整齐统一,金色的帽徽在棉绒里闪光,这难道就是我要来的地方?

来到部队,一切由不得自己,一切都要适应。首先要适应的是驻地涿县奇寒的天气,这地方的冷跟关中不一样,那种冷跟针扎一样,尤其是出早操那半小时,能把耳朵冻掉,虽然班长让我们训练5分钟揉搓30秒,但仍然让人受不了,三天耳朵就被冻伤了。有多冷,举个例子就明白了。从一楼的水房洗完衣服,端到门口窗下的晒衣场上,将外衣和裤子搭上铁丝,弯腰将脸盆里剩下的水泼到地上,能明显听到冰渣摔到地上的呛呛声,用手在脸盆上抹一把,能将脸盆上的冰甩到掉上,虽然铁丝上的外衣裤子还冒着热气,你用手在衣服上拍拍,衣服已经冻得硬梆梆的,不小心洒在鞋上的水也会片刻成冰。所以,入伍第一关就是战胜寒冷。

营房暖气不热,新兵还未配发大衣,薄薄的军被虽然是新棉花,但在这寒风凛冽之地,盖在身上薄得如同被单。我们在班长的指导下,将棉裤对折两下枕在头下当枕头,棉衣脱下盖在被子上当大衣,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甚至为了取暖蜷缩一团“当团长”抵御寒冷,如果碰见晚上站岗,一夜脚都是冰的。就这,还要提防半夜那一声划破夜空的紧急集合哨音,整个晚上提心吊胆,轻易不敢睡死。为了不受冻,新战友们从来不敢脱衣服睡,全部穿绒衣绒裤睡,紧急集合时棉衣套上就可以向外跑,方便快捷。

有一次黎明时分紧急集合,打好背包,黑灯瞎火,忙中出错,外衣和棉衣脱离,伸了几次袖子穿不进去,扒下外衣直接套到绒衣上,冲出门外,站在毫无遮拦的大操场上。好家伙,那风嗖嗖穿过,感觉身上啥都没穿,跟光膀子出来没啥两样,几个寒颤打过,哆嗦得停不住,点名喊到声还带着颤音,只好咬紧牙关硬挺着。还好,那一次全装五公里,跑了一身汗。

为了不受冻,我将小姨织的毛衣拿出来,穿在身底下,外面罩上绒衣,非常暖和,睡觉不脱,直接盖上被子睡,有效解决了晚上睡觉太冷的问题。不管有无紧急集合,不管能否套上棉衣,我都不怕,能穿上棉衣更好,穿不上就直接穿上外衣,就算站在风里,也能保证穿暖不冷,更重要的穿在身上轻松,感觉不到笨重。

入伍第一周,我穿上小姨送我的毛衣,借上班长佩戴军衔、领花的上衣,戴上班长悬挂帽徽的大檐帽,在连队门前照了入伍第一张照片。照片上,午后短暂的暖阳照得眼睛眯缝着,仿佛在思考迷茫的未来,班长硬朗的旧上衣与我崭新的军裤形成鲜明的对比,裤子上的折痕清晰可辨,脚下崭新的解放鞋一尘不染,举止僵硬,行为拘谨,一脸青涩,完完全全是一个刚入伍的新兵蛋子。

新训三个月,队列训练最少二个月。第一项训练内容就是站军姿,要求要收颈抬头,收腹挺胸,两腿夹紧,手贴裤缝,通俗地说就是站直不能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在野外能活动还好点,不让动,那就更冷了,要命的是棉帽耳朵还不让放下来,为了整齐要收上去。作为训练内容,是要在大操场上训练的,那是要站半小时以上起步的,怪不得操场边上有一排大字:谁英雄谁好汉,训练场上比比看。不穿暖和些,肯定顶不住,没办法,我还是老办法,毛衣打底,绒衣套上,棉衣穿上,里三层外三层,腰带勒紧,胸不挺也显大,硬是靠着毛衣挺过了最容易也是最难的训练。

这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战术训练,战术训练就是在靶场上训练。靶场就是射击场,就是平时部队打枪投手榴弹的地方,这地方更偏僻,纯粹是野外,荒凉,空旷,荒草,黄土,一阵风吹过,个个都成了兵马俑。战术就是在电视电影上看到的:敌机来了,就地隐蔽。战士们就近躲藏,没有遮蔽物,那就趴下,战术用语就是卧倒。所以,战术就是卧倒,起立,再卧倒。然后看谁爬得快,爬得越低,爬得越快,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生还的希望越大。说起来就是这么简单,可要练好就困难了,半个小时下来,就成了土人。我一看这,真心舍不得穿毛衣参加战术训练,只好脱下,穿绒衣套棉衣上场,就这受伤是常事,膝盖、手肘常常新伤摞旧伤,青一块,紫一块,一个月战术训练,新军装就变成了旧军装。回来,将身上的土拍掉,洗洗,换上毛衣,坐在小凳子上学条令,时常惹得战友们羡慕。有几个战友还特意给家里写信,要求给寄一件像我一样的毛衣。

小姨的毛衣伴我渡过了难忘的新训三个月,也让我少了想家的思念。说实话,我穿上小姨织的毛衣,都没有来得及细想小姨是怎么连夜给我织的,那一针一针熬夜真不容易,比起小姨连夜织的毛衣,我在部队受到的那点苦,真不算啥,要知道小姨一直身体不好,一直有病,想起来真是难为小姨了。穿上它,我不禁想起了小姨,想起了家。

感谢强大的抖音,感谢周总优美的文案策划,让我重新想起了小姨的毛衣,想起了新兵连,想起了从军之路。明天回家,找一找那一件至少穿了10年的毛衣,那是30多年前小姨送我的毛衣。同样感谢小姨,是那件毛衣伴我踏上走向部队的列车,开启我的从军之旅,渡过人生的低潮,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前行。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