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舅舅走了，走得很急，才71岁。

我从两千多公里外的温州，辗转上海、大连，赶赴盘锦，送别舅舅。

2023年12月1日，温州最低气温9摄氏度，12月2日，见到舅舅时，盘锦最低气温零下9摄氏度。

在大连开往盘锦的高铁上，我凭窗眺望，道旁树叶早已落尽，野外积雪尚未消融，天辽地宁，一片苍茫……

我在想：舅舅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地方？特别是表弟一家已回长沙定居后，舅舅、舅娘依然留在这里。舅舅曾说：常德夏天太热，冬天太冷。而盘锦夏天不热，冬天不冷（有暖气），房子旁边还有一片湖。

舅舅给我最深的印象还停留在儿时。小时候，无论去舅舅家，还是舅舅来我们家，我们都会特别开心。见到舅舅时，我总是缠着舅舅讲故事。舅舅讲故事生动有趣，充满悬念，引人入胜。舅舅是少年白头，有时候舅舅逗我们，要我们给他拔掉几根白发后，才给我们讲一个故事。

我至今还记得舅舅讲的《恐怖的脚步声》《一下打死七个》《近视眼》等悬疑及民间故事。舅舅讲的故事就像一颗颗种子，在我幼小的心里生根发芽，让我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舅舅多才多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我听舅舅演奏过的乐器就有笛子、二胡、口琴、手风琴、小提琴、琵琶等。记得舅舅结婚那天，在新房里，舅舅弹起吉他，并问大家想听什么歌曲。表姐说了一个歌名，舅舅说，这支歌我还不会，你来唱，我来弹。结果表姐一边唱，舅舅便能一边弹奏出来。我至今觉得这太强了。

舅舅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师范生，刚开始分配到山区教书，后来才调回来。舅舅教初中数、理、化，还有英语、音乐。有没有教过语文，我不知道。我想，如果教语文，一定也是很好的。舅舅还当过校长。

舅舅的厨艺很好。特别是外婆年龄大了之后，我们每次去舅舅家，都是舅舅做饭给我们吃。多年来，我虽然品尝过各种美味，但舅舅做的饭菜依然在我记忆深处飘香。可是，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舅舅做的饭菜了，我再也吃不到舅舅做的饭菜了。

舅舅爱吃辣。舅舅从2015年开始发微信朋友圈，每年都会在朋友圈发自制辣椒酱的图片。可以想象：看到摆满灶台的十几瓶红艳艳的辣椒酱，舅舅是多么得意。

舅舅爱抽烟，大约十几岁就成了烟民。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物资短缺时，在供销社工作的大姐夫还会想方设法给他买烟。舅娘说，这些年抽烟还是很多，一天一包都不够。火化时，表弟特意拿了一条家乡产的香烟随舅舅遗体一起火化。

舅舅不会喝酒，喝一点点就会脸红。但我知道，舅舅其实是希望自己能喝点酒的。小时候，一次在舅舅家，舅舅从坛子里夹出一碗酸萝卜，要我陪他喝一杯啤酒。我有点害怕，不过我喝了没事，舅舅却一杯啤酒也没喝完。

舅舅年轻时体质就弱，这些年身体也不太好。得过新冠之后，体质没有完全恢复，走路越来越慢，经常舅娘走在前面，还要停下来等舅舅。12月1日早上，舅舅做饭时，突发疾病，倒地不起，没再醒来。舅娘哭诉：这次你怎么走得这么快，这么慌，一个人走了，不等等我？

舅舅走时还不知道，表弟悄悄为他们在长沙买的房子正在装修，安装了地暖，房子旁边也有一片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