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看 上 海
曹凌云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温州涌现出服装、灯具、药材等许多市场,一些温州人富了起来,感觉倍增了身价,无意掩饰自得之情,地方优越感十足。但有一些地方,让温州人一直不敢低看,并且崇拜着,比如上海。
上海从一个小小的渔村发展成国际化大都市、现代中国的升级版,只用三百年时间,发展的奥秘值得探寻。上海不仅有耐人寻味的陈年旧事,更是寄托了未来诗意中国关于自然一体、和谐共生的梦想。上海与温州一样,地处江南,和风细雨,温暖湿润,是一个宜居之地,上海的衣食住行,温州人都很接受,上海的高架桥、超高楼、大商场以及它的摩登和气派,温州人能轻易地融入其中。几十年来,许多温州人带着梦想和乡愁去上海投资、工作,温州人以会做生意著称,加上吃苦耐劳、奋力打拼,在上海置产定居,举家搬迁,成了新上海人。有一些没在上海落户的温州人,想办法把孩子送到上海读书,将来在上海的高校、外企、机关里从事高尚或高薪的职业,成为这个城市的一份子。
年前,我在一次迎春联谊会上遇到一位多年未见的文友,他原是温州某校教师,因财富的诱惑,扑进了商海,又因艺术的精彩,去了省城杭州攀登艺术的高峰。寒暄中我问起他的近况,不料他已于两年前去了上海。他说:“我真是为谋振翅,豪情万丈,可是到了杭州,我发现我所从事的艺术门类明显分成学术派和社团派,我像个‘异类’,无法融入哪一派别之中,在创作和工作中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焦虑。经过努力,我来到了上海,上海艺术界并不排斥我,向我微笑。我在上海与人相处融洽,社交得到拓展,在艺术创作上,以可圈可点的先锋姿态出现。毕竟是大上海啊,有汇集四方之才的博大胸怀,艺术领域不排外,少有文人相轻,切磋技艺的气氛很浓。当然,在上海有的人也并未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没有这位文友的鸿鹄之志,注定飞不远,温州还是我的安身立命之地。不过,因工作与学习的需要,我每年都有数次去上海,上海也不会怠慢一位匆匆来客,它总是用雍容华贵的表情和文明开放的姿态迎接我。上海的许多文化平台,温州还没有,我在上海结识了一些文艺界的前辈和朋友,感受到他们对文化的热情,阅读到他们的新作,汲取到新鲜的文化营养,我忙着梳理已有的认识,修正或补充先前的归纳,内心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每次去上海,自然而然地做一回学生。
每次去上海,我总要去外滩走走。外滩是上海人的骄傲,也是外地人梦境一般的免费景区。外滩游客成群,人来人往,却丝毫不影响我愉悦的心情。黄浦江的水充盈而浪漫,伴着时光的流逝平缓流淌,流动的水系是一个城市的灵魂。上海日新月异,需要一个回望的路标,外滩沿江古典风格的大楼群,就是“老上海”的一个影子,从时光深处弥漫着历史的幻象。外滩附近的南京路,近些年来都在整修,老建筑重铸昔日辉煌,老店名正在发扬光大。去南京路最好选择在晚上,灯光将街市照得雪亮,霓虹灯闪烁着玫瑰色的火焰,营造了绚丽奢华的上海之夜。
徜徉在上海夜色中的街市,见夜晚的酒吧爆棚。有一次,我与两位温州朋友在新天地一家餐厅吃牛排喝啤酒,微醺后的两位朋友就走进一家酒吧跳舞,她俩是舞蹈工作者,娇美的体态和专业的舞姿彼时彼刻吸引了身边几位“高富帅”,一位多情如徐志摩的上海男子向其中一位当场多次表白“我喜欢你”。上海男人知情识趣,优雅温存,是优秀的男人,但还是遭到我这位朋友的拒绝。
我特别喜欢上海市中心的老街和弄堂,那里藏着正宗的“上海味”。深秋里走在铺着厚厚梧桐叶的老街上,让人酥醉;凝望一栋栋欧洲人留下的小楼,仿佛里面都隐潜着传奇故事。据说上海有64条街弄永不拓宽,给上海人留着乡愁,其中也有许多名人故居需要保护。山阴路大陆新村132弄9号就是鲁迅故居,不起眼的弄堂里那一间红砖老屋,作为陪伴鲁迅走过人生最后一段光阴的住处,就成为一个神圣的地方。茅盾在大陆新村132弄6号居住过两年,与鲁迅为邻,共同开展左翼文化运动。位于常德路的常德公寓,有张爱玲故居,张爱玲在这里创作了她一生中最主要的小说《倾城之恋》《金锁记》等,她在这里看着胡兰成,眼睛里都是爱。延安路四明村弄堂里,居住过影星胡蝶、文学家章太炎,徐志摩和陆小曼更是在这里留下爱的缱绻气息。
在旧时,老街和弄堂是上海中层阶级居住的地方,他们是上海人中的大多数,但随着住房条件的改善,如今上海街弄的居民大多是老人或外地人,他们在这里生活得安详而实在。有一个冬天的上午,我在豫园附近一个不封闭的老式小区里闲逛,青壮年和孩子们都外出忙碌各自的事情,小区里很安静,几位老人坐在小院子里暖暖地晒太阳,看他们的气质就知道都是见过世面却很内敛、务实的上海人。我还见到一位穿着旗袍拖着拖鞋的中年女子,面若桃花,胸有波澜,那湿湿的头发卷着多个卷发筒,在阳光下冒着白气,她款步姗姗,绵言细语。她是做什么的?是哪位名流的后裔?经历过怎样的人生?对于我来说都是谜。她见我带着几分好奇在观察她,报以浅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