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安蒙顶山记

辛丑年壬辰月廿三，即日暮而抵雅州，望青衣之水，层叠奔涌，凭江面之阔，而水怒暂收，大桥断江，迎面对波，而两岸房屋鳞次，夜光粼粼，景态魅人。行于市肆，丽殊行集，承袭女娲颜色。

夜半雨潺潺不止，至天明而未晴。驱车向蒙顶，一路翠色鲜艳，霾雾荡天，山路时有人家，道路曲折甚峻，山之门前，才平坦似原，位不及颠，极目远眺，仅可得山丘风物。

稍霁，便踊跃于茶岭，空气如乳，呼吸畅快，游人尚稀。然从山门行数百步梯道，竟无别致，徒增几分狐疑，见花鹿池，方才睹其遗迹。池之东，正兴土木，斗拱富丽，欲壮其庙，不禁生发感叹，想多少香客施财，和尚积盈，难以周济众生，却为佛宇增光，若佛有灵，安肯醉于虚华？佛若神通广大，达彻宇宙，何求尘世财富，以成雕梁画栋？

逾岭向上，邂逅一丛紫花，带雨点点，不减神形，颇有幽韵。离索道西去，转则回廊，豁然而见“蒙顶”，在山之侧，有石碑焉，记古往今来之故事。当地之商贩，备四方之美食，受其狭仄，游客不多，而并不熙攘。

入山门，则银杏捅天，粗硕惹眼，高十数丈，碎叶障空，环绕古寺，以衬各美。庭旁有木，花放沟谷，如桐花也，白里杂些浅红，姿态嫣然，似美人婷婷，滞于树杪。踏索桥，聊赏苍山翠微，洗目娱心，不觉悦从中来。

又涉小道而上，见千年茶树，苗偃枝萧，不如碗口之径，众皆笑而不信也。经阴阳牌坊，中书“梵演弥陀”，左题“三乘普渡”，右写“不二禅宗”，砂岩为之，年岁日久，青苔黏石，古意扑飘。到此，山之古迹，已俯拾皆是。

山有甘露井，传为种茶汲水处。又东折蜿蜒数十步，则有皇茶园，在寰丘之下，故迎风得雨，无水旱之灾。明存碑记曰“西汉理真，俗姓吴氏，修活民之行，种茶蒙顶”，据此，则蒙顶之茶史，上追西汉。殆及唐宋，蜀地之岁贡，茶以蒙顶为最。

历史演说，青衣河神之女，名玉叶仙子，贪念美景，逆流而上，遇水位涨落，不幸羁绊于杂草，幸有理真相救，归于河流，于是心念恩人，不惜违抗天命，与理真相爱，纵是化为山峰，也愿与爱人相伴。故事虽假托神话，但也寄托人之追求。

既午，缘山崖而下，有洞岈然，奇欹危峻，水乳滴沥，又结小潭，清涓漫流。林中鸱鹄鸣叫，身陷翠峰之中，遥瞰天下，寂寞油然而生。宇宙渺渺，常是空寂，一时之喧，如飞鸿掠空，而人于空寂之间，如何留记？短暂人生，犹如浮尘落地。

下山汇于索桥，搜罗雅州之名胜，再向上里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