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冬天盛开的花
——牧之诗歌中“雪”的意象辨析阿强
和牧之兄,相识相交多年。在贵州的诗人中,牧之始终以温和、宁静、真诚的形象示人,他安安静静地写诗,不加入流派,也不参与主义。他在诗歌的本源中,求自己的诗经。他写诗,喜欢循序渐进地推进,喜欢在语言的凝练和意象的摘选上下功夫,总会有妙语和新奇的词句出现。不同的时间段,他总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书写方式,写出称心的佳作。其实,写诗的人都知道,在持续不断的写作过程中,突破自己固有的思考方式,找到适合自己的诗写之路,是异常艰难的。包括笔者本人,在写作的过程中,时常为确立自己的风格,找到自己称心的写作方式而苦恼。艺术上的发现,艺术上的求索,向来是考验一个诗人的耐力、定力和思考力的爆发与沉淀。
牧之勇于突破自己,是在其不断进行创中,对自我审视的一种再发现。而在读牧之的诗,在其诗歌中,多次觅到“雪”的意象,在其不同阶段的诗歌中,“雪”出现的频率较其他意象更多。诗人生活在贵州高原,在新疆有短暂的工作经历,不论是高原的冬季还是新疆的冬季,雪景的出现,都令诗人感到激动、惊喜,写出和雪有关的诗歌,情之所然。
翻阅牧之的诗集,以及检索他在微信公众号、诗歌网站上的诗歌,和“雪”相关的诗歌,有数十首之多。最早的诗歌,可追溯至20年前。诗人爱雪、迷恋雪,将雪的干净、纯粹、圣洁,视为一种心灵的品格,认同、追逐,继而在“雪”的意象里,获得情感的补充。
诗人史蒂文斯说:“创造出生活的某种清新与生动感是诗歌可靠的目的。宏大的题材并不能保证宏大的效果,常常是恰恰相反。诗歌只会显现给天真的人。诗歌必须最成功地抵抗智力。诗歌缔造了一个别致星球上的虚构生存。”从这个角度来看,是庸常的生活带给我们烦恼与苦闷,在特定的意象里,借助一种美感的存在,获得天真的情感释放,继而,让心灵回归到一种别致的存在。曼德尔施塔姆说:“词围绕着物自由地徘徊”,是的,诗人笔下的词语,必定围绕着自由的意象而进行创作。
在牧之所做的和“雪”意象相关的诗歌中,诗人的写作,也是分层次、分时间段推进的。也就是说,不同的时间段,诗人的心绪、思考,是不同的,诗人的情感方向,也是迥异的。诗人对“雪”的理解,也各有千秋。我试着摘选部分诗歌,加以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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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牧之诗集《依然如故》(海风出版社,2008年10月第1版)里的一首诗《1993年的冬天》,诗分4小节,每一节都是情绪上的递进:“1993年的冬天/我没想到我居住的南方小城/会有一场意想不到的大雪/在向阳之坡上/安静而高贵地覆盖我的额头/让我刻骨铭心地/抚摸我的房屋和温馨如情的炉子”,牧之的诗,总是在平静的叙述里,打开一种心绪里的境界,让人猜测他的下一节会怎么写,紧接着诗人写道:“1993年的冬天/我以青年诗人的身影/沉重地跃入雪中/手捧诗稿/回忆一些与雪有关的问题/并于雪中的美丽和芳馨里/认真理解爱与恨的执著/为何都与冬天有关//1993年的冬天/我有意识地约束我的诗人行为/去装饰别人的窗子/可关于我的经历/总出现在别人的著作里/穿越许多无名的躯体/听风雪摇树/而离家已经很遥远//1993年的冬天/我常作流浪状在雪中舞蹈并吟诗/一个人汩汨流淌泪水/待雪停的那个午后/把头靠在树干上/怜爱自己握笔写诗的右手/然后选择一道幸福的伤口/在雪原之上注释关于自己的经历/于大地的胸膛让灵魂入梦”,此时,诗人的声音,是空寂的,在雪原之上,更是一种陶醉。
20年前,诗人牧之写诗时,喜欢直抒胸臆,在遣词造句的过程中,让自己的情感和诗情尽情漫溢。他这个时候的诗,是粗粝的,是直率的,是不加雕琢的。于我这个读者阅读而言,这首《1993年的冬天》在牧之的诗歌中,显然不是最好的一首,也不是最早写“雪”的一首,因为在这首诗之前,他还写了《依着雪季想春天》。但,这首诗,在理解上,在解读牧之诗歌“雪”之意象里,却是最有意义的一首。岁末,诗人抒发的感慨,是对人生境遇的一种回望。家庭、工作、生活等诸多方面,前途尚不明朗,诗人内心是苦闷的,是有愁绪的。而一场大雪的到来,带来那种惊奇、惊喜,显然让诗人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困境,他要抛开生活的束缚,到雪地里奔跑、呐喊,让自己的激情,在大雪之中释放、抒发内心的愁苦。
把这首诗和《依着雪季想春天》放在一起读,就会读出不一样的感受。《依着雪季想春天》同样收录在《依然如故》一辑。诗人是这样起笔的:“就这样我们必须沉默雪地/袒露全部的渴望和赤诚/仰望天空/进入一片无人问津的风景/将冬季折成一个个具体的故事/固定在古老的墙上/静听夜语的隐秘/爬满苔藓//雪与海相逢的季节/我们凝望碗中的几颗盐/崇敬的词语不断在耳边回响/牵动我们向上的愿望/如饮了一杯天国纯净的流泉/穿过太阳的烈光/把梦踏成一条条路径//站在另一个雪景看鸟飞/一些美丽如云的诗和歌/纷纷如雨而至/我们便撑开花花的雨伞/站着坐着眺望着/向世人打听雪地上/含苞欲放的花朵/是祸兮还是福兮”读到这里,基本上已经明晓了诗人的情思。牧之写诗,基本上没有口语式的表达,他是凭借着一股气往前推进,在他的诗歌世界里,诗是一种声音,“雪”的意象,更像是旋律,是曲谱,是能够达成诗人的心境与自然的心境相融合的一个过程,尾节:“我们依着雪季想春天/看向阳的山坡如何返青/并于风和日丽的午后/让手和树丫舞蹈雪花/直到有燕子临巢而叫/仿如去年的声音”,和《1993年的冬天》一诗不同,《依着雪季想春天》一诗中,弥漫着浓浓的浪漫主义气息。是对未来的一种畅想,读此诗,很容易想到诗人雪莱的《西风颂》中的名句“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诗人在此诗中,回首了一年的不易,对未来的期许更高了一份试探的自问和自答。人生有很多不确定性,人生也有很多难以捉摸的事。在大雪漫天的季节,守着火炉,思考自己的未来,既有惆怅之感,又有许愿之意。生活毕竟是向前的,未来必定是光明的。依着雪季想春天,实际上,是在对人生的一种积极向上的乐观思考。
早期诗人面对“雪”的意象,是让雪景烘托心境。这个时候,诗人对于美的审视,还停留在一个浅表的抒情和想象之中。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当一个年轻诗人,面对着工作、家庭、生活各方面的经济重建时,尚能够以诗为精神航向,引领着前行,本身就是难能可贵的。这个时候,以“雪”映心,是一颗年轻的心,在雪景中荡漾的过程。
埃兹拉·庞德说:“意象是在瞬间呈现出的一个理性和感情的复合体。意象都不仅是思想,它是漩涡一般或集结在一起的熔化了的思想,充满了能量。写诗,就是表达具体事物,使这些事物产生的情绪,能够在读者心中升起。”
由此而见,我在牧之早期的诗歌集中,读到写“雪”的诗,实际上,是在寻觅诗人青葱岁月所展现的一种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在这个阶段,需要释疑的是,一、诗人对诗的虔诚;二、诗人紧握“雪”的意象,在诗歌中寻找一种精神寄托或解脱;三、诗人的内心是赤诚而真诚的,在诗歌的语境上,呈现出一种冥想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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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说的是,在我所接触的诗人当中。牧之是少有的,能够在文体上,对诗歌创作坚持得如此专一的诗写者。生活再困难时,他也没有放弃诗歌创作。各个年龄段,他几乎都留下了诗歌作品。而对“雪”之意象的钟情,似乎,一到大雪纷飞的季节,他内心的诗歌豪情,就会被引燃、点亮。、
看《心灵的遥望》(贵州人民出版社,2014年5月第1版)里的一首诗《雪落故乡》,这首诗,也收录在《牧之诗歌选》(团结出版社,2019年5月第1版)里:“把故乡的月压弯/雪雨迷离中/梅在故乡总与美丽希望关联/演绎着恩泽和失意/在某一落雪的瞬间/立地成佛//河流在故乡的雪中拐弯/往回走/一盏落日/在深埋的雪野里沉浮/故乡蓬松的农事里/倒映出时光的陡峭/我忍不住卸下/尘世的袈裟/与雪花/绝尘而去”,这是一首短诗,在十余行的抒情里,诗人延宕自己的思绪,雪落故乡,从月、梅、河流、落日、写到农事、时光,及至尾句,诗人要和雪花一同“绝尘而去”,是一种潇洒而自如的状态。
从诗中我们不难看出,诗人此时的心境是平和的,甚至带有唯美的浪漫。从其诗中弥漫的思绪来看,他已获得了某种安宁。
而在《想念一场雪》一诗里:“被河流带走后,那一场雪/再也无法回到前生,只有烟花三月时/马蹄叩响沧桑斑驳的古驿道/布满了岁月的暗伤,绵延风尘//一阵阵的风吹草动,雨雪之间的距离/有千里的鹅毛与月光醉卧柳荫之下/羌笛没有怨,只有落红的桃花随风飘//想念一场雪,一些将要远离的爱恨/面对时光的筛选,与朴素的石头相依为命/而时间的漂浮上面,有蝴蝶在上下翻飞//无法忘却的那场雪,有乌啼叫醒黎明/时缓时急,像一阵雨,又像一阵风”,诗人在想念一场雪,想念一场何时的雪,因为什么原因要去想念,循着这个疑问,我在诗歌中寻找着答案。似乎,“雪”是虚指,而对诗意生活的一种向往,或者拟古之心的一种释放,才是诗歌中所要暗指的内在想法。
此诗中,“烟火三月”“古驿道”“羌笛”“乌啼”等词语的出现,很容易让读者联想到唐诗里的词句。而诗人,频繁在诗歌中嵌入这些词句,和“雪”相联系,似乎也在营造这个气氛,那就是想念一场古时的雪,安放诗人内心的浪漫、唯美和情韵。由此不难看出,诗人放逐了情感后,收获的是一种自得。
另一首《我的脚印》,诗题中虽然没有“雪”,但是诗歌的主旨和意趣中,却因雪而来:“就在突然之间,雪花与泪水/与骨裂的疼痛,在我的脚印里/与割舍不断的心事在悲壮的古道/感悟祖先墓碑的另一种境界/为我脚下的石头命名,一同释放/夜的伤口,思想的闪电//奔跑的青草,在风里/和我一起收集凋零的往事/而一只正在奔跑的蚂蚁/被孤独压伤,与我惺惺相惜//此时,汉时的关隘/有风吹故乡,吹心,吹肺”,其实这首诗,和《想念一场雪》的写作思路,颇有相似之处,那就是,在拟古之心里,寻找诗意的寄托。所不同的是,这首诗,在情感隐忍和意象提炼上,更有诗歌情韵,且更有思考的深度。
这一时期的诗人,显然,对自己的诗歌写作,有了更为精进的思考。当诗人能够让一颗诗心安宁,能够对自己的创作有了清醒的认识后,他开始想着,如何在自己的创作题材上破局。“脚印”和“雪”联系在一起,其实,是在提醒读者,将人生轨迹置放在雪天,让“一只正在奔跑的蚂蚁/被孤独压伤,与我惺惺相惜”凸现自己的生存,让“雪花与泪水/与骨裂的疼痛,在我的脚印里”折射其境遇。脚印里,收藏了冬天的寒冷,更收藏一个诗人内心的愁绪。
牧之另外两首《注目雪境》和《雪花飘》,相对前面几首,写得就更为轻松和灵动了,作为诗人作品里,难得的写意之作,令人读起来,颇有美的呼应。
先看《注目雪境》:“两手空空之后/到雪地上去走走/指点江山/或临风而歌/古朴的厚土便流淌/平静如初的潮汐/回归雪地//雪地之外/太阳与冻土的思绪/雕塑新绿的季节/雪舟之上/便有飞絮的往事/吐出放飞的鸟语//丢掉的影子/以孪生的岁月/眺望苍茫之雪/痴碰重逢的杯盏/默默祈雨/直到血肉相连//钟声响了/融化了涅槃凤凰的记忆/冰川停泊一旁/在自己的世界打开书本/告诉拨弄琴弦的歌手/崖壁好大”,诗的开头,颇有想象力,“两手空空之后/到雪地上去走走/指点江山/或临风而歌”,诗人这个时候的心情,是澄澈的,是轻松的,是惬意的,雪境之中,一个热爱自然的诗人,将自己的心扉袒露,和现实的美景,融为一体,他的想象,更多的,嵌入了一种素朴的感喟。
再看《雪花飘》:“把安静 纯洁 欢畅/这些雪花裹着的礼物/解开飞天千年的咒语/挑起馨香 绚烂 缤纷/安抚不安的心跳//一缕拂面的雪花/还有一两声马的嘶鸣/溅出了骨头里积存的体温/几经轮回/在蜗牛的缓行中/看雪花飘/听风声起”,这首诗,颇有散曲和小令的写作效果,字里行间漫溢的是一种对雪的欣赏、抒情。而安静、纯洁、欢畅、馨香、绚烂、缤纷、嘶鸣、轮回、缓行等词语的嵌入,让诗歌的氛围,更有了冰天雪地,雪花飞舞的松弛感。
埃兹拉·庞德在《如何写诗二十条》中说:“语言是由具体事物组成的。在不具体的措辞中作一般的表达是懒惰。意象都不仅是思想,它是漩涡一般或集结在一起的熔化了的思想,充满了能量。象征派运用联想,即一种幻想,几近寓言。中国诗是宝库,今后一个世纪将从中寻找推动力,如文艺复兴从希腊人那寻找推动力。中国诗人们把诗质呈现出来便很满足,他们不说教,不加陈述。一个透亮的世界,思想用明亮的边锋透入另一个思想,是各种气韵运行的世界……写诗,就是表达具体事物,使这些事物产生的情绪,能够在读者心中升起。”
是的,牧之,对“雪”的意象的提炼,时而用词语的美感,分层次呈现雪景、雪境;时而以景衬托人心,表达内心的愁绪、烦闷、轻松、愉悦;时而升华到古典的意境,让美升华到哲学的意蕴,升华到一种古典的仪式感;同时,诗人并不满足,对一种美的凝望,他会叠加更多的美的元素,让诗歌立体、丰满起来,让读者在他的诗歌中,读到不一样的情感认同,读到不一样的情感反应。其实,这是诗人心路历程的一种渐近式的表达,作为读者,我们有幸看到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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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之在诗歌创作中,显然是不满足于对眼前世界的审美。他写过很多行吟诗,就是想借助“行吟”,跳脱自己的舒适圈,完成诗歌精神上的升华和转变。比如这首《大雪》:“大雪,说到就到/我们围炉煮酒/趁着夜色回家的人/被雪抛在旅途的野渡/和一棵掉光叶子的槐树/在长亭外,等蛰伏的时光/与寒山寺不眠的诗人/一起,独钓寒江雪//打坐的故人,双手合十/一场雪,从枫桥的对面赶来/唐朝的钟声早落入弥漫的雪中/回首,千年的大雪并不遥远/那些隐姓埋名的人/已经看淡了岁月的引人注目/习惯了往事越千年/谈笑有鸿儒//别问大雪的来龙去脉/那些鸟已飞绝,那些人踪已灭/而我们,都在弹指一挥间中/和一只受伤的鸟,在岁月里/入定为雪山中的一块石头/任山高水长,任月上柳梢”,可以说,《大雪》这首诗,还是《想念一场雪》的思路延续,但是在情感外延上,已然,走得远了。这时的诗人,是行旅者,是在认真凝视一种物象,然后产生联想,产生灵感的迸发。
《大雪》这首诗,和唐朝诗人张继碰杯,和柳宗元共饮,是一种联想加超脱的情感碰撞。这时的诗人,是浪漫的,是浮想联翩的,此时的诗人,在精神状态上,处在一种智性思考的层面。也是少有的,能够把自己的情感,和古人的诗语进行共鸣的时候,牧之写“雪”,把握了一种艺术境界。向内心的律动开掘,抵达深层次的生命哲学探讨,获得“都在弹指一挥间中/和一只受伤的鸟,在岁月里/入定为雪山中的一块石头/任山高水长,任月上柳梢”的入境之境。
如果说写作《大雪》时,思绪尚停留在当下,那么《在石门,怀想尘世的雪》,就完全把思绪交给脚步,交给行走的心灵:“迷茫中,尘世的雪/在向石门飘来/祖先们的生命演绎成了永恒/在天地间,在石门坎上/和瓦蓝的天空,与松树为伴/等岁月里的火焰,在晨光之下/摇曳成远方游子怀想石门的姿态//月光和风一起飘来/尘世的雪,自己回到了故乡/高处不胜寒的石门,有风吹的流云/和游子双手合十的祈祷/一起在高大的槐树下/与绵延的乡音把珍藏的酒杯/碰得热泪盈眶,乳名荡漾//在石门,不必回首尘世的那场雪/只需在深深浅浅的脚印里/找到丢失的童谣,逝去的回忆/那如十指连心的乡愁,会将隐痛/放逐在泥泞之上,止不住眼泪/就会和石门的山溪一起/在时光的羊肠小道,夜听/岁月的门环轻轻响起”,行吟诗其实并不好写,抓住一个意象后,如何用现代汉语破解诗歌的现代表达,其实是一个难题。读牧之的诗,需静心去品,如同品高山茶一样,冲泡、慢品,不可心急;读牧之的诗,又如同走进了黔地的农家,喝自家酿的米酒,如果贪杯,必大醉,唯有与诗人一同畅饮,读山悟水,共叙友情,可留有余韵;读牧之的诗,只需捧着一颗诗心去交流,一颗诗心点亮另一颗诗心,收获自然是换来的真心与真情,就像没有钱币出现时,人们用实物去交换时的真诚与坦荡。这首《在石门,怀想尘世的雪》,先从地域“石门”体味诗人的心境,然后,在雪景之中,幻变情绪,保持汉语诗歌推行的一种情怀。诗人此时,内心荡漾的情感是澄澈的,对于确立诗人在尘世的位置,同样有着一种深刻的体验。
而另一首《天山雪》则融合着复杂的情愫:“此刻,所有的时光都在天山凝固/雪的风韵与风骨穿透了雪莲内心的汹涌/天高与云淡在天山的纵深地带打坐参禅/我们空旷而虚弱的内心,与岁月的诺言/在天山的风口张望雪鹰飞翔的魄力/面对雪山,与蛰伏的雪豹卷走岁月的虚弱//月光与天山雪交相辉映,牧人隐忍而肃穆/开始搭建云的梯子,悠扬的冬不拉有爱情/随琴声在天山脚下起伏跌宕,搅动马蹄声声/飞扬的雪便心有灵犀与望穿秋水的眼神/温暖哈萨克小伙内心的情涛,穿透/千年的寒冷,与时光一起接力爱情//在天山,雪在月光里悠闲的踱步,绿在退潮/从此山到彼山,引渡饱经风霜的雪莲/回到佛光的闪烁中,与我们思想的微风/沉淀天山雪千年的绝唱,与沧桑遥相呼应/直到鹰翅划出的风声和牧羊人的身影/一脉相承,我们便与天山上被风蚀的山岩/一起,随流淌的雪水,在一片苍茫里疗伤/而往事已经老去,天山的雪依然再下”,诗人牧之曾在新疆生活、工作过,他写“天山雪”似乎有借景返乡之意。牧之在写这首诗时,内心保持着一种高度的自省与自觉的审视。我曾在《民族、家园和灵魂还乡时的凝望》一文中,这样论述牧之的诗:“我对这样的诗歌始终心怀好感:平实的语言,安静地叙述,从容地表达,真情地流露出诗歌的内在含义。读完之后,回味无穷,有老酒的醇香。且,一首诗读完,隔了很长时间再去读,依旧能读出另外的美。好诗应该拥有粮食成熟的金色,比如成熟的水稻,饱满——低垂着头,谦卑——优雅地迎风。好诗应该属于那种被读者像宝贝一样珍藏在剪贴本里,像稻米一样储存在粮仓里。”
牧之写《天山雪》,本着一种自然的心境。诗歌强调想象力与感受力,我以为《天山雪》为我们提供了三个观察世界的方式:一个是自然之境,那就是新疆的风物,新疆的美,天山雪景的纯粹。唯有到过新疆的人,体验过新疆自然风情的人,才会被震撼到,才会被美到,那种自然的绝美,是来自内心的真诚的赞叹,似乎是一种原始的呼喊,而不是虚伪的为了写而写。牧之的诗歌中,鲜有为了写而写的命题,多是有感而发,真诚而写;二是内心之境,是景物的美,折射到内心,唤醒内心那种对美的审视,诗人与新疆,诗人与天山雪,构成了二元的对等关系,构成了一种审美的情韵。在自然的风情里,诗人的心境,与景共融;三是人文之境,这个时候,天山雪,似有更多的精神指摘,甚至精神信仰的寄托,而不仅仅是审美,更像是人格的映衬,更像是一种呼唤,一种美的再生。
结语
牧之早期诗歌中的唯美倾向,带着90年代抒情诗人特有的抒情特色,走向诗坛。其实,也从一个侧面映衬了诗人是跟着诗歌的洪流,走向了诗坛。然后在诗歌中确立自己的生命底色,确立自己的抒情风格。而“雪”的意象,在诗人的笔下,是一种对生活的向往,构图成仿佛吟咏的方式。在通过对雪的吟咏和抒情的过程中,诗人完成了灵魂的怅惘,完成了对故乡的怀念,对自己人生境遇的一种参透。我们从诗歌中觅到了诗人的人生轨迹,感叹于一种曲折与悠远,一种委婉和沧桑。牧之借“雪”立传,立的是人生之传,立的是情感之传。
兰波说:“诗歌就是赋予抽象观念以具体可感知的形象”,诗人对“雪”的意象的选择恰恰印证了他诗学观念里对自然风情的一种理解。而雪的晶莹、纯粹、圣洁、美感,都是诗人情感把握的一种选择。作为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作为一种把形式、经验、语言、情感等统一在一起的书写方式,诗歌所承载的,不仅仅是语言层面上的自由表达,还赋予了一种创造。通读牧之的“雪”的意象的诗歌,你能够看到诗人不断地在突破自己,不断地在诗歌中寻找真正的自我,不虚伪造作,不用一些哗众取宠的字眼,就是用平实的字词,表达繁复的情感思绪。
汉字是鲜活的,汉语也是鲜活的。如何把有生命力的汉字挑选出来,很好地反射心境,牧之一直在思考着自己诗歌的写作出路。我读牧之“雪”的意象的诗,犹如欣赏一幅幅山水画,欣赏诗人的怡然自得,欣赏诗人的哀怨丛生,也欣赏起起落落的人生命运。在诗歌中,诗人所要表达的,既有对传统诗学的继承,又有自我发现的新意和新韵,具体到诗歌中,就是对想象空间的一种探讨。
牧之诗歌中,对本土经验乃至对行吟诗写作的贡献,体现在一种有距离的回望。他在小城写诗,有其素朴的诗学观。当前是网络时代,交流起来,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便捷,也更为方便,阅读诗歌、写作诗歌、发表诗歌的途径也更多。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坚守自己的精神领地,不会去理会那些杂音,安安静静地写诗,安安静静地践行着自己的诗歌哲学,安安静静地表达自己的诗学观。诗歌,于诗人而言,是心灵的发声器,是心灵折射的一面镜子。“雪”在诗人的心目中,更像是一种灵魂至上的风骨,在雪盛开的花中,芬芳,随风而来,耀眼、夺目。我们反复强调,诗歌要多观察,多体会,其实,当一个诗人的心境提高到一定的层次,其诗,自有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