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有月读人间 ——夜读牧之诗集《纸上人间》

纸上有月读人间

——夜读牧之诗集《纸上人间》

梦 笔

读一本诗集，就是读一个诗人夜晚端坐在写字台边孤独而寂静的内心，读内心推敲揣摩句子的神态和瞬间脱口的愉悦。不同的读者，不同的读法，收获亦自然不同。

一个热爱诗歌的人，在诗里从青年走到中年，岁月越走越深。几乎是用青年时的血液，租用夜晚静谧廉价的明月和星星，文火慢慢熬蒸一副中年的骨头，诗意的氤氲早已荡漾在全身。其人，就是牧之，与我亦师亦友。

前些时日，偶得牧之老师赠予的诗集《纸上人间》，如同前几年赠予的《馨香依然》、《心灵的河流》、《依然如故》、《魂系高原》等诗集一样，掀开扉页映入眼帘的是：“祥生诗友存正，牧之。”这么谦虚，这么低调的做派，标点符号里都透着师者的大气和情怀。

阳台上的花时有叶子仓促跌落，知秋日渐深。借夜晚零星的时光啃读完《纸上人间》，恰逢国庆中秋逼近，就打算在假期里写点心得感受。说实话，拜读了牧之老师的前几部诗集、陈朗老师的诗集《中国•白马》等都始终未敢动笔。还有楚生老师前几年赠予的历史名人中篇小说集《青年何应钦》，尤其是那篇序言《低着头从天地间走过》精细的构思和潇洒的笔锋，令人沐浴春风，望洋兴叹，哪敢动笔！

这次是在怀刃夜行（给自己壮胆）的思绪下，才敢动笔的。文章标题是从《纸上人间》诗集里捞出来的，水灵灵的，滴着诗人辛勤的汗珠。在我读完这本诗集后窃喜的发现，诗集和作者澄澈的心中藏着不胜枚举的关于明月、河流、风云的绝妙诗句，并被巧妙的融合在当时的心境与大自然之中，诗意便陡然高过浓缩的句子本质的表面。这样的句子首先是 “刺”完我的眼睛后，再“动”穿我的内心。这令人动心的诗句自然是爱不忍释的，如同错肩而过的俊男靓女，回头率自不必言。

诗人牧之《纸上人间》关于“月”的运用广泛而精准。

如：“峰回路转/月色可渡/我偶然路过独钓的寒江/……与岁月的忧伤合拍”《偶然路过》。这是一轮可渡寒江与忧伤的明月；“面朝大海/一抹月光照亮众生/被喧嚣卷走的年华/正用笨拙的手指拨弄时光……”《搬运月光》。这是一轮幽心与禅意的明月；“和一丛杂草相依为命/偶有的一声问候/也是  趁着月色回家的人”《秋日低语》。这是一轮脚步沉重而匆忙返乡的明月，因和杂草相依才会有那么多人生不可抗拒的沧桑；“月光停留于某个站台/拒绝鲜花与掌声谢幕/在寒流止步的远方  祈祷/养月的池塘/便有了春风荡漾”《偶然》，“停泊在秋天的旅人/披一身异乡的月光/内心盛满了骚动的酒”《蓦然回首》，“将疼痛化为吉祥  感动/任阳光和月光在树梢上轮回/站成天各一方的等待”《轮回的光景》。这是一轮诗人人生旅途中忐忑的明月，在这几首诗里，无论止步时、行走中，悬于树梢上的明月不迎、不送，站成诗意的等待与岁月轮回的场景；“牵着渴望走出高原/灯火阑珊处/便是趁着月色返青的家园”《让梦飞翔》。这是一轮梦萦高原的明月，曾经渴望走出 “枯黄”高原，而今踩着“返青”的月色梦回阑珊的高原，飞翔的梦中闪烁着故乡遥远而亲切的灯火；“那个西出阳关的故人/回首故乡/已是星月满天/……”《四月，清明雨》，“月来了  卸下杜牧的光辉/我把东坡的思念翻了一遍/……”《叩问四月》。这是一轮悲悯的、叩问和祭奠故人与祖先的明月，也是人世间最为沉重的一轮明月，明月下清明时节“雨纷纷”、“路断魂”的哀伤与思念，仅凭杏花村的酒无法解脱人类的无奈和悲痛;“时光之外/在一枝莲花里/悟过眼云烟/和清风  明月  沉吟修炼/脱俗成佛的光芒”《荷韵》，“举杯驮来的月色/绕开陈旧的时光/娓娓道来一方水土的恩泽/……”《荷花》。这是一轮可以捞出来驮着荷都十里荷香荡漾的明月，是有佛性的，一如莲座，因而能恩泽一方水土；“对着一川烟雨/披散月光/带走三月的蝴蝶/……”《春兰》，“岁月成殇/微风  细雨  朗月/在重阳之日/遇见多情的江南”《秋菊》，“像月光/临寒抚面/生命的轮回/便沐风浴雪/与你约定来生/看尘世的河流/……”《冬梅》。这是一轮赋予春兰、秋菊、冬梅人类灵性与季节芳华的明月。这轮明月下的天工神韵令我陶醉。这几首短诗的诗意里含有春风脉脉，夜雨润花，秋高菊香，冬梅傲雪的内敛。

诗人牧之《纸上人间》关于“明月”奇妙融合的诗歌还有很多，在此不再累牍。自古以来，特别是唐宋时期文学名家及墨客骚人关于明月的诗歌浩如烟海，且千古传唱经久不衰的佳句多如繁星。所以说，都是月亮惹的祸。

诗人牧之《纸上人间》里也是有“河流”的，且河流里也是偶有明月掩映的。

比如：“在凡间  浪迹于风尘/每天都有匆匆的人流涌来/我会忘记了年龄的木城河/依然用童趣的浪花/抚摸时光凶顽的傲慢/邂逅木城河/高原之月从山上下来/像无忧的佛/坐成落日/……”《邂逅木城河》。这是一条安静的、童话的、无忧无虑的高原之月辉洒下的河流；“飞鸟散尽/营上是我的靠山/那些风中散亮的颜色/湮灭了与光有关的颂词/而营上  那条不见水的河流/仍有暗流涌动  梦境斑斓/…. ”《向往营上》。这首诗里有条较量的、争夺的、暗流涌动的河流，高悬崖顶的古寨，依山而立，曾经的碉堡掩饰不住“谁在逐浪而来/谁又随波而去”的险象环生；“在海龙屯/与杜鹃花邂逅/锁在绣花楼的心/抽空了春天的颜色/不再扯不须归的斜风细雨/于是  河流拥抱夕阳/一面是深深的怀念/一面是淡淡的遗忘”《与杜鹃花邂逅》。这里的河流应该是诗人内心触景生情的惆怅的河流，为一颗抽空春色深锁绣楼的心，为一个海龙屯倩倩远去的历史背影伤怀；“独白或倾诉/沉默的黄昏/与一条河流为邻居/内心的江湖/在偷听私语的波光/……鸟以另一种飞翔/在祭祀水中的屈子”《与一条河流为邻居》。这是一条深沉的历史河流，择河流为邻的是纵身一跳的五月艾草。这也是一条悲壮的河流，两岸直立而碧绿的小草“撑开莲的思念”，向一条沉默的河流致敬。

诗人牧之《纸上人间》也是有“风云”的，且变幻莫测。

如：“借山崖的树梢拨开云朵/秋风便萦绕故乡/那条与河流平行的路/在异乡  被夕阳放大/……走成故乡风里的风/等云之手紧握”《内心的渴望》。这是思念故乡的一首诗歌，诗人把云朵、秋风、天空、河流、雨滴一样样慢慢放进诗里，使诗意逐渐放大而丰满起来。“四月不期而至的风/吹散了漂泊的孤独/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祖先/从不低下高昂的头颅/……”《四月，清明雨》，“一阵辽阔的风/将我们推到了遥远/与先生们严峻的眼神/一起疲惫  衰老  沉寂/然后  放下/生死 懊悔  明天/……”《凝望十八先生墓》，“游离人间之外/而风在渡船/我们举酒一杯/等老年的张之洞/在古道边  半山亭外/与我们握手  拥抱/放下荣辱  生死/一起回乡/……”《想起半山亭》。这几首诗歌里，诗人都巧妙的借“风”使力，雕琢、唤醒、祭奠、怀念和感叹人海苍茫，时光易老，岁月匆匆送走的故人。人生是不能缺少风的，经历风风雨雨的人生应该才是完整的人生。风是有形的，“入竹万竿斜”。风是有情的，“春风吹有生”。“弹指一挥间/一场风云的盛宴/在顶云  一摆/就是三十七年/……”《顶云的风》，“夏日的色彩开始烂漫/我想把自己坐成八德的荷/等心仪的蓝天  白云/带走一声声泣血的雁啼/……”《八德的荷》，“阳光是耀眼的/云朵是翻飞的/我们在阳光和云朵之间/谁更不幸  谁更幸福/……”《云湖山的云》。这几首诗中都是有“风云”的，有的讲述的是时代的变革的风云，有的是夏日看荷看高远的蓝天微风送云的辽阔感觉，有的是遥问翻飞的云朵幸福与不幸的距离和时光有意无意的蹉跎。无论是哪一种云朵，都是离开不风的，没有风，云将静止于苍穹。风，也是大自然一种无悔的给予，一出门就“扑面而来”，较之于明月而言，风无时无刻、无孔不入地更接近我们平凡而忙碌的人生。

读罢《纸上人间》，双手掩卷沉思。个人认为，一个优秀的诗人有他自己对民族生活和文化艺术的独特观察和理解，诗歌的组织和切入点有他自己的独特角度和思路，诗歌语言的浓缩与松散有他自己对诗歌意境的表现方式和运用，慢慢形成的其实就是自己的诗歌语言的符号。诗人牧之《纸上人间》虽然有很多关于明月、河流、风云的绝妙诗句，但这些诗句被融合嵌入其中的意境是为了更好的表现出诗歌主题人性、人生、民族、历史、哲学、社会、文化等方面的语言运用技巧。

随着年龄海拔的不断攀登，我在《纸上人间》还读到了一个字：静。牧之老师写作的心态越来越静。静得心跳的声响像旧时光折叠的蝴蝶标本，滑落在冰凉的地上，那么轻。刚好我处于喧嚣的、尘世的耳朵竟然听得到。在阅读《纸上人间》时，我被感染的心情，也是在这种“静”的状态下延续的。那一刻，就想，其实作者在夜灯下将成行的诗句折叠在纸上时，人间夜晚的灯火是静的，窗外的蛐蛐声是静的，天上的明月是静的，文字行走在纸上的声音是静的，只有作者自己听得到笔下犁铧的幸福与辛劳。

原来，静可以这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