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与乡愁的构建 ——读牧之的诗

孤独与乡愁的构建

——读牧之的诗

           蒋郁相

孤独的构建

在一些哲人心中，也许不会那么纯情，然而对于诗人，却是情也悠来梦也长，总是走不出情牵意惹的乡愁，走不出那份抚慰心灵的眷恋。牧之是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获奖诗人，之前常常读到诗人的诗。感觉处处都有孤独与乡愁的构建存在，比如最近的《听风》等，辨识度就更强更明晰。

例如，在《听风》一诗中，就有自然场景中的孤独和内心状态的孤独。自然场景中的孤独体现在“跟着风奔跑，邂逅杜鹃花海/那些昆虫和青草，那些空旷和苍茫”的场景里，诗人置身于广阔的自然之中，周围是昆虫、青草，虽然有杜鹃花海的绚烂，但“空旷和苍茫”却凸显出一种个体的渺小与孤独。这种孤独是在宏大的自然面前，人类个体的一种孤立感，就像一个人独自面对无垠的宇宙，周围的一切虽然存在，却无法真正消除内心深处的孤独。另外，诗人的内心状态与孤独有关联。“带着尘世的旁白，带着绝世的孤独/和那些惹眼、善变、拂动的光斑”，这里将“尘世的旁白”与“绝世的孤独”相提并论。尘世的旁白可能是外界的喧嚣与纷扰，然而在这喧嚣之中，诗人却有着绝世的孤独。那些光斑虽然惹眼且善变，却更像是孤独心灵中的点点光影，无法驱散整体的孤独氛围，反而更映衬出内心的孤独。

    再看看《野渡》一诗，孤独是野渡的静谧与孤独时光中的体验在交替。“窗外就是野渡，缓慢的月光/把自己交给树的倒影”，野渡本身就是一个相对偏僻、静谧的地方。月光将自己交给树的倒影，这种画面有一种孤独的静谧感。月光似乎是一个孤独的存在，只能与树的倒影相伴，就像诗人在这个场景中的孤独心境，远离尘嚣，独自面对这野渡的宁静一般。时光中的孤独体验呢？你看，“在光阴里打坐参禅，野渡/有春风走出的苍翠欲滴”，诗人在野渡中感受时光的流逝，通过“打坐参禅”这样一种孤独的行为来体验野渡的变化。春风带来的苍翠欲滴虽然是生机的象征，但在诗人独自参禅的情境下，更凸显出了一种在时光中独自感悟的孤独。

像诗人的《沙滩上》，那种孤独，则是海边的寂寥。“海风踟蹰，鱼们的眼里有蓝天涌浪/那搁浅的帆船有远方在悸动”，海风的踟蹰、搁浅的帆船，这些海边的景象营造出了一种寂寥的氛围。帆船搁浅象征着某种停滞或者困境，而远方虽在悸动却无法到达，这种矛盾的状态体现出一种孤独感，就像一个人被困在海边，望着远方却无法前行。再有就是海边人物的孤独心境。“坐在岸边的人，心有旷阔的寂寥”，直接点明了海边人物的孤独心境。旷阔的海边景色本应给人以开阔之感，但在这里却与寂寥相结合，表明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人内心的孤独反而被放大，有一种无处可依的孤独。

在《莲花池》这首诗里，诗人更大用心去写了莲花池中的孤独意象。比如，“此时，必须有雨，有风吹向莲池/看月影在莲花上若隐若现”，莲花池在雨和风的吹拂下，月影若隐若现。这种清幽的场景本身就是一种孤独的美感。莲花在中国文化中常被视为高洁、孤独的象征，月影的若隐若现也就增加了这种孤独氛围，仿佛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在莲花池边独自欣赏这一景象。这难道不是诗人与寂寞的邂逅吗？“一只翻飞的蝴蝶，与寂寞邂逅”，蝴蝶在莲花池这个场景中与寂寞邂逅，进一步强调了孤独的氛围。蝴蝶本是灵动的生物，但在这里却与寂寞相伴，说明即使在看似美好的莲花池场景中，也存在着孤独的情感，或许，这就是诗人某一时刻的内心存在感。

《等雨》中的孤独既是等待中的孤独，又是回忆中的孤独。在诗人笔下，“一朵云开始有了雨意，一朵花/开始了眺望和沉思，一只蚂蚁/正在等雨”，云、花、蚂蚁都在等待雨的到来，这种等待的状态有一种孤独感。它们各自独立地等待，没有相互的交流，就像孤独的个体在等待着某种未知的到来，在等待的过程中，孤独的情绪逐渐蔓延。牧之在诗中写到，“我们的目光和暮鼓/一起让桃花雨留下的身影/伏在童年的蝈蝈声里”，虽然回忆中的桃花雨和蝈蝈声是过去的美好，但在当下的回忆中，却有一种孤独感。这种孤独感源于时光的流逝，过去的美好只能在回忆中存在，而当下的自己与过去有了距离，在回忆中感受到的是一种孤独与怀旧。

《返回》中的孤独写的是旅途中的孤独。诗人如是说，“月升日落，麻雀安居的屋檐/亦有世俗红尘的羁绊，岁月的青涩/有远方旅人的吟诵”，在这里，远方旅人的吟诵暗示着旅途的孤独。在月升日落的过程中，麻雀虽安居但自己却有着世俗的羁绊，这种对比体现出旅人的孤独。岁月的青涩也表明在旅途的成长过程中，孤独是一种伴随的情绪。诗中也有错过中的孤独体验。比如，“曾经的西出阳关，一个梦醒来/唐诗宋词，秦砖汉瓦，都在/一场雪，一阵风里，错过了”，在对过去的回忆中，那些美好的文化和历史元素都已错过，这种错过带来一种孤独感。就像一个人在时光的长河中独自前行，错过了许多珍贵的东西，内心充满了孤独和遗憾。

    在这些诗里，诗人没有停止过对孤独的构建。他带给了人们一种独特的视觉感受，使读者能够从一种新的角度去理解和体会这种情感，进而可以走进诗人的内心世界。

乡愁的构建

来看看诗人的乡愁。《听风》这首诗写了梦境与家乡的联系，将自然元素与家乡情感进行融合。“放下焰火里的阴影，抵达梦境的渡口”，这里的“梦境的渡口”可以被视为通往家乡或者内心宁静之处的通道。焰火里的阴影可能象征着外界的压力或者烦恼，而放下这些去追寻梦境的渡口，暗示着家乡是心灵的归宿，是摆脱烦恼后想要到达的地方，从而构建起一种乡愁的情感，即对家乡那种宁静与安心之处的思念。“我们想成为一块石头，在雨里听风/山与水的旧事，把满怀的心机缠绕”，石头在雨里听风是一种静谧而孤独的状态。山与水的旧事可能是家乡的山水记忆，这些记忆缠绕着内心，表明家乡的山水是乡愁的重要来源，即使在孤独的情境下，家乡的山水记忆依然萦绕心头。

诗人在《野渡》里写的乡愁异乡人的乡愁。就像“呼啸而去的时间，将黄昏的光束/洒在我们的头顶，邀来明月/异乡人的故乡，便有乡愁跋涉”，黄昏的光束和明月是引发乡愁的重要元素。在异乡，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些自然景象唤起了对故乡的思念。时间的呼啸而去，让诗人意识到自己与故乡的距离，而乡愁就像在跋涉，不断地向故乡靠近，这种情感在野渡这个场景中被深刻地构建起来。

《沙滩上》中的乡愁又是对远方的思念。诗中虽未明确提及故乡，但“那搁浅的帆船有远方在悸动”中的远方，可能暗示着故乡。帆船对远方的悸动，就像诗人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在内心的悸动，在海边这个场景下，通过对远方的渴望构建起一种乡愁的情感。

比如《莲花池》，这首诗中文化意象与乡愁的联系，就会发现牧之深厚的文化底蕴。“不见诗经，不见楚辞”，诗经和楚辞是中国文化的重要源头，这里提及它们的缺失，可能暗示着对传统文化根源的思念，而这种传统文化根源往往与故乡的文化记忆相关。在莲花池这个充满诗意的场景中，对传统文化的怀念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种乡愁的体现，也是诗人牧之的一种担忧。

《等雨》中的乡愁体现在童年记忆里。诗中的童年记忆，如蝈蝈声，是乡愁的一部分。童年往往与故乡紧密相连，这些童年的记忆在等雨的情境下被唤起，表明故乡的记忆在诗人心中的重要性。故乡的童年时光是美好的、纯真的，而现在的等待雨的情境与童年记忆形成对比，从而构建起乡愁的情感，感觉有些失落。

《返回》一诗中的乡愁被升华了，这个乡愁关联到历史文化。诗中提到的唐诗宋词、秦砖汉瓦等历史文化元素，它们与故乡的文化记忆息息相关。这些元素的错过，也象征着与故乡文化的一种疏离感，从而构建起一个共性的文化乡愁。故乡不仅仅是一个地理概念，也是文化的根源，对这些历史文化元素的怀念无不体现了对故乡的思念。

    总之，孤独与乡愁的构建是牧之诗歌的一个最为重要的特点，有着独特的魅力，牧之通过对自然、家乡、时光和人生等主题的深入挖掘，展现出诗人丰富的内心世界和深刻的人生感悟。牧之对自然与家乡的眷恋，对时光与人生的思考，反映出诗人内心深处对故乡的热爱和归属感，暗示着人生在时光的长河中的漂泊无奈，表达了对岁月流逝中人生经历的复杂情感，既有对世俗羁绊的无奈，又有对远方梦想的向往。他的这种多元风格的融合使得诗歌在情感表达上既丰富又深邃，不同审美趣味的读者皆可一读。

蒋郁相，1978年生，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散文学会，贵州省作家协会等会员。作品发表于《诗刊》《北京文学》《山花》《星火》《鸭绿江》《上海诗人》《辽河》《湛江文学》《五台山》《贵州日报》《西藏日报》，人民日报客户端等刊物。曾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报》《散文选刊》等单位举办的赛事奖项。现居贵阳。

牧之的诗

牧之（布依族）

听风

跟着风奔跑，邂逅杜鹃花海

那些昆虫和青草，那些空旷和苍茫

带着尘世的旁白，带着绝世的孤独

和那些惹眼、善变、拂动的光斑

放下焰火里的阴影，抵达梦境的渡口

草木、蝴蝶、云朵、雪花

趁着夜色，把水和风摆渡到野岸

我们想成为一块石头，在雨里听风

山与水的旧事，把满怀的心机缠绕

不见了风吹走的雪原，我们依偎的雨

和那些流水的旧址，匆忙的一瞥

风消逝的背影里，有一场意想不到的相思

趁晨曦不竭的光源，把我们的心

泡在家乡的风水里，用月色疗伤

野渡

窗外就是野渡，缓慢的月光

把自己交给树的倒影

一只白鹭站在芦苇荡里

与拔节的时光，摇曳莲的心事

在光阴里打坐参禅，野渡

有春风走出的苍翠欲滴

呼啸而去的时间，将黄昏的光束

洒在我们的头顶，邀来明月

异乡人的故乡，便有乡愁跋涉

夕阳在山门上，听暮鼓响起

野渡的水与天相互映照

河流的拐弯处，有雷霆塌陷

风吹百草，在峰峦间忽隐忽现踟蹰

时光的独木小舟，有鸟飞翔

沙滩上

海风踟蹰，鱼们的眼里有蓝天涌浪

那搁浅的帆船有远方在悸动

坐在岸边的人，心有旷阔的寂寥

隔岸观潮，怀念一场落不到海的雪

被云携带的潮汐，有涛声横渡

海鸥一呼百应，乌云找到了回家的路

海浪的皈依处，就是迷途知返

一浪高过一浪的飓风，在沙滩

重复着季节的春生秋葬

赶海的人，在苦寒与炎热中穿梭

一阵烟雨，有生与死的依次轮回

一眨眼，惊涛不绝演绎着逝去和归来

莲花池

此时，必须有雨，有风吹向莲池

看月影在莲花上若隐若现

那些凋零的痛苦，恍若低处的光

也有梦染透青草和春风的眺望

山川、烟云、雨雪、迷雾

与禅影在莲池掀起了涟漪

一只翻飞的蝴蝶，与寂寞邂逅

相依着在唐朝的月亮里，不让鸟

惊动在莲花里辗转反侧的人

白鹭不再直上青云，却抖落了

一身红尘，不见诗经，不见楚辞

莲池的月色也沧桑无语，只等

时间煮酒，只等岁月沉香

等雨

一朵云开始有了雨意，一朵花

开始了眺望和沉思，一只蚂蚁

正在等雨，一转身，一条河流

有云烟在跌宕起伏，万径踪灭

春风不度，我们的目光和暮鼓

一起让桃花雨留下的身影

伏在童年的蝈蝈声里，携一缕流云

舒展在触手可及的月色里

聆听细雨，轻叩荏苒的时光

一把红雨伞，在雨巷，蓦然回首

我们借问酒家，醍醐灌顶后

海枯石烂，能与山风起舞？

能否在涧溪抚琴？醒来

雨水恬淡，陌上花开　

返回

月升日落，麻雀安居的屋檐

亦有世俗红尘的羁绊，岁月的青涩

有远方旅人的吟诵，一片浮云

在我们返回的路上，和蹄声远去

曾经的西出阳关，一个梦醒来

唐诗宋词，秦砖汉瓦，都在

一场雪，一阵风里，错过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却不露声色

我们藏不了内心的慌乱

日渐消瘦的诗，依然在远方诱惑

那千年的红豆杉，总隔着落寂的雨

像薄雾，包裹着我们返回的背影

和转换的时光，怀想那迟到的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