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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蓝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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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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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母亲做的麦食

杏子黄,麦上场。麦熟樱桃熟。周末在超市买水果,看到黄橙橙的杏子,深红色的樱桃不停地在眼前跳动,才想起这两句谚语——今年的麦子熟了。

我已整整四十年没有与麦子有过亲密接触。这几年也一直想找个时间去看看家乡的麦子,可一直不能如愿,理由不是没有时间,而是在家乡已多年找不到麦子了。上周末从超市回到家,又给大哥打了电话,问老家周边有无麦子。大哥说,老家附近是没有人种麦子的,田里都种了西瓜、葡萄。

麦子虽然找不到了,但麦子成熟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早年母亲做的香喷喷的各式各样的麦食(土话,即麦类食品)。母亲会做的麦食可多了,如麦条、麦片、麦箍头、麦包、麦簇、麦糊、麦烙饼、麦饼、麦油煎、麦老鼠、麦虾等

先说母亲做麦条,用麦粉兑水,和成软绵的面团,在桌板中央撒上麦粉,把面团放在上面,再用手平压面团,使其向四周扩展,然后拿面杖在面团上来回转圈地搓。面杖有小手臂这么粗,约一米长,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一两根。我顽皮,经常拿面杖当枪玩,引来了父亲一声声的斥喝。面团要擀得厚薄匀称,越圆越好,大概擀到面团约四五毫米厚度即可。这时,面团已变成了一个簿簿的大饼。然后用菜刀在大饼上相隔六七厘米切成宽宽的长条,再靠窄边切成约1厘米宽的条,麦条就切好了。

煮麦条前,母亲用切麦条时留下的边角做了一个小麦饼。母亲知道我们贪吃,是专门给孩子开的小灶。那时的农村烧老虎灶,用的是大铁锅,火烧旺后,倒上猪油,油化开,在锅的上沿贴上小麦饼,然后在锅底放弹涂干、虾干、丝瓜,翻炒。当丝瓜炒到沥出水,锅里飘散着滋滋的香味就差不多可以舀水了。这时,大锅上沿的小麦饼两面都烙成了金黄色。母亲把小麦饼盛到栗壳碗里。我端着香气四溢的小麦饼三步并作两步走,夺门而出。妹妹比我小两岁,跟屁虫似的,在脚后跟紧追不舍。

“你要与妹妹一起吃,不能一个人吃哟!”母亲的声音从屋灶间(方言,即厨房)传来。

当跑到屋后门的大橙树下时,小麦饼被我偷吃了只剩下一小半了。我一口,妹妹一口,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精光。

等锅开了,母亲把切好的麦条撒到锅里,再盖上锅盖。再次烧开后,用饭锹(方言,即饭铲)在锅里翻炒。等到麦条熟了,这顿饭也就做好了。与麦条一起煮的除丝瓜外,母亲还经常与厚皮菜或蒲瓜一起煮。

与麦条做法类似的是麦片。当面团擀成薄薄的大饼时,如果切成边长四五厘米的菱形状就是麦片。但麦片不与菜一起煮。母亲的做法是麦片熬粥,或加两把绿豆,做成麦片绿豆粥。那时,生活比较贫穷,繁重的农活,仅仅吃绿豆粥是吃不饱的,放麦片不仅吃起来有嚼劲,还难消化,当地土话叫难肚黑。

做麦箍头也简单,当面团擀成约五厘米厚的大饼时,用菜刀切成边长七八厘米的正方形,再把一个对角折叠起来,用手捏紧,使其粘合,就成了麦箍头。把麦箍头有序地摆放在蒸糕帘(当地特有的篾制品)里,再把蒸糕帘放在饭架上。麦箍头要配菜羹。母亲做的菜羹都是家常菜羹,如天萝丝羹、南瓜羹、冬瓜羹、蒲瓜羹、扁豆羹、厚皮菜拌梅干菜羹、番薯藤羹等。母亲为了节省柴禾,大锅里烧菜羹,菜羹上蒸麦箍头。

配菜羹的麦食还有麦包与麦老鼠。在做麦包前,先制作嵌头(方言,即馅)。那时的嵌头比较简单,母亲大多是嵌咸菜面、红萝卜拌豆腐干丝。我记忆里没有嵌过猪肉丝。嵌头做好后先撂在一边。当面团擀成薄薄的大饼时,用小碗碗口扑在大饼上,手稍用力就扣出一个圆形的饼。用调羹把嵌头挑到圆饼上,再把圆饼对折成一个半圆,把边捏紧,麦包就做好了。

做麦老鼠还简单。把麦粉揉成面团后,用手把面团一个个摘成稍大一点的剂子,然后用手把剂子搓成手掌宽长度的长面团,再用四个手指握住面团中部,稍用力捏,麦老鼠就成形了。说是麦老鼠,除颜色与老鼠相似,其形状与老鼠相差甚远,不过倒像抽象派的泥塑作品。

再说麦簇,麦粉揉成面团后,放在一边。吃麦簇与麦片类似,母亲一般都与粥一起煮。所不同的是,米粥烧开后,母亲左手捏面团,右手把面团一簇一簇撮到锅里。麦簇的大小与现在的饺子差不多大。

麦糊一般是早餐吃的,母亲烧麦糊锅里有时放菜,就成了菜麦糊。

麦烙饼在家很少吃,母亲主要是把其作为干粮来吃的。老家离海边只有六七里路,乡亲们虽然以农耕为主,但也经常落海(方言,即讨海)。邻里大伯大叔落海很少为了赚钱,而纯粹是为了改善家庭生活。父亲就是落海的一个高手,每次落海回来,都是浅凹斗(方言,木制用具,现几乎绝迹)沉甸甸的果实。我记得弹涂鱼最多,有时整凹斗的梭子蟹,间或也有和尚蟹、红头军(方言,即赤九鱼)。我就把和尚蟹捉来玩。落一次海要一整天,中餐要带干粮。所带干粮就是麦烙饼。

说起落海,我也有过多次,多与发小依群一起。定下落海日子后,双方母亲早早地揉面,各自给儿子烙麦饼。我记得,一次落海带上4个麦烙饼,手掌大小。说是落海,其实捉不了多少海产品,只捉到一些小蟹、小虾,且大多在没有潮涨我们俩就早早回家了。回得家后,母亲也不说我捉得多捉得少。“你捉的小蟹小虾,还抵不上我给你中午做的麦烙饼!”有时,看着马笼(家乡特有的篾制鱼笼,现几乎绝迹)里的小蟹小鱼,母亲在自言自语。虽然这么说,但过几天我又说与依群一起去落海,而且还说要多带一个麦烙饼时,母亲也不说什么,利落地把5个麦烙饼卷在饭巾(方言,替在蒸锅底下,防止食物粘在蒸锅上的布)里。出发前,母亲把装有麦烙饼的饭巾扎在我的腰部,看上去,就是一个像模像样的落海人。现在想想,那时的落海捉蟹抓虾就是为了吃麦烙饼。

麦饼、麦油煎在40年前的农村不像现在想吃就吃,一般都是在端午等节日时吃的。这两种麦食也是在上述所有麦食中我最爱吃的。

睿智的家乡人,在饮食上充分展示自己的才略,派生出各色麦饼:麦粉里掺米粉,做出来的麦饼叫糕麦饼;麦粉里掺糯米粉,做出来的麦饼叫糯米麦饼;麦粉里掺各种野菜,就叫某某野菜麦饼。总之,林林总总,很多。麦粉揉成面团后,切成一个个鸡蛋大小的剂子,再用麦饼卷卷成一张张蒲扇大小的圆薄片。接下来是摊麦饼。那个时候没有平底锅,都用大铁锅。柴火点燃后,火候很讲究,要幽幽的。锅大,可二三个一起摊,一家二三十张很快就摊完了。

摊麦油煎,有一定的技术含量,且比摊麦饼还要讲究火候。烧火是父亲的事。记得有一次,麦油煎摊糊了,锅里烟雾弥漫,母亲呛着烟不停咳嗽,嘴里还在埋怨父亲不会烧火。父亲却说母亲动作太慢。俩人叽叽咕咕。我扒在风箱旁,眼巴巴看着大锅里的麦油煎成了一坨熟面团。母亲把这坨熟面团用饭锹挑到栗壳碗里。我捧着碗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我家的嵌头,母亲一般备有咸菜面、猪肉炒红萝卜、豆腐干炒茭手(方言,即茭白)、炒洋芋头、洋葱炒鸡蛋,还有炒黄鳝。黄鳝是哥哥钓来的。

那个时候,端午也算重要习俗,家家户户必吃麦饼、麦油煎。大人们还喝雄黄酒,小孩子的额头涂抹雄黄,避灾镇邪。家家户户门口插菖蒲,俗称“蒲剑斩千妖”。那时,我们家住的是老宅——类似于北京的三进四合院。中午,大人与孩子们双手捧着麦饼或麦油煎在廊檐下、堂屋里晃来晃去,有的男人赤膊在道地头(方言,即天井)吃。人多了,也就热闹了。有些话多的妇人就对邻居手中的嵌头评头论足;有些爱开玩笑的后生对小孩说:“小狗撕毛头娃!”小孩子也不懂什么意思,“你才撕毛头娃呢!”无意中的反唇相讥,被孩子母亲看到后,心花怒放的,就在一旁助战,双方唇枪舌剑,却都嬉皮笑脸;如果此时,谁放一个响屁,有人立马就说“谁吃洋葱了?”其实家家都吃。于是,人们边努着嘴,边哄堂大笑。笑声飘溢在宅院的上空,带着麦收季节特有的麦香味儿,带着农家人喜跃的情感。

在母亲做的所有麦食中,麦虾是至今最被广泛传播的一种麦食品种。如今,在台州的大街小巷随处都能见到“临海麦虾”的招牌。其实,温岭麦虾与其大同小异,或许温岭麦虾更具海鲜风味呢。

说了这么多母亲做过的麦食,我却大多已数十年没有吃过了,如麦条、麦片、麦箍头、麦包、麦簇、麦糊、麦烙饼、麦老鼠等。在我家啊,这些麦食早已消失在了光阴里!

我有一个设想,抽个时间,把以上母亲做过的这些麦类美食自己亲自做一遍,为的是怀念父母,也为了寻找年少时母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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