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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蓝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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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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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喷喷的翻炒圆

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这种美味,反正我的家乡有——香喷喷的翻炒圆!

说起翻炒圆,就不得不先说说它的原生态主料——淀酱粉(方言)。为何冠以原生态?是因为那是父母用辛勤的汗水在夜间一圈一圈打磨出来的。

淀酱粉的制作过程相对比较复杂:糯米用水浸泡后,磨成米酱,家乡人俗称淀酱。淀酱凝固晒干再磨成粉就是淀酱粉。

磨淀酱在冬天,用父亲的话说“北风猎猎声”(方言)是最好的。北风呼啸,淀酱容易干燥。母亲在磨淀酱的前两天准备好糯米,先把糯米洗干净,再泡到浴桶(木制生活用品,现已绝迹)里,一般两天左右就浸透了。

磨之前,在笪(蔑制品,圆形,高约25厘米,直径约110厘米,现已绝迹)里面填充约一半高度的稻秆灰,用来吸收淀酱的水份。把稻秆灰抚平整后,用干净的棉布(一般是用布账或被面)摊在稻杆灰上面,然后把笪塞到磨架内。

磨淀酱至少两个人:一人推磨,一人添加浸泡过的糯米。我家一般是父母轮换推磨。添糯米是有讲究的,要把泡发的糯米与泡发过的水同时恰到好处地用勺子舀到磨眼内,水添少了,磨不动;水添多了,磨出来的都是水。

由于石磨少,磨淀酱的家庭多,乡亲们就到有石磨人家排队。我家有石磨,邻居就过来叫母亲把她们排上队。快轮到时,母亲就提前数天告诉她们。

农家人不舍得浪费时间,白天在田里干活,晚上挑灯磨淀酱。这个时候,邻居们都相互帮助,你帮我推磨,我帮你添糯米。我和小伙伴就站在灯盏旁,一边看着乳白色的淀酱嘀嘀嗒嗒地从两扇磨盘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一边听大人们叽哩咕噜地说着话。

磨完米,经过一个晚上北风的朔荡,水份挥发后,淀酱凝固板结在一起,看上去像个乳白色的大饼,更像个月亮。

翌日,天一亮,父亲就出门了。我在床上迷糊了片刻后也起了床,就跑到东边的田地里。寥阔的冬日乡野,空气格外清冽,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泥土的清新味儿,太阳光软绵绵、白晃晃的,田埂上的枯草披着一层晶莹剔透的霜,有风,不大,刮到脸上麻酥酥的。我的身体在瑟瑟发抖。这是晒淀酱的好天气。父亲把番丝簾(晒地瓜丝的竹簾)打扫得干干净净,结结实实地架在田畈里。母亲准备晒淀酱用的垫布。哥哥姐姐用饭铲把凝固的淀酱铲到畚斗(一种竹编农具)里,再搬到东边田里的番丝簾上。父母把淀酱用手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钧匀地摆放在番丝簾上面。我发现父母的手指红彤彤的。

淀酱晒干后,再经过磨盘的碾压,淀酱粉就磨成了。母亲像对待宝贝似的把淀酱粉小心翼翼地装到陶瓷缸里,封紧缸口。

翻炒圆用的就是这种纯正的淀酱粉。

上世纪六七年年代,甚至改革开放不久的八十年代初,在家乡,一般家庭翻炒圆也不是随便吃的,主要用来招待客人。

母亲炒翻炒圆有两种做法,生炒与熟炒。首先把淀酱粉揉成面。生炒是把面用手制作成一个个桂圆大小的圆球,依次排列在晒筛(蔑制品,农具)里。做翻炒圆这道美食,主人客气不客气,辅料非常讲究;好吃不好吃,火侯很讲究。我母亲用的辅料都是家常的,如弹糊干(方言,经火烤太阳晒后的跳跳鱼)、虾干、墨鱼干、带鱼干、黄花菜干、蛋丝、猪肉丝、芹菜、蒜苗等。至于火侯,在猪油适量的情况下,在翻炒过程中,不使翻炒圆粘锅、炒焦、粘合成坨。火力不能太猛,要幽幽的,在有节奏的翻炒过程中,让翻炒圆隔着铁锅慢慢煨熟。

熟炒是把面做成一个一个手掌大小的圆饼,再放到大铁锅里煎;煎熟后,两面黄澄澄的,再用菜刀切成约3厘米占方的正方形。那时我小,母亲把饼煎熟后,我就偷偷地把饼拿走,跑到后门的老橙树下独自大快朵颐。熟炒虽然工序比生炒多一道,但熟炒比较保险,不会出现如生炒因分寸把握不准客人吃到嘴里有时发现夹生的现象。一旦出现这种状况,那是非常难堪的事。熟炒时间也短些。另外,熟炒的翻炒圆是方的,在视觉上没有像生炒那圆的看起来养眼些,不过吃到嘴里那味儿都是不分上下的。

翻炒圆还有甜与咸之分,主人在翻炒之前有时会征求客人意见,吃甜的还是咸的。我记得母亲做的大多是甜的,算是客气吧。在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糖是奢侈品,不是随便买的,是凭票或分配的。

我念兹在兹的是翻炒圆在翻炒过程中的历久弥香与吃过后的齿颊留香。那种香味哟,真的是无以言表。有一天下午,小学放假了,我背着书包还没有踏进宅院,就老远闻到一股浓浓的、香香的、甜甜的味儿扑鼻而来。我越往家门口走,那股沸沸猎猎(方言,即熬猪油的声音,比喻烧美味佳肴)的味道就越浓烈。谁家来客人了?我心里嘀咕着。在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生活都比较清苦,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平时几乎听不到谁家沸沸猎猎的,如果有,十有八九是来客人了――主人在做客饭。当我跨进门槛,只见姐夫坐在堂前。姐夫向我笑了笑。我心花怒放,把书包往饭桌上一掷就直扑屋灶间(方言,厨房)。说肚子饿了也行,嘴馋也罢,我就攥着一口空碗扒到风箱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锅里。

我的作态,被父亲瞅见,甚是不悦:“拿着碗等吃,你害羞不害羞?像个讨饭人!”

母亲在给姐夫做生炒翻炒圆,还没有完全熟。我嗅着那香喷喷的味儿,觉得幸福满满的!父亲的话仿佛没有听见。

就在翻炒圆慢慢煨熟的过程中,随着母亲饭铲在锅里上下、左右翻炒似舞蹈变化多端的手势中,只见母亲又把自酿的老酒顺着锅沿洒下,随之,锅里发出“滋滋――滋滋――”的响声,随即从锅里氤氲出一股股白色的气浪向空中蔓延,那味儿又一次淋漓尽致地肆无忌惮地撩逗着我的味蕾。我迫切想吃到锅里的翻炒圆,只能眼睛直勾勾地瞄着锅里,在难以抵御这种食欲时,就伸出筷子,用筷子顶端去戳还没有完全熟的翻炒圆。这种火急火燎的馋相又遭到父亲的叱责:“怎么这么贪吃!有客人在,这样太不礼貌,太不矜持了!”

那个时候,吃的大多是带番丝的稀饭或软饭,说得难听一些,撒一泡尿肚子就饿了。有时饭还吃不饱,又没有零食吃,作为一个男孩子,活蹦乱跳的,上一下午学,肚子早瘪了,哪还顾得上礼貌与矜持。见此情景,当翻炒圆完全熟了,母亲会在给客人盛之前先弄一小铲到我的碗里,我端着碗,乐不可支地跑出屋……

吃完后,我楞楞地盯着油光晶亮的碗底,舔着亮闪闪的嘴唇,傻傻地想:不长大多好啊,就可以永远吃到香喷喷的翻炒圆了!

我记得最后一次吃翻炒圆是在八十年代中期,回家探亲,把对象(现在的妻子)带到家,母亲做了一顿翻炒圆招待她。母亲还多做了一份,放到保温瓶里,让她带回厂里吃。

后来,我们成家立业,飘泊在外,就再也没有享受到这种纯真的家乡美食了。如今,像母亲那时做的翻炒圆已成为了历史,因为淀酱粉随着石磨的消失而消失。现在家乡人想吃翻炒圆,只能买超市的糯米粉来做。据老家人讲,此翻炒圆与彼翻炒圆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之于有何不同,有的说,糯米粉做的翻炒圆太嫩;有的说,没有淀酱粉做的翻炒圆吃起来有那种味儿。我琢磨着,现在不管用哪种品牌糯米粉做的翻炒圆,都没有淀酱粉做的翻炒圆吃起来有家乡的味道! (作者 战蓝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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