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我和同学们各自怀揣着梦想告别了高中生活,告别了充满五彩缤纷、梦幻般的青葱岁月,甚至可能浪漫地默言着“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而依依惜别。
那个依依惜别的地方就是我的母校——箬横中学!
我是在1978年中国改革开放的前夜经入学考试跨入箬横中学的。在入校前的这个夏季,我和同学们参与了老校区校舍的建设。我们冒酷暑,顶烈日,两人一组,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一块块砖,把一叠叠黄砖搬运到指定地点。在中间小憩时,我参观了校区:凝望着掩映在绿荫丛中的老教学楼,羡慕之极;二楼教室的回廊是木板铺就的,人走在上面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站在回廊,毫不费力就能撩起在空中飘拂的青青柳丝。在羡慕的同时,我也憧憬着开学后自己能走进这样的教学楼。遗憾的是我们这一届所有同学都在东校区读书。
东校区与西校区相隔着木城河,两个校区的台门隔河斜对相望。中兴桥连接着两个校区。东校区台门临河约七八米,河边有一个长长的用石板砌成的水埠头,那时偶尔看见有人在洗衣服。读高一时,我有时饭后在水埠头洗饭盒,饭盒里有米粒,看着眼前一群群餐条鱼浮在河面觅食,我就把米粒抛向数米远的水面,鱼儿争相抢食,泛起层层涟漪,映入眼帘的却是诗情画意;有时,放学后,我与同学站在水埠头,傻傻地远眺斜对面老校区前的河边有人在游泳……
东校区有一个大操场,光秃秃的,下雨时一片烂泥地;四周几乎没有树,仅在东南角有几棵其貌不扬的跺在石板竖起的围墙旁委琐地看着我们读书、散步、嬉戏。两排教室相向分列在操场南北两侧,都是平房。南边这排是初中组,一溜的老教室,靠最西面一大间是我读高一时的男宿舍;北边这排新房子是高中组教室与老师办公室,高中五个班从西向东依次排列;最东边,几乎靠近河边,是学生宿舍和食堂,高大空旷的大礼堂就紧挨着宿舍。这就是当时我读书时东校区的格局。
高中一年级我编排在二班,林选秋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同时兼任政治老师。高二时,我所在的班级被拆分,我被编入高二(4)班,班主任是林勤祥老师,同时兼任数学老师,语文是梁坤法老师,物理是林祥老师,化学是王公才与陈才其老师,英语是谢东友老师。在所有老师中,有三位老师在我的脑海里留下比较深的印象。
林选秋老师,高高瘦瘦的个子,瘦削的脸庞上架着一副棕色眼镜,整齐的头发总是向后梳理着,显得精神焕发;尽管看上去身材单薄,但一举一动无不神采飞扬。他关心学生成长,教育我们热爱生活、热爱劳动。他只担任了一年的班主任,留在我的记忆里都是美好的。我高中毕业离开家乡后,他也是我唯一有书信来往的一位尊敬的老师。读高一时,有一次,他叫上我与另外两名同学,带着锄头来到西校区老教学楼前,把两棵一粗一细的杨柳树连根挖出来,一起拽到东校区,栽种在台门外的两侧,北边这棵粗壮,南边这棵细小。从此以后,这两棵杨柳树陪伴着我读完两年高中学业。高中毕业后,我离开了家乡,在外闯荡了十多年后的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叶,我专门来到箬横中学门口寻找这两棵树。十多年不见,小树变成了大树,原来绿色的树杆被磷状的黑缁缁的树皮取代,轻柔的柳条在风中婆娑起舞。我默默地在内心与它打招呼:老朋友,好久不见了!不知树有无灵性,它能感应曾经栽培它的人今天就伫立在自己的面前吗?
英语老师谢东友是我的入团介绍人。在高一,我是班级里入团比较早的学生。入团期间,下午一放学,我就和入团的其他同学到西校区接受共产主义青年团知识的学习。在填写入团志愿书时,我多次填错,谢老师不厌其烦地帮助我。如今,在我的人事档案里,当时填写入团志愿书时修修改改的痕迹已成了青葱时代一段美好的历史记忆。
“葛朗台家里,妻子和女儿正兴致勃勃地对着梳妆匣咂摸着查理的肖像。葛朗台一看到梳妆匣,马上瞪起‘金子的眼光’——因为他看见了梳妆匣上面的金子,他的眼中只有金子,一看到金子就产生条件反射。看到丈夫这种怪异的眼光,葛朗台太太便大叫起来:‘上帝呀,救救我们!’”这是梁坤法老师为我们上语文课时解读巴尔扎克的小说《欧也妮·葛朗台》时的一个镜头。梁老师在讲课时听起来似乎有些慢条斯理,但恰恰是他那轻柔的语调,娓娓道来的叙述方式,引人入胜,曲径通幽,打动了我的心,尤其是讲解类似有故事情节的课程。我喜欢他的教学方式。
其实,所有教育过我的老师都值得书写,值得回忆,限于篇幅,不能如愿。老师上课时呈现的不仅是教育我知识,而是一曲曲华美的乐章,一个个精美绝伦的故事。因为有了老师的辛勤付出,老师的谆谆教导,才有学生日后的振翅高飞,飞得更远,飞得更壮观。在此,感谢我人生道路上所有的任课老师:谢谢老师,辛苦了!
我们那时的高中生活,改革开放还未拉开序幕,生活条件普遍比较差,穿的基本是灰色调的衣服,吃的大多是米饭咸菜,因此我很羡慕箬横街人,特别是在高一,从他们的穿着、他们的腔调里透出,他们生活的优越感。我曾经在暗地里想着,今后要努力工作,过上他们的生活!
我们那时的高中生活,几乎没有娱乐,如果说有,就是学校统一组织看几场电影。为了打发枯燥的读书生活,我和同学们偶尔在夜自修玩“失踪”。有一次就与班长陈清等几个同学一起去看电影,回来后,大家神神秘秘地跑回教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像似若无其事。其实同学们都心照不宣,甚至包括班主任林勤祥老师。林老师走进教室,我担心会雷霆大发,就不敢正视他,故意把书挡着,用眼睛的余光窥视林老师的动静。我透过林老师明亮的眼镜片,发现其背后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正在横扫全班同学,出乎意料的是林老师竟然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教室。此后,我就再也不在夜自修出去看电影了。
看电影是愉悦的,是我们那个时代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它能增长知识,拓展视野,也能使读书生活变得更富有色彩。在这两年时间里,我和同学们先后看过《小花》《黑三角》《梁山伯与祝英台》,以及罗马尼亚故事片《沸腾的生活》等优秀影片。法国电影《佐罗》可能也是在高中时看的,电影片段尚能记起,但观看时的情景已了无印象。
在高一时,我记得学校还安排音乐课,后来就取消了。尽管有过短暂的音乐学习,但至今记忆犹新,一位男老师教的,我喜爱的《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美丽的草原我的家》就是在那个时期学唱的。那个时候,我们校园有一个高音喇叭,安装在大会堂旁边,放学后,喇叭里就反复播放于今还让我回味无穷的歌曲——马玉涛演唱的《马儿啊你慢些走》、李谷一演唱的电影《小花》插曲《妹妹找哥流花泪》……
爱美是人的天性,那时的高中生活,男女同学也爱美。曾经一段时期,白列士鞋(方言,鞋面白帆布的胶鞋)很时髦,校学里几乎每个同学都在穿。为了不使自己落伍,我也爱臭美,买了一双,混入了时髦行列。但这种鞋穿了一阵子后,鞋面就有发黄的斑迹,影响了美观。为此,街上还专门有由黄变白的一种白色粉末卖。鞋子洗干净后,把这种粉末均匀地撒在黄色的斑迹上,用手指抹匀,晒干后鞋面就变得光洁如新。同学们穿着白列士鞋就感觉意气风发,奔跑起来身轻如燕;于是在操场里尽情地跳跃,尽情地抒发着属于那个时代所赋予的勃勃英姿。这既是那个时代的校园时尚,也是一种风景,更是反映了同学们对美的追求。
我们那时的高中生活,男女同学授受不亲,要保持适当距离,不能随意发生肢体接触。老师在排桌位时也有意识地安排女同学俩俩一桌,女同学就像一朵朵花儿攘嵌在男同学的桌位之间。男女同学不说话,不来往,甚至相互之间不敢看一眼。如果在街角或某个路口邂逅遇见,且不经意间目光相遇,脸刹那间红霞满天。那个时候没多想,也不可能多想,认为这是天经地义。四十年后的今天,回想那时处于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个个都遵守校规,同班男女同学碰面如遇路人,视而不见,把人性的天平保持不偏不倚,真是难能可贵,也不可思议。到毕业时,我们班没有发生一起八卦新闻,也没有任何桃色新闻。善哉善哉!都是好学生!
两年的高中生活就像学校门口的木城河的河水舒缓平静地流淌着,也终于在新河中学高考后顺利落幕。回想当时分别时的情景:那天下午,全班同学把桌子围在一起,班主任林老师讲话,讲了什么,哪个同学又说了什么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全班同学没有拍合影照,相互之间没有留下临别赠言,更没有梁山伯与祝英台十八相送式的缠绵悱恻的动人场面,从此,平淡地各奔东西……
岁月如梭,韶光易逝。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就这样,时光悄然流逝了四十年。回望高中两年的校园时光,我们那飒爽的英姿、那灿烂的笑容、那美好的梦想,如今,都已成了昨日的风烟,因为我们芳华不再;那美好的经历,抑或有些许遗憾,只能在脑海里悠悠的回味,静静的默念。今天,我们虽然没有了燃烧的激情,没有了浪漫的青春,没有的乌黑的头发。但我们有动人的故事、厚重的积淀,有一段四十年前的同窗情缘。祝同学们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一切,精彩的人生并不是你拥有多少美好,而是美好一直在自己行走的路上……
谨以此文献给高中八0届所有同学。 (作者 战蓝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