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战蓝海的头像

战蓝海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11/17
分享

那年 我离开了故乡

那年,我高中毕业;那年,我参军了,离开了故乡;那年――1980年。

那年深秋,老宅周边的田野是一片金灿灿的稻穗,我和社员们正在忙碌着收割晚稻。就在这一派丰收景象的时刻,迎来了验兵的消息。

我们大队当时参加体检的有三名适龄青年。说来也巧,三人体检全都合格;更巧的是,都是同一个生产队的,又都是堂兄弟。

我是强烈要求参军的,尽管父亲不同意。后来,父亲与我沟通。父亲的意思是要我答应他不去当兵,让我学油漆。说我画画画得好,学这门手艺将来会有出息。我没答应。于是,家庭泛起了淡淡的波澜。大队支部书记王梅东知道这件事后,就来到我家,表扬了我,还做父亲的工作,说青年人立志参军非常光荣,应该支持。于是,我的事迹成了一条小新闻,在乡广播站播出;于是我就光荣应征入伍了。

在离开家乡前,母亲专门给我做了一件卡其料墨绿色的上衣。在此之前,我好像没有穿过这么好布料的衣服。我很喜欢,就穿着这件簇新的衣服,到每个亲戚家告别。我家亲戚多,姑姑就有五个。凄怆的是,五年后回家探亲,两个姑姑亡故了。

在离开家乡前,我与国正在其父陪同下专门到箬横街买纪念品。我们在文具店买了支钢笔,大概是18元,这在当时是比较贵重的。这就是东风大队送给我们两位入伍青年的礼物。后来,这支钢笔陪伴着我在部队工作生活了十余年,也见证了我的成长……

11月25日清晨,当第一缕霞光透过床前的窗玻璃,把斑驳的光影映射在石板墙上时,我也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起床洗漱后,穿上军装,却宽松得离谱。尽管是新的,可感觉就是别扭。

“不大不大,你还在长身体呢!”父亲在一旁瞅着我说。

后来到部队才知道,里面还要穿绒衣、绵衣,真的不宽松。

阳光灿烂,照在大寨屋长长的廊沿里,特别的温暖。我走出家门口,邻居们都站在道路旁欢送,他们说着,笑着;有的与我打招呼,有的嘱咐我,有的也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态。当我走到拐角,视线即将被房屋隔断的刹那,转身回眸时,发现母亲楞楞地伫立在自家的房前,正默默地注视着我离开的方向……

那时,我很兴奋,与国正一起在亲人和大队干部的簇拥下走出王家里,走向山前公社。如今,回想起当时回眸时母亲注视着我时的模糊情景,感触颇多,毕竟自己早为人父。17年来,自己一直在父母身边,像只雏鸟,有父母的羽翼庇护着,从未独立远行,从未离开过家乡。我记得,17年来,走得最远的,也是唯一的一次,就是学校组织的野营,到温岭县城。此次儿子离开家乡,到遥远的北京,山长水远,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我当时虽然看不清母亲的面容,但我能读懂一个母亲在儿子即将远离她时的内心感受。

到山前乡政府后,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墙壁上到处张贴着“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等红红绿绿的标语。全乡应征入伍的青年陆陆续续来到。我们在大会堂集合,大约有十余人,排成一列横队,胸前戴着大红花,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乡长在前面讲话,大概意思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应征入伍,保家卫国,是每个青年应尽的义务。到部队后,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建功立业,为家乡人民争光……然后,我们就往镇政府方向出发。

到箬横镇后,我们应征入伍青年统一住在镇招待所。

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起床了,我们跑步穿过南大街。我依稀记得,在跑步过程中,天空还朦朦胧胧的,街景像一幅灰暗的素描;街面冷清,行人寥落。早饭像似在胜利街方向吃的,吃完饭后,我们就列队等候上车。

上车时,送行的亲人与新兵千叮咛万嘱咐,甚至还伴随着哭腔。我是大哥、二姐夫、五叔送我上车的。我与冬玲走在后面,坐在车门口,当时大哥还与冬玲说,要相互关照。

那时,箬横到椒江是一条碎石铺就的公路。我坐在靠前的座位,随着车辆匀速行驶,公路两旁的树木渐渐隐去,车后掀起了一路尘土。

到椒江码头时,我们就地在草地上休息,然后登上403客轮。客轮内就像一座房子,空间宽敞,上下床。我的位置在下铺,抬头就能看到一个圆形的窗口,透过玻璃就能看到汹涌澎湃的海水。在轮船上,我们吃的是一种圆圆的硬硬的大饼,是当饭吃的。我没有吃完,塞到了挎包里;有些人说难吃,吃了几口就扔掉了。

天亮了,轮船也到达了上海,我们又转乘火车到达北京。

27日上午,火车到达北京。从北京火车站下车后,我们乘坐的大客车从天安门前经过。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雄伟的天安门城楼与世界上最大的广场,心情无比激动。

我们到达海军大院大约是上午11点,车辆经过黄楼,并在黄楼附近停泊了数分钟,我透过车窗首次见到了黄楼的雄姿。

从北京火车站到海军大院,一路行程,一路从眼前掠过的是宽阔整洁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还有熙熙攘攘的行人,对于我这个从小生活在农村的新兵来说就像是走进一个色彩缤纷神话世界。

在警卫连吃了午饭后,车辆把我们行驶到海军操堂。海军洗操堂在海军大院的中心区,比邻海军游泳馆,正门马路对面是海军第一招待所,南邻七一小学,北接大操场。我从来没有见过洗操堂,自然也没有进过洗操堂。这是我第一次进洗操堂,以前在老家洗操,天气热,就在河塘里扑腾;天气凉,就用毛巾擦洗。当我撩起操堂的门帘时,有一股蒸气扑面而来,步入更衣室,屋子里热气腾腾,弥漫着浓重的操堂特有的臭味。可脱了衣服后,在脱短裤时,包括我在内的的一些新兵面面相觑,碍于脸面迟迟脱不下来。

说实话,长这么大,我没有见过一大堆人赤身裸体欢聚一堂对自己的身体擦擦洗洗的。这在老家农村是不可想象的,会羞死人的。可到城市后,脱了裤子,大家一起泡在池子里,说说笑笑,怡然自得,既使疲惫顿消,又除去了体表的污垢。这是进步,是文明。在老家,独自关在屋子里,取一瓢水,蜻蜓点水的擦身子,那是条件不允许,是落后,落后就是愚昧,愚昧带来了观念的陈旧,于是个别新兵穿着裤衩就往水池里冲,却被工作人员制止。我是边观望着战士们,边在迟疑中脱了短裤的……

洗完操的战友出了操堂后,就三三两两站在操堂门前小声议论着。太阳西斜,阳光照在马路对面海军招待所的西墙壁上显得犹为耀眼,只见一位战友煞有介事地指点着招待所某一位置,说苏振华政委就住在这个房间。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新奇把张望着——他懂得真多哟!其实,当时的海军政委是李耀文,至于这位战友为什么不说李耀文,而说苏振华,或许苏振华名气比较大吧。

等到所有战友都洗完操,上了大客车时,夕阳已西沉,太阳收敛起了耀眼的光芒,海军大院沐浴在余辉的彩霞中。我们乘坐着大客车经过海军大院西大门,一路向西进发。

车辆缓缓向前,离喧嚣的市区渐行渐远。北京的深秋太阳落山了,夜幕也降临了,街上的行人、自行车也渐渐稀疏了;有些行人瑟索着、蜷缩着头像无头苍蝇踽踽独行;在街角、在路边,一些农民站在寒风中坚守着菜摊,口中在声嘶力竭地么喝着;秋风卷起阵阵沙土、垃圾在空中飞舞;偶尔有车辆从我们的车旁掠过……我迷惘地张望着窗外的世界。

大约半小时后,天空已经完全拉上了黑色的帷幕,车辆继续穿行在北方深秋的夜色中。明晃晃的车灯照亮着前行的道路,发现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狭窄。车辆经过村镇时,路旁黯淡的灯光间或透过窗玻璃照在战友们稚嫩的脸上,发现大家神态各异:有耷拉着脑袋的,有一脸呆滞的,有面色倦怠的,有神情惛懵的,甚至还有表情惶惑的——到底把我们拉到什么地方呢?今天上午经过天安门广场,后又到海军大院,一路上大家是神采飞扬,对接下来的生活是充满信心与希望的,可现在车辆已行驶一个多小时了,离市区已越来越遥远……此时,战士们饥肠辘辘,其内心独白表现的怅惘也在情理之中。

当车辆从水泥路拐弯驶入土路时,车身些许遥晃,大家的心理直接降至冰点,车内有一阵微微的声浪。大家的心七上八下,有的人心里在打鼓,接下来要受苦了——肯定到哪个穷乡僻壤!

就在人们心旌摇曳之际,车辆疾速左拐弯,驶入了一个黄砖砌成的台门,稳稳地停泊在操场上。操场上有电灯,但灯光像天上的月亮映照在水面泛起的粼粼波光,薄薄的、淡淡的。此时,车内的气氛立即沸腾起来,大家紧张地整理自己的行礼——一手拎军用提包,一手提被铺,一个一个在操动中下了车――这就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地,北京市房山县窑上公社海司五号。

“新兵们注意了!下车后,把背包背起来,拿着自己的行礼,统一到我这边来集合!”军务处李旺参谋在东侧的空地上一边吹着哨子,一边朝我们这边高声喊道。

我下了车,把背包背在身后,手提着行礼,随着大家往那边走去。

我们按照要求,面朝南排成了两列纵队。李旺参谋,新兵连李基堂连长、范存荐指导员站在队列前面。西边是比我们提前到达的山东籍新兵及他们的班长。

“下面,我点到的名字要喊‘到’,并出列!”李旺参谋手握花名册,对着我们说。

分班是从一班开始按顺序进行的,叫到姓名的新兵出列后,直接由所在班先到的新兵与班长接走。

……

“陈国京!”

“到!”

“舒金军!”

“到!”

“王馥铭!”

“到!”

我们纷纷出列,被分配到新兵连二排五班。

从此,我们约80名温岭籍新兵与山东籍新兵组成了海军司令部新兵连;从此,我们开始接受从民到兵转变的60天军政训练;从此,我们走进军营,开始军旅生活,开辟了人生的新进程。

年华如流,记忆飘飞,到今年(2020年)11月25日,离参军那一年已整整过去了四十载。如今,自己接近耳顺之年,四十年风风雨雨,四十年目睹世情百态岁,四十岁月凝结成了苍苍鬓发。无论是欢笑,还是痛苦;无论是得到的,还是失去的;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无论是生活给予的惠赠,还是苦难、玷辱,这些,就是四十年的全部意义。

回首往事,历历在目,四十年前的一场邂逅,暖了流年,也浸润了四十年的战友情。让我们珍藏昨天的美好,放下昨天的阴霾。茫茫红尘,相遇是缘,珍惜当下,珍惜友情,乐观豁达,做自己的梦,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过好余生每一天!

最后用苏东坡《定风波》中的句子作为结束语:

回首向来萧瑟处,

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为纪念参军四十周年而作。 (作于2020年11月16日 作者 战蓝海)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