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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蓝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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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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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子红了 乡愁浓了

橙子红了,挂在高高的枝头,一颗颗,一串串,一片片;象灯笼,似云霞。它们是丰收,是希望,是幸福;但对于我来说,它们是绵长的记忆、永远的乡愁!

很早很早以前,大约在四十五年前,我家老宅后门也有一棵老橙树,树径约三四十公分。树并非笔直,有狐状的弯曲,偏向河塘一侧;树皮上有疙疙瘩瘩的硬结,像人脸颊上的老年班。在这棵橙树的不远处,还有一棵橙树,比前面这棵更粗,更高,一个成年人双手都围拢不过来,树冠遮蔽住了半间房子的屋檐。橙子红了的时候,染红了半边天。但结的橙子吃起来酸酸的,酸到眼睛成条缝。就是因为酸,父亲把它砍了。那时我还很小,不谙世事,没有阻止父亲。于是,我家只有一棵橙树了,这棵橙树就是高橙。

高橙离后门塘很近,一米多远,也许是临水,高橙有河水的滋润总是像风韵犹存的少妇,葳蕤蓊郁,生机盎然,没有出现美人迟暮,人老珠黄的现象。之所以说其少妇,居父说,这棵高橙什么时候、谁种的一概不知,也就是说从父亲记事起,这棵高橙就生长在池塘边。如此这般,树龄不可小觑,至少不是少女型了。但与那棵被砍的橙树比起来,这棵高橙又年青了许多许多。

每年春天到来的时候,高橙的枝枝桠桠就冒出一点点花苞,春风吹,春雨淋,点点花苞就绽放开了一朵朵洁白的花,有点“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韵味。站在隔岸眺望,白艳艳的一片,俏丽妩媚,风景这边独好。此时,最怕的就是下大雨、刮大风。天有不测风云,你怕什么,来什么。当一阵大风大雨后,树底下密匝匝白花花的一片花朵。看着看着,想着想着,情到深处,伤到心里。“门外无人问落花,绿阴冉冉遍天涯。”我家的橙树,橙花怎么落了一地,无关旁人,也不会有人问我这个小主人的;“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落花满地,我一个懵懂孩子怎么会有诗人的亡国情怀呢?“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我还年少,没到伤春惜春的年龄!我是伤心,落花成泥,少一朵花儿就少结一个橙子,少结一个橙子,家里就少一份收获。

当树上的花瓣枯萎跌落后,留下的花芯就有一棵微小的绿莹莹的如绿豆大小的橙子,花谢果现。据果农说,这个时期要对果树进行修剪,防止残枝吸收养份,降低产量。我记忆里,那时,我家这棵高橙从来没有见过父亲修剪过,任其恣意生长。不过,有一年的初春时节,看到父亲在橙子的旁边掘了一个很深的坑。我问父亲挖这么大的坑干什么?父亲说给橙树上肥料。我看见父亲在坑里埋了两只圆鼓鼓的小猪的尸体。父亲说,上这样一次肥料,保橙树多年绿叶常青。

橙子从小到大也不是一帆风顺、平平安安的,从绿豆大的颗粒到成熟也经历劫难。温岭地处东南沿海,每年六到九月份总会遭遇大大小小台风的袭击,如果遇到强台风,不但橙子被刮落,树枝也被折断。每当台风过境后,橙树下一片狼藉。有一次,我从地上捡起两脸盆乒乓球大小的橙子,母亲看后,好一阵子缄默无言。

霜降前后,橙子由青转黄;到立冬前后,橙子成熟,可以采摘了。树上黄橙橙的,仰头望去,像碧空中的星星,又像是月宫里的仙人果倒垂在苍穹。伫立在橙树底下,一股股幽香在空中萦绕,沁人心脾。那时,橙树旁有一座柴亭(方言,用稻秆堆积起来的亭子模样的柴垛),柴亭的一角已抽取了稻草,我就跺在里面,用稻秆铺垫,仰躺在稻秆上,眼睛刚好对着这片风景,每天对着天空用手戳着橙子“一、二、三……”就这样傻傻地数,数着数着,有时就进入梦乡……

橙树周边是密密麻麻的慈孝竹。橙树魁梧,树冠浓密,在竹林里显得鹤立鸡群,人们老远就能瞅见我家那黄橙橙的高橙了,也招来了一些嘴馋的孩子。有一天午后,有一个孩子悄无声息就过来摘橙子,由于个头矮,就用一根长竹竿去捅。我与父亲通过厨房的窗棂窥见了他。我准备出去阻止的时候,被父亲拦住。

“让他摘吧!”父亲轻描淡写地说。

“这是偷!不让摘!”我就要出去阻止。

“一个小孩子,能摘多少!”父亲斥喝道。

大概父亲的声音宏亮,小孩听到了,就停了下来,手里攥着的长竹竿横在半空中。父亲从桌子上拾起一只橙子,轻轻地开了门。孩子见有人出来,就朝我们这边瞅,扔了竹竿,正准备跑,父亲说话了:“你一个小孩子摘不下来的,喏,这个橙子给你吧!”男孩注视着父亲,眸子里含蕴着迷惘,犹豫着伸出手,却呆在那里,没有走过来接。

“拿着吧!”父亲微笑着走到他跟前。

男孩沉默着,竟抿着嘴羞怯起来。父亲就把橙子塞到他怀里。随即,男孩一溜烟地跑了……

后来听父亲说,这附近就我们家这棵橙树,橙子每天黄橙橙的挂在半空,谁看了都会醉眼,像在撩惹着邻居和行人的馋虫,何况是孩子呢!假如别人家有这样一棵橙树,我们家没有,你看了想不想?我说当然想。父亲笑了笑!从此,我知道了什么叫分享。

橙子酸甜,怀孕的女子尤其喜爱吃。大姐在怀晓霞时,就多次从家里过来摘橙子吃。只听母亲唠叨着你大姐怀孕了,想吃酸的。那时,我年少,不知道所以然,后来才知道,怀孕后会出现恶心呕吐、食欲不振等生理现象,酸性食物有利于缓解怀孕带来的不适。据高橙基地的工作人员说,高橙富含多种维生素、氨基酸、矿物质和橙皮甙等多种营养成分,是优良特色果品,对孕妇是一种有益的补养食物,对宝宝的智力发育有促进作用。

这棵大橙树一年能摘多少份两高橙我没问过,也不知道父亲计算过没有。我知道每年摘下的橙子,家人吃一点、亲戚邻居送一点;年成好的时候,父亲还拎着篮子到新街卖一点。记得有一年,父亲卖了橙子后,就买回来几斤猪肉,回到家,母亲煮了一锅猪肉饭。那时,是用老虎灶烧饭的。那猪肉饭的味道,那种香啊,至今回味无穷。

那个时候,正常条件下,橙子是贮存不到次年春天的。可父亲有法子,他找来一只小口的缸子,先在缸底撒上一层厚厚的泥头灰(方言,冬泥焚烧后再碾成小颗粒的黄色灰土),把高橙埋在里面,然后把缸子反扑在潮湿阴凉的泥地上。第二年春天挖出来,橙子色泽鲜艳,水份充足,在口渴时,当舌头接触到晶莹的、嫩嫩的、凉凉的的橙肉时,精神悠然为之一振;咬上一口,那种酸酸的、甜甜的的汁液顷刻间潜入周身,还仿佛有一股玄气在体内弥散,渴感顿消,身体亦怡然。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叶开始,三进四合院的王家古宅络续拆除,农业学大寨,全生产队建成了三排直溜溜的大寨屋。由于我家没有在老宅基地重建,橙树所在的老宅基地归某邻居所有,无奈,橙树要迁栽。那年,大哥叫了几个后生把橙树连根挖开,拽到新房子前栽种。遗憾的是过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橙树都没有苏醒过来;第二年春天,就成了一株枯树。从此,我家就没有了橙树。

至于这棵橙树为什么没有成活,有些说法。当地老人说,大树有魂,迁载要挑时辰,不是想迁就迁,是当时大哥犯了大忌。也有的老人说,古树如老人,长期生长在一个地方,与所处环境的风水融为一体,不能轻易挪移,否则,伤筋动骨,将危及古树根脉,等于是要了古树的命。那时,我已读初中,对这些是是非非,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这些可能都是迷信,橙树没有成活的主要原因,是当时大哥挖树时根茎留得过短,造成栽种时养份无法足够吸收导致橙树死亡。

不过,那位老人有个说法我认同,这棵老橙树是有魂、有灵性的。按辈份,这棵老橙树在我家至少经历了四代,是曾祖辈。它看上去只是一棵橙树,天天、月月、年年傲然挺立于池塘边,无论是白天黑夜,还是严寒酷暑,它无时无刻都在注视着从我曾祖辈到我这辈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每时每刻都陪伴着我的家人默默走过细水流年。我认为,它不仅仅只是一棵树,它是一位饱经世事沧桑的老者。

站在温岭城南高橙基地的田埂上,凝望着灿若星云,在寒风中摇曳的高橙,随着翩跹飞舞的思绪,我似有恍惚,有一股凄怆、迷惘的情愫涌上心头,还有那浓郁的乡愁,早已溢满了整个心房。 (作者 战蓝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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