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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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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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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河

 

--------怀念我的老朋友王师傅

在秦岭的南麓、崇山峻岭之中,嘉陵江源头之水弯弯曲曲地顺着山谷静静的流淌了千百年。在嘉陵江岸边,秦岭山脚下散落着一个个小村镇,犹如一颗颗珍珠在秦岭山中闪闪发光。凤州镇便是其中的一个小镇。川陕公路和宝成铁路从镇子中间平行穿行而过,为小镇带来些许的繁华。团结路和学府路垂直连接于嘉陵江于川陕公路之间,使小镇看起来生机勃勃。在学府路的两侧分散着小学、中学、职业中学、医院和镇镇府等机关单位。我便是医院中的一名职工。

每天接待不同的病人,看不同的病。大多数人大都记不清了,唯有王师傅隔三差五的来看他的慢性支气管炎、高血压和偶尔的伤风感冒、拉肚子、腰腿痛等等。时间久了,没有其他病人,不忙的时候便闲聊一会,渐渐地就熟了起来。我们都亲热地叫他王师。算来从学校毕业到这小镇认识王师已有十来年了吧!

2010年1月11日那天我有事休假没上班。王师傅突发脑溢血去逝了,从发病到走不到4小时,没有知觉,没有痛苦,静静地去了。我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我感到很意外,没有征兆,没有预感。在新年就要来到的时候,在他80岁的时候,他安静地去了。在他的灵堂上,他那黑白的遗照里,他那双饱含沧桑的眼睛就那样默默地注视着我们,我的眼泪就差点掉下来了。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讲着开心的笑话,讲着他用一生总结出的人生经验。讲述他所遇见过的奇闻轶事,逗你开怀大笑。也再也不会有忠实的听众像教堂里的教父一样听我喋喋不休地述说我的喜怒哀乐,和从不告诉别人的我的小心眼,我的自私,我做过的错事,我讨厌的人和事。我的消极情绪又该向谁倾述呢?现在我才明白,我们的友谊已超越了金钱、名利、年龄和世俗。

每天早晨是我们一天工作最忙的时候。下午闲暇时,我坐在新医院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斜阳暖暖地地照在我的办公桌上,望着窗外花园里草又绿了,花又开了,鸟儿快乐地飞来飞去。脑海里又浮现出王师慈祥、和蔼的面容,耳边又想起他说过的话:“等你们到了新医院我就不再来麻烦你们了。”我戏谑地回答:“不可能,我就看你别来!”一切真的就是这样,王师傅真的永远也不会再来我们医院了。难道他冥冥中知道自己将不久离开人世吗?使我又想起了他那和每一个经历过新中国历史变迁的人们一样平凡又不平凡的传奇一生。

王师傅的老家在西安市郊区的农村,是家里的独生子。16岁参军,算起来也是解放前参军的,好像也没听他说过曾打过仗。只听他说在西安市消防部队服役,直到转业来到我们这个小镇。就像刘若英为乌镇做的广告词一样:“来过,便不曾离开!”

他总神采奕奕的讲述他当兵时用一根消防专用竹竿从地面翻入3楼窗户灭火的故事。我们怎么也不相信,让他试试,叫我们开开眼界。他总是像老顽童一样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你们糟蹋社会,糟蹋我呢!我70多岁的人了,放在以前你们这样高的楼我能蹭的一下子上到楼顶。”我们都哈哈大笑。

他总是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那身白色的运动服穿了十几年,虽然膝盖处已洗的快要透了,但还是没有一点污渍,显得朴素、干练。白球鞋已经很旧了也总是那样的白。我很好奇地问他用什么牌子的洗涤液能把衣物洗的那样干净,而我怎么把白色衣物洗不干净。他总是说,这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我给他看病,他给我洗衣服。我当然不会让他帮我洗,他也没告诉我怎么才能洗干净。现在我才明白凡事只要认真用心,又有什么事干不好的呢?

他几十年来一直坚持锻炼身体。每天早晨我们上班时他已经从嘉陵江边锻炼身体回来,从医院门前路过。他会沿着他居住的团结路走到学府路,再到嘉陵江边跑步、踢腿、下腰等等。一直慢跑到“消灾寺”山下的猴石沟,然后再返回。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天气不好时,他会在火车站广场上锻炼。早些年他会穿着背心在火车站广场上的篮球场打球。镇上居住时间长的人都知道他篮球打的很棒。他会说起早些年嘉陵江的水比现在要大些,他一年四季都游泳,冬天还冬泳。我们不相信,因为在这样的小镇子,冬泳的人很少见。他也总笑笑说,现在不行了,一受凉就咳嗽的厉害。

他也常常说起他年轻时在西安当兵那会的事情。那是他一生中最光荣、辉煌和难忘的美好时光。有一次他在公园散步,一个小孩子掉进了湖里。围观的人很多,只有他什么也没想就跳进水里,救起了落水的孩子。孩子的母亲还没来得及说声感谢的话,他就像干了坏事一样地跑了。后来孩子的父母找到了部队,带孩子来感谢他。他觉得很难为情。部队的人才知道他干了好事不留名,给他授予2等功。这时我总装作很惊讶地说:“呀!王师,你还是活雷锋么!”他也总假装生气地说:“你就别糟蹋我这老头子了。”

他也是个性情中人。在部队时有位领导不知是什么原因给他找事。他和战友出去吃羊肉泡,喝了些酒后回到部队,搬起大石头砸领导。后来被关了1周的禁闭,还得了处分。酒醒后,自己也觉得怎能干这种事情,那么大的石头自己怎么能搬动呢?以后再不敢喝那么多酒了。我们也追问,关禁闭是怎样的?他说就是关在一个小房子里,写检查,按时有人送饭过来。我们说那才好呢,不用干活光吃饭、睡懒觉。他难为情地笑了,用狡黠的眼神瞪着我说;“你把我气死算了!”

王师有一位头发雪白的老伴。虽然腰有些弯,但腿脚也还灵便。虽然满脸皱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但雪白的头发衬着脸色很白净、很慈祥,也是一位善良、可爱的老太太。他们有4个儿女都已成家立业,连孙子辈的也都已结婚、生子了。

王师傅年轻时在西安曾经谈过一个女朋友,是外语学院的学生。也不清楚是怎样认识的,总之他们两情相悦,非他不嫁什么的。请他在家吃过饭。那天她梳着两条长辫子,穿着一件有小花点的白衬衣。太阳从窗户照进厨房里她做饭时忙碌的身影。是那样、那样地让他魂牵梦绕、终身难忘。可是他的父亲在农村为他找了现在的老伴,并给他送到部队成婚。他母亲去世的早,他又是独子,父亲身体不好,需要有人照顾。还有什么原因我也不得而知,反正就和现在的老伴结婚了。那个女朋友毕业后赌气去了兰州工作了。听说后来过的也不好,再后来得了什么病在30多岁时便早早离开了人世。所以他复员后响应祖国到农村去工作的号召,20多岁从部队转业来到这个小镇便不曾离开,五十多年里很少回过老家。父亲去世后他从不去为他上坟,过节也不给他烧纸钱。他觉得是他的父亲害了他的一生,害得他不能和心爱的人厮守一生,使他爱的人英年早逝,让他伤心、自责、后悔、遗憾终生。

他有许多的传奇经历,参加过土改工作,当过多次劳模,为儿童办过免费学习小组,在那个年代献血救人等等大多我已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说过,在部队上班那时,下班后他经常和战友们骑着自行车,沿着老城墙根骑车很远去吃西安老孙家羊肉泡馍。还有他最爱吃的“水围城”,再要瓶酒,别提吃起来多过瘾了。那神情就像眼前放着一大碗冒着热腾腾香气的“水围城”一样。王师傅深情的望着远方说:“啥时回到西安要好好吃上几大碗!”遗憾的是他再也回不到故乡,再也吃不到了。

我真的很怀念他,每当有许多牢骚需要倾诉时,每当遇到伤心、难过的事情时。我总会想起敬爱的王师傅。我多想向他诉说我的高兴、我的伤心,我的委屈,我的忧愁和无奈。现在所有的心事只能在心里默默承受、消化。这才明白虽然我是他的社区医生,但他一直是我的“心理医生”。有了他的帮助,这些年所有的困难和打击,背叛与误解,平淡和不易......都从容、淡定的轻轻走过。我多想把他的故事写下来,可是能力有限;我多想把他给我的关爱留下来,可是这一切就像那嘉陵江水一样清清静静地流走。我们就是其中的一滴滴水珠,卑微但存在,平凡但真实。继续每一天的工作,尽自己的每一份义务,奉献自己的那一点点光和热。从心底里希望敬爱的王师傅能在天国里微笑,开心的看着人间还有一点真情,一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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