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全村是村集体修建的房子,两排整齐的房子围成一个大大的院子,10来户人家共用这个大院子。大家在院子里晾晒粮食,一起吃饭聊天,全村的孩子在院子里追逐、嬉戏......唯有每家房后面都用土胚墙分割成独立的院子。我家在最西边,所以向西边自留地里延伸了一些,形成了比较大点的后院,这里是我童年的乐园。
一出正房后门右手边是紧挨着邻居家的小小的厨房,经常从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那是马上要开饭的信号,今天是什么饭呢?想着口水就流了出来,肚子也咕咕叫起来,站在门口看着烟雾缭绕中忙碌的外婆,是那样温暖、祥和。至今我仍然能记得外婆那布满皱纹慈祥的脸庞,她虔诚的供奉在厨房的灶王爷的神龛。灶台里冒出呛人又熏眼的烟火和锅里的冒出的蒸汽混合在一起,熏的人都看不清东西,想想那才是人间最美的烟火气息。烟熏火燎了上下五千年也没有环境恶化,现在农村炊具全部现代化了,再没有冒烟的烟囱了,却说造成环境污染了。唉!
再向前是一段和邻居家共用的矮土墙。从墙头伸过来邻居家的樱桃树枝,每年春夏之交,琥珀色的樱桃在碧绿的叶子的映衬下是那样的诱人。总是忍不住爬上土墙头偷吃。
墙角是一株外婆种植的小小杏树。她说以后不管多少年,她不在了我们也可以吃到杏,让我们这几个孩子不要去折断它。小树和我们孩子一起长高长大,可是还没有等到它结果子,外婆就已经永远的离开我们了。
杏树下是高级的“二层楼”鸡、鸭舍。一米多高的盖着青瓦的鸡舍,在当时的条件下显得很是高级,上层住着鸡,下层住着鸭子和大白鹅。我当时不明白,它们怎么那么聪明守规矩知道自己该住在楼上还是楼下,现在想想鸭子和鹅太笨重了跳不上二楼吧!在厨房的后房檐下有专门供母鸡下蛋的鸡窝,收鸡蛋是我们争抢着干的事情。而鸭子常常白天去河里觅食、玩耍,晚上回来后把鸭蛋生在禽舍里,经常从禽舍的小小的门里掏鸭蛋的事情就成了我的最爱。那时候怎么不怕脏呢?就那样爬在满是鸡鸭屎的地下,用一根小棍子慢慢的把鸭蛋拨到手能够着的地方,取出鸭蛋。而在禽舍最里面的角角,怎么也拨不出来时,我也曾憋住气,钻进去,把它取出来,真臭呀!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那种自豪和喜悦,那快乐是你想象不到的。
后墙是自然形成的约2、3米高的地埂,上面是我家的自留地。地底边上有棵高大的香蕉梨树,梨树旁边的地边依次种植着一排桃树,中间还有一棵苹果树。每年早春,山还没有绿的时候,雪白的梨花,粉红的桃花便已开满了枝头,煞是好看。春日的暖阳暖暖的照着,勤劳的蜜蜂嗡嗡的忙着采蜜。暖暖的春风吹过枝头花瓣纷纷扬扬洒落满院子,人间仙境说的就是这副景象吧!更不用说从果子还没有成熟时我们就偷偷的摘低矮处生硬的毛桃、青李开始吃了,虽然没什么味道,但是对于刚解决温饱从来没吃过买的水果的农村孩子,也是非常快乐的一件事。大人也不用管,想吃就自己摘去,我们从它小小的时候开始吃,一直吃到它成熟,再后来只剩树尖上不多软掉的桃子和李被黄蜂和不知名的虫子啃得不成样子。这时外婆才嘟囔着外公搭着梯子把高处的摘下来,削掉黄蜂啃烂的地方,剩下的给我们吃。外婆说黄蜂吃过的才是最好吃的,我尝过就是被黄蜂吃过的最甜,我当时想黄蜂怎么那么聪明呢?
一株葡萄树占据了左边大半的院子,一棵苹果树和一大棵桃树支撑起它庞大的身躯。从这两棵桃树和苹果树的大树杈到后墙的地埂上担着数根钢管和木条。葡萄藤便爬满了它们的上面。不知道是哪一年种的,在记起来时它已经有小碗那么粗壮了。春天来到时从葡萄树藤条上冒出一个个绿色的芽孢,慢慢长出五角形的绿叶,伸出长长的触角迎着春风向它能够得着的地方攀爬,好像开满着淡绿黄色小小花蕾的葡萄串和叶子是一起发出来的。它们在春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幽香,引来勤劳的蜜蜂上下飞舞着采蜜。顿时后院满是嗡嗡的蜜蜂飞舞的声音。随着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葡萄叶愈发的浓密,葡萄一天天长大了起来,等到仲夏时阳光照着的葡萄首先由翠绿色变成了淡紫色。每天放学,一放下书包就跑到葡萄树下在够得着的一串串绿葡萄中挑稍变成紫色的葡萄,摘下来直接放在嘴里吃起来。没有完全成熟的葡萄真酸呀!现在想起来依然是满嘴冒酸,可是那时候可不嫌酸呀。从仲夏到深秋,葡萄架上几乎没有一串完整的成熟葡萄,都被我们挑着吃了。直到葡萄叶子全部变黄掉落才发现在苹果树尖的葡萄藤上有几串完全深紫色的葡萄在秋风中瑟瑟发抖。这时外公又会搬来梯子把他们全部摘下来,大家一起品尝。我一直以为我家的这棵葡萄树品种不好结出的葡萄是酸的,这才知道原来成熟后也像蜜一样甜,一点酸味也没有。可惜大部分都被我们在没有成熟的时候给祸害了。寒冬来临前外公会带着我们给果树剪枝,用破衣服包裹它的主干,并给它们施肥。
葡萄架前靠近后门处是自来水龙头。以前我们都是吃河水的,记不清哪一年矿建公司来到我们这个小山沟后,河水便再不能饮用,给家家户户安上了自来水。我们经常在那玩水,水龙头前形成一个小小水坑,鸡会在这里喝水,刨蚯蚓和虫子吃,鸭子也经常在那泥坑里扑腾。
葡萄树藤一直伸展到再往前一段土坯围墙墙顶,几个枝条竟然伸到墙外。墙上面镶嵌着一扇很旧的一开合就吱吱呀呀的土灰色木门。出了这扇门就出了后院。后院外紧挨着后墙的是猪圈,在自给自足的年代,每年总是会养上一头猪,年初养上,年终杀了过年。每年春天家里总会买来一头萌蠢萌蠢的小猪,慢慢养大。现在有人把猪当宠物养,对于我这农村长大的人来说真的接受不了。且不说看见它在自己的屎尿里用翘起的猪嘴拱来拱去,就很是厌恶,而且经常为它去在山上、田地里打猪草,回来剁猪草。剁细的草用麦麸或者糠皮搅拌后倒进猪槽内给它吃,而且要把洗锅水倒进去给它喝水。喂养它太辛苦了,我心里有多恨它的存在,因为我小学阶段大部分的放学后的时间都被这件事情消耗掉了。
猪圈前是大约六七棵排列整齐的花椒树,不知道结了多少年的果子了。每年暑假里正是它成熟的季节,外婆总会带着我们摘花椒。风和日丽、艳阳高照,一串串红红的花椒在墨绿色的叶子的衬托下是那样的美丽。我们一边摘着花椒一边嬉戏吵闹,好像有摘不完的花椒有说不完的话。可转眼只剩那美好的景象永留心底。
再向前有几棵山茱萸树和桃树、苹果树散布在厕所周围。一圈竹篱笆后就是我们家的菜地。菜地上面是几级不规则的梯田,田地边有几棵高大的核桃树。也许没有多少人会相信,那里真的曾洒下过我的汗水和泪水。
这就是我对故乡最美好的记忆,这就是我深深眷恋着的土地。
后院,那个我喂猪、骑狗、赶鸭、捉鸡、捉鸟、捉虫,打癞蛤蟆,玩笨拙的木头蜂的地方;后院,带给我各种美景和美食的地方;后院承载着我童年欢乐和美好的地方。这一切在我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戛然而止,在那个夏天最爱我的外婆患急症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两年后外公也走了。我们也离开了居住好多年的老房子搬到公路边的新房子,老房以及后院就渐渐荒芜了。再后来哥哥拆除了旧房,在旧址上盖起了新房,以前的树木也在岁月中消失了踪迹。院子后的田地也因为绿化什么的取土太多,早已改变了原来的地貌。再去看时找不到以前的一丝痕迹。仿佛一切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样!但是这一切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记忆中,在艰难的生活中给我以慰藉,让我知道自己曾如此幸福的生活过,如此激情满满的热爱生活过。这种幸福感一直滋养我,无论经历过多少不幸,我依然笑对生活,让自己继续幸福的生活下去直至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