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组诗）

泰 山

玉皇顶抓住了图例和侧重点。起先，压住泰山海拔

是鸟语，和潮涨潮落的海平面

现在，更多的是

它自己的名声

体重。只有唐诗

将它提到无人抵达的高度

无数的帝王

或人民，把泰山石当作电子书

用碑刻将风光一路置顶

在首页

乘坐马车西行的泰山

遇到更多高大的山脉。生出年久

失修的自卑

时间，把一座山从春秋

划拨到大清的地域，再从民国

保留下来

交给山东。杏花过于认真，在历史的凹视镜中一眼

认出

自己的前生

抄乐镇

抄了一宿的经书。扔在白纸上每个字的笔划

横竖都像黑夜

穷顿一生，消瘦的骨相

春风十里。给杨花搭把手

——送过南山

给雪地，抄上几只喜鹊

给抄乐镇，抄一段204省道

像治愈贫困的药引子

给乌江，抄上十里画廊

让它独自风情万种

——抄一页快乐，投百世快递。单独送给你

大渡卡

记住这里才是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画卷的起笔

泥洋河像雅鲁藏布江的

一支润色的唇膏

记住，大渡卡遗址下的河床

或许会成为绝版的风光

记住用雅鲁藏布江的水声

洗脸，洗脚

——这么清的水，我愿匍匐在地

替大渡卡擦洗一世的荣辱

记住，将车安全的停放在路边

吃藏面，喝酥油茶。我们来共同体验大渡卡

——吐蕃

后裔的风情

山河村，或柳峰山

千年古枫

是山河村的简介

连接元末北门寨遗址的登山步道，像乡村振兴

打上的破折号

直通柳峰山

站在山河村的停车场

深吸一口气

吸进柳峰山五千亩原始森林的负氧离子

山河村的腰围

吐出的有鸟鸣、养生馆

农业附加值，以及弯路走完

从此，人生一片坦途

村后，飞泉如瀑

一滴水，推开一滴水

把困难留给自己

柳峰山的溪流，争当领跑者，年年从省城

背回那么多的证书

和荣耀，让山河村有面子

更有里子

耕读吟

石头，也有怀想故乡的时候

思念的脐带，剪不断村庄地牵挂

落叶的纯粹

接近昙花一样的命短

接近从城里到乡下的土路，接近大地

高亢的回声

给一盏油灯，一沓过期的报纸，一柄锄头

一杯老酒，满脸的皱纹，一把种子

我就走进祖屋和父亲留下荒芜的田产

给我农时和自由

我将面朝黄土

背负青天

归田录

放下书卷，在乐耕园内开一丘荒地，栽一厢西芹

一厢空心菜

过去，在单位食堂里很少吃到的

现在，自己给补上

接下来，准备引水浇灌

种几亩稗子

储藏在冬天酿酒

蓐秧时节，人家拔草

我拔稻子

替稗子挣回前世受尽排挤

落拓的颜面

明年，再向农家讨几棵枇杷

柿子树，种在高处

挂果的时侯

提前发出微信

等一个人来品尝

酒醒人闲时

扛起锄头下地干活。春草，仿佛除不尽的圆周率

再想想

有必要蹲下身来，向蚂蚁交待几句

说些家长里短

牛羊、炊烟

半途杀出来的人贩子

说些地址

隔三岔五的丢失

说到疼心处

蚂蚁也会低着头听

（把乡愁端上桌

用蛋糕刀切成数块

装进各人的口袋）

人间，防守过于疏漏

必须请人代看故乡

相信蚂蚁，它们天生就是

——最后的防线

次悲伤

我所节选的故乡，有田埂、水稻

三月麦苗的长势

牧童、桑树

豌豆花开、紫色的

寓言；土坯茅屋

母亲站在门口叫喊。父亲

从自留地里回来

一家人齐聚一起

吃晚饭的欢声

好时光，都留给了落叶

月光照亮它们

易于辩认

——落地的座次

我所节选的村庄

生活在红事和白事之间

记忆像个逗号

保留在祖国的好句子后面迷途知返

黄河长

青一色的蓝，在上游出境。火车穿过水声

身后的云彩

像经幡的倒影

执意向大海奔去

一路上，落下鹰、牦牛、各姿各雅山

落下东西

掉队的喇麻、神庙、五色湖

遗失在青海

一条河的重力

就坡下驴，像排名靠后的单位

不断地滑向下游

黄土高原“遇事，喜欢把水搅浑”

一朵浪花，挣脱出流水

主动——

离开了体制

石门涧记

一路上，都要小心。别踩到徐霞客的脚印

一只鹰，从鹰嘴岩飞出来

从名词，飞成动词

一只鹰领着巍峨雄霸的陡崖

——挣脱自我

一起飞

铁船峰、天池山，相互对峙

褶皱的岩层

昂首向上

天阙自带景点

燕子洞放下屠刀，千佛山立地成佛

青龙潭留下的水声

——足够时间

金盆洗手

龙虎斗壁画挂在南山的客厅。像搬不走的

稀世珍宝

始信峰

相信雪花的潮信，年年都能回到莲花峰

山里，“分手后，有再多的思念

也要忍住不联系”

气温刚冷一点

迎客松就穿上新装出门迎接

等我这么些年

松针满头都是白发

操碎心思的始信峰

用白描的手法

叙述人间的故事新编

风中雪花再小，也曾是我仰望的星空的

一部分

未有期

雨水说着方言，逢人便打听你的归期。在水面上

写微信群发，每一段话的后面

都划上句号

燕子离家出走

低低地飞往去年的城郊地带

不是所有的花朵，都能在春天绽放

夏日，自产自销的木槿

拦不住提着前程

或满天星光的荧火虫

八千亩花溪湿地，接下订单

高举起水莲花的品质

金菊的芬芳

她们错失了东风一样会名花有主

经过故乡的北风

把生活的音量调大

唱响小雪的赞歌

——“给一点颜色，她就胆敢拯救村庄洁白的一生”

蛙鼓花田

我愿从姻缘抽出一根红线，把蛙鼓花田

四个字，赤足系在一起

让它们声情并茂

让它们成为景观

在县志里出沒

前世是良田，今生是花溪的肺叶

或者是民国的

湿地公园

我愿与你在此处买数间房产

在四周租上千亩农田

——男耕女织

一生的时间

只够喊你一声“官人”

天就黑了

听到你回答一句

“娘子”，我们已走进梦中，恍若隔世

放鹤洲

你必须留下。其他人都可以散了

放鹤洲才是假日放飞心情的地方

不要在花溪公园的唇上

寻找前世的乡音

不要失手，接不住倚天亭的鸟鸣

你乘舟远去的背影，像春天

苦劝不下的樱花

一叶叶的风声落在放鹤洲的眉头

紫林庵

再一次提醒你：现在，这里不是景区。

“民国末年，它是”

“清朝时，它才是——”。

再一次提醒你，紫林庵

早已荡然无存

只剩下名字

在民间，口口相传

有关它的记忆，像纸制的手提袋

把当年的湖南会馆

屈公祠、花神祠

像倒豆似的，从里面倒出来

可以小心地将它们一一拆成散件

再放回到袋子里

连同周边的田园风光

以及兵荒马乱的沧桑

再一次提醒你，生活的胃口

可以吞掉法云寺的

钟声。挂在

城市枝桠上的，不过是一张岁月的画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