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的秘密
农村的夏夜总是让人神往,在土里摸爬滚打了一整天,终于汉子和婆娘在村口的牙叉骨台子上干完了两碗浆水面,才消去了一整天的疲惫。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这种时候汉子往往会点上一支五块钱的黄兰州,在满足的香烟中细说着䦆头、锄头挖过的两耩地,在生活的日鬼(糊弄)下的云里雾里的活着。婆娘们收拾好了厨房的碗筷,又回到了牙叉骨台子上,闲谝着十里八乡的琐事,外扬着张王李赵家的丑事。
“当当当……”,几个人的手机同时响了。
王选民家的肥婆娘说:“不用看,一听就知道又是群消息。”说罢,自己掏出了女儿去年换下来的旧手机。“呦,这嫁汉婆娘出名了”,说着众人纷纷拿出了手机,点开了“欢聚太阳坡”的群,看着群里一张张的截图。
头几张是淘宝截图,收货人为李花花,买的是文胸、丝袜、项链。不知谁冒出来一句秫秫面里拌辣椒——吃出看不出,真的是癞蛤蟆扮青蛙——长得丑玩得花。
接下来几张图片便是一些合法的聊天记录,是李花花和张丽芝两人在今天凌晨的聊天记录。
李花花说:“有事当面说,你发朋友圈算什么?”
张丽芝回怼:“我不愿意跟你当面谈了,我看见你这不要脸的骚货就犯恶心,你这被千人骑万人摸的嫁汉婆娘,我去年给过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机会,你等着吧,我今天一定给你惊喜。”
李花花又回道:“你去问你那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怎么联系我的。”
张丽芝气急败坏地说:“你这小三,你个婊子,你横什么横,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你不配。”
大家还想看后续,结果没图片了,懒婆娘们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机,开始了各自的马后炮。我就知道王爱佳那男人不靠谱,还爱佳怕是爱嫁汉婆娘吧!还好当年我大(大:父亲)没有同意他做女婿,不然今天哭闹的就是我了。
王选民的婆娘接着又说:“你看那李花花两条眉毛中间有颗痣,一看就是狐狸精,每天路过我家的时候扭着跟锅盖一样的屁股,生怕我们看不见,我一直监视选民呢,让离她远点,别那天被这骚狐狸扭走了。”
“就是,我回去也得看着我男人,查一下他手机,这狐狸精谁都怕。”
“嫂子你扭一个,你那屁股比磨盘还大,估计在我王哥面前一直扭了吧。”
“唉,你这娃说啥话呢,我跟你王哥连嘴都没亲,我们是老人有老人的样子,不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一天只瞄人家的男人。”
渐渐的有一些人回家了,还有几个“侦探”在那里谈论着王爱佳与李花花的蛛丝马迹。
“当当当……”,手机又响了,婆娘们麻利地掏出手机,一看“欢聚太阳坡”的群旁边有个红色的6,赶紧点开群消息。6条全是网名叫四季平安的人发的信息。2张图片,四条语音,一张图片是王选民与他的肥婆娘嘟嘴的自拍,还有一张是肥婆娘亲王选民的照片,点开语音传出了小孩子的声音,还没听完呢,肥婆娘已经红着脸跑回家了,看来娃今晚给自己赚了一顿“臊子面”。
肥婆娘还没进门就开始喊:“王选民,你让茶喝傻了吗?真是个茶疙瘩。”
说着揭起了门帘,便看到王选民在炕上枕着被子斜躺着,鼾声四起,听着那口卡在嗓眼中的痰,好像已经做好了卡死王选民的准备,稍晚点王选民就只剩亡了。肥婆娘迅速登上炕,把她瘦小的脚趾头塞进了王选民的鼻孔,王选民立马就醒了。
肥婆娘说:“你不知道害臊啊,发那种照片给全村人看。”
王选民一脸懵,“啥玩意,啥照片,你被野狗咬了吧。”说着王选民就去摸手机,结果裤兜里啥都没有,就想到可能是那哈怂后人(儿子)干的,说着就“狗日的,狗日的喊叫了起来。”明明是自己的儿子,老要喊狗日的,到底是在骂自己不是人,还是在骂孩子不是人。
“当当当……”,说话间选民婆娘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死老汉,赶紧看,又是李花花这个烂货。”
张丽芝又发了一次,这次不是张丽芝与李花花的聊天记录,而是李花花与王爱佳的聊天。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了,就像寡淡的浆水面突然有了咸菜,今天的日子有了味道,当然,上一次女人们如此兴奋还是在她们大婚那天。
李花花说:“王师,我怎么今晚觉得胃难受。”
王爱佳立刻回复道:“怎么了啊,是犯恶心,还是胃疼?”
李花花说:“这会还不恶心,就是疼,感觉是哽住了一样。”
王爱佳发了抱抱的表情,然后说道:“没怀孕吧,你不要吓我哦。”
李花花没声好气地说:“我哪里说怀孕了。”
王爱佳又回道:“我想也应该没事,我都没敢弄进去,就那一点估计也怀不了。”
李花花又发了一句:“这次如果有了,还是要打胎吗?”
王爱佳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再打你能受得了。”
王爱佳又发了一条信息:“你安心睡会吧,醒来就好了”,接着又是几个吻飞上了屏幕,当然也不知道此刻李花花有没有接住这个吻。就如莫言所言,“所有光明正大的事都是在黑灯瞎火里干出来的”,这次他们在光天化日中干着黑灯瞎火的事。
王爱佳与李花花以为换个阵地,在众人遗忘的QQ中聊天,就能够让他俩将黑灯瞎火的事归还给黑漆模糊。没想到妻子张丽芝如厨师一般,把他俩的秘密做成了秘料,放在太阳烘烤着的太阳坡,于是,如一锅加了料的汤,太阳坡沸腾了。
第二天甚至有人故意睡懒觉,想着看一看这几家的热闹。
确实,如大家所愿,在早上七点,兔子出洞啃窝边带露水青草的时候,王爱佳与张丽芝也开始了丁对丁、卯对卯的各种事。先是两人的吵,接着是一家人的吵,马上是三家人的吵,最后是全村人的热闹。
肥婆娘穿着刚拆开穿了一天的碎花裙子,跟那些没去地里的懒婆娘一起来到王家。院里摔着一些盘子、碟子,躺着电视、被子、椅子……
王爱佳脸上不规则分布的抓痕,像极了舞台上花了脸谱的小丑,谁都知道张丽芝应该是刚练完九阴白骨爪。
张丽芝除了指甲盖里的藏着的王爱佳的脸,还拿着他俩的结婚证,哭喊着:“这次一定要跟这驴日的离婚,让他跟嫁汉婆娘推日子去。”
几个婆娘坐在张丽芝跟前,用土地一样麻木的话劝说着,说什么猫哪有不偷腥的,我男人也跟有些婆娘数不清、道不白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睁一闭,一辈子完毕。又说着娃也大了,不为自己为娃怎么怎么的话。
农村凡是这种婆娘,就非常能感同身受,什么都能感同身受,幸福的、辛苦的;年轻守寡的、年老幸福的,她都可以感同身受。一个正常女人能对寡妇感同身受,要么她的男人是假把式、要么她的感同身受是假把式,泛泛而言的东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困了,更可能是妥协了,张丽芝哇哇哇的哭了一阵子后,把结婚证给了肥婆娘。豆大的眼泪顺着脸流进了张丽芝的嘴里,冲进心里;眼睛中的恶心走近心里的那一刻,也意味着张丽芝为了身上掉下的那几块肉委曲求全了,也意味着一个自由女子的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王爱佳与张丽芝恢复了平静,日子还是如狗推磨一样往前推着。
东边风止,西边风起。
明明是王爱佳犯的错,人们却将火力对准了李花花。李花花父亲是怎么也没想到伤风败俗的事居然由自己家里窜出,如正月的窜天猴一样高、响,靠自己做了一辈子木活攒下来的口碑,顷刻间被“骚、烂、浪、贱”替代了。他数落着自己最小的女儿,朝自个儿的脸上狠狠扇了几巴掌,在老婆的拦阻下,放下了自己的手,但始终没有放过自己。
回到堂屋,黄兰州一根接着一根,把苦涩的烟装满了屋子,这气味能活活呛死一只发情的母驴。
老头是个木匠,一生走得直、行得端,连走路都如墨斗弹的线一样直。弹了一辈子的墨斗,这次被墨弹了,临了被女儿抹了黑。
太阳下山了,太阳坡的烟囱里有了浓烟,跟着青烟一起升上天的还有李花花的父亲。
自打昨天晚上老头就一直唉声叹气,刚刚又接到女儿被退婚的消息,所有的事堆在一块,压的老头无法喘息,心肌梗塞而死。
父亲坟头的土还没干,李花花就离开了这戳脊梁骨与伤透心的地方,去南方的饮料厂打工了。李花花后来怎么样了,谁也不知道。关于李花花最多也只是教育自己女儿的素材,内容无外乎别像李花花一样不检点,把自己父亲活活气死了。可王爱佳,依旧生活在太阳坡,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有个理智的妻子,一双可爱的儿女,一对健康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