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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虎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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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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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嫂

  今天是周六,也是城里人睡懒觉的大好时光,尤其是孩子刚上小学的较年轻的一家三口,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每逢周末的早晨,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睡懒觉。有经常睡懒觉习惯的人在谈到睡懒觉体会时,会对你说:那一段光阴真是妙不可言。眼睛似眯非眯,朦朦胧胧的,耳朵似听非听,模模糊糊的,听着窗外树上小鸟的喳喳鸣叫,只觉得一会儿鸟叫的声音近了,一会儿鸟叫的声音又远了,人感觉像是在画里,又像是世外桃园里,美极了,舒服极了,真的不想睁开眼睛,生怕把这美妙时刻中断了。他给你说话时候,眼睛里都闪显着对那段时光的渴望。当然,大人们有时候只是一相情愿,孩子们才不管你那三七二十一呢,眼睛一睁就要起床了。年轻的母亲有时很不情愿,连眼睛都不睁,给孩子许这样愿那样愿,编织着各种各样的童话故事,总之有一条,只要孩子听话仍躺在自己身边,这就达到目的了。至于许的那些愿,一起来就忘了,但孩子是认真的,大人说话怎么能不算数呢?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为了让孩子陪着自己睡个懒觉,有时候大人说了不该说的话,许了本就不想兑现的愿,这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矛盾了,小的要大的还愿,大的要小的听话,就这样,新的一天在吵吵嚷嚷中又开始了。

这天一大早,紫霞和往常一样,很早就起床了。这是她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不论是在前一个家庭中,还是在现在的这个家庭中,她都尽力做好自己的本份。紫霞和这座城市里居住的其他女人不同,她不能和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女人比,她很羡慕她们的生活,她不奢望过与她们一样的生活,她只希望生活平安和睦,用心去爱,也用心去感受爱,她要尽她的一切所能,为这个新家庭付出与获得,她要珍惜眼前的一切。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是她成为这个家庭一员的第二个纪念日,她丈夫有成邀请了几个老乡战友带着家属来庆祝,她要好好准备一下,为他们做一桌家乡的饭菜,让这些长年在外的游子回味一下家乡的泥土味。这是她这次探亲日程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

紫霞的家乡远在千里以外的黄土高原上,那里曾经有过她美丽的梦,也有她不愿意再回首的岁月。

她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父亲是县城中学的老师,她从小就在校院中长大,吃了不少的粉笔沫,由于受环境的影响,她特别爱读书,在姊妹三个中父亲尤其喜欢她,一提到她时经常是“我霞儿”如何,极为亲切,连她的两个弟弟都很嫉妒。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但没有像多数人希望的那样去上大学,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她自己的错,错在她没有听大人的话。

上了高中,紫霞出脱得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大姑娘了,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也就在这个时候,紫霞暗恋上了比她高一级的同学康凯。那的确是英俊又潇洒的一位小伙,学习成绩又好,是许多女生追求的目标,紫霞自然就不例外了。其实,她是那一群追求者中最为痴迷的一个。她经常给自己找许多理由去找他借书,借了又要还,还了又要借,总是有借不完的书,还不完的书,还书的时候每次少不了要夹上自己的鸡毛信了。在信上画非常漂亮的花,在每次还书前她总是要挖空心思地想,信上都有写些啥,图上画些啥,怎样才能引起他的注意,才能与众不同。这时的她已经没有心思上课了,上课注意力不集中了,老师在台上讲的她全没有听进去,学习成绩自然直线下降。

她父亲发现了,苦口婆心地反复给她讲道理,要她好好学习,她也想过要重新振作起来,但还没等她理清思绪,发生了一件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事,从此改变了她命运的轨迹。一个同学把她给康凯回的信公开了,那些同学当众争相高声朗读她写给他的信,这让她丢尽了脸面,让她那清纯的心灵受到沉重的打击。从此,校院里少了一位美丽温柔的姑娘。紫霞离开了难以忘却的校院,她把自己的梦想永久的深深的埋在了心里。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校院留住了紫霞的青春梦,也锁住了紫霞那尚未完全开启的心扉。走出校院,紫霞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随风飘零的浮萍,任凭生活的风雨吹打。后来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参加了工作,有了一份不错的稳定的工作,在父母的极力促成下,她也和同龄人一样先订婚后结婚再生育,这也是亘古以来女人无法摆脱的轮回,紫霞也坠入了这个轮回,直到她饱偿了第一次婚姻失败的辛酸后,才猛然醒来。当她站在镜子面前,头一次认真的面对迷失已久的自己时,她愣住了。这是我吗?紫霞面对镜子中面容憔悴的她问自己。离开校院就象咋天的事一样记忆犹新,但岁月不饶人,七八年了,人没有不老的。

紫霞哭了,她放大声的哭,她要找回自己,她要打开尘封已久的心灵,她要让泪水冲刷心中郁闷,用泪水洗涤心中的灰暗,把泪水洒向干裂的心田,用泪水浇灌心中的梦想之树!

后来她遇上了现在的丈夫有成。说起与有成见面的事,真应验了一句老话,人的缘分是老天在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的。

记得那是两年以前的事了。那天,母亲托人给她又介绍了一位对象,她心中不知怎的,就是不太情愿去见面,为这,她嘟嘟啷啷了两句,惹得母亲很不高兴,还说她:“这么大的人,老没个正经,自己事都这么不上心,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好好的找个人家,安安稳地过日子,也省得我和你爸老为你操心!”母亲的确也是为她以后着想,不去就伤了大人的心了。她就再也没有说啥,拎着自己的小包就出门了。

县城的街道上始终有不断的人流,东来的西去的,南来的北往的,仔细观察你会发现,有的行色匆忙,有的悠闲漫步,有的托儿携妻,有的双双对对,有老的有少的,他们或是逛商场,或是吃集市,或是逛超市,或是在小摊上讨价还价。你看,一个看上去也就五岁左右的小姑娘,站在卖风筝的地摊面前就是挪不动步,她要一个蝴蝶风筝,年轻的母亲拗不过她,只好随了这个小人的意愿,小姑娘手里拿着刚买来的风筝,笑得脸上两只小酒窝更深了。

紫霞默默的走着,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吸引着,一切显得亲切而自然,就像是自己从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走来,仿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园,所有的东西都是那样的新奇,那样的新鲜,总也看不够似的。

突然,有人喊她。

“紫霞!紫霞!”这一嗓子把紫霞喊醒了。她一看,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谢改娥在叫她。

“紫霞,你干啥去?这么专注的,叫了几声了,你才听见!”这个老同学还是当年那股劲,总是风风火火,嗓门还是这么大,脾气还是这么直。

“我去车站广场有点事。”紫霞随口回答。

“车站广场在东,你怎么一个劲地朝西走呢?”经改娥这么一问,紫霞仔细观察,的确自己走的路线与目的地已经南辕北辙了。

“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有啥心事?”改娥问。

紫霞心想,自己的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既然你没有啥紧事,就跟我去和咱的同学聚一聚。快十年没见了,今天是个好机会。”紫霞没法子,自己已经撒了谎,说不去也没有理由,就跟着改娥去了。

路上,改娥才告诉她,她们班上原来有个同学从部队回来了,想见一见高中的同学,让她给联络一下,她找了两天,才联系了几个同学,正瞅没法子交差呢,老远看见你来了,就追了过来。

“是哪个同学?这么大的气派,是不是事干大了,想在同学面前摆阔?”紫霞问改娥。

“就是原来咱班上那个不爱说话的何有成,外号哑吧,你忘了?事是干得有点眉眼,现在是正连级,待遇不错,唉!说好也不好,怎么说呢,一言难尽,去了你就知道了。”改娥一边走着一边说,紫霞似听非听的,断断续续地,把这个何有成还没有从记忆中找回,改娥就说到了。紫霞一看,来到了县招待所,这是她从来就没有来过的地方。

在一间不大的客房中,有五六个男人正在说着话,其中一个穿着军装,大伙一看来了女士,都起身争相让座。其实,也没有啥座位可让,只有两把椅子,来了这么一大帮人,根本不够座,就把两位女士推上了椅子。改娥毫不客气,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就座下了,紫霞还不好意思坐,被改娥拉了一把,说:“现在是新社会了,干啥事都是女士优先,你让他们坐,他们还坐不住呢!你就别推辞了。”紫霞顺着改娥的劲也就坐下了。

老同学见面了,就从上学那阵扯开了。看着大伙扯着,紫霞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何有成看到了紫霞的不自然,就过来关切的问:“你这些年都好吗?”

经何有成这么一问,紫霞这才看清了问她的这个人。

何有成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显得特别精神,言谈举止充满活力和军人特有的豪气,但他无法遮掩眉宇间透着的一丝凄凉和悲愁,做为一个成熟的女人,紫霞看到了。

她轻轻地问:“你好吗?”

“我不好!”有成回答的答案在紫霞的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有成会这么直接了当的回答她,这让她多少有点不知所措。

她只好讪讪地说了一句,也显得有点语无伦次:“唉,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紫霞既回答了有成对她的问候,也想借此来安慰有成,但不知道有成心中到底有啥事,让这个一身戎装的汉子心沉得像压着一块石头。

这次同学聚会很快就结束了,大家互留了通讯地址,何有成邀请老同学有机会到部队参观,还说不管是谁,只要到了他的部队,一切开销他负责到底,他还说了,咱出门在外,家里的事麻烦大家多操心,也希望全力以赴。有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谁还能说啥,都异口同声的应承下了。

在回家的路上,紫霞试探着问改娥有成的事。谁知不问不知道,一问真的吓了紫霞一跳。

有成的媳妇在去年头上过世了,得的是胃癌晚期,钱没少花,事也没少费,最终还是给有成撇下一个五岁的儿子撒手走了。有成这次回来就是专门送孩子的,让父母替他带孩子。他一个男人家,带孩子没有天份,加之他又是领导,部队又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即便他有这个能耐管,也不能长期带孩子,肯定要影响工作。这不,有成没办法了,眼里含着泪花,强压心里的悲伤,把孩子放在老家。要知道,这一走,父子相隔千山万水,不知啥时才能相见。大多数同学都知道,有成这次是给大家托孩子的事呢。

其实,改娥说的这些,紫霞一点都不知道。她心里不停地在责备自己,不该那么问有成。但又一想,不那么问,又该怎么问?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改娥见紫霞沉默不语,知道一定又在胡思乱想了。就说:“看你多愁善感的样子,有成不会往心里去的,你还是操心自己的事吧!”

打那以后,紫霞隔三岔五的到有成老家去看望孩子和有成的父母,每次去都给老人买一些点心什么的,给孩子带上许多好吃的和玩具,喜的有成父母像接待稀客一样忙前忙后,紫霞也一刻没闲着,每次去不是给孩子洗衣服,就是给孩子教儿歌,那个热活劲就像是一家人。

天长日久了,这老的小的真就有了念想。紫霞单位的事忙了,去的时间少了,有成那孩子毛毛就念叨开了,“我霞姨咋还不来呢?”他把紫霞叫霞姨。奶奶就说:“你霞姨肯定忙么,忙完了会来看我们毛毛的,你把霞姨教的儿歌背不好,霞姨会不高兴的。”毛毛挺懂事,就头一仰,背开了“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

其实,那两老一小的确成了紫霞的牵心,十天半月不去看一次,她心里就像猫抓的一样,那一阵子她只忙两件事,一件事是把单位的班上好,不出什么问题就行了,另一件事就是抽空去看望那两老一小。当然,这一切都瞒着父母,根本不能让父母知道,这要是让他们知道只言片语,那就不得了。为上次相亲的事,她没少挨骂,母亲一个劲地埋怨她不听话,说女大不由娘了,你的事以后就不管了,还不停的数落父亲,说自小让你惯坏了,这不,到头来劳心受累的还是咱们。说归说,骂归骂,那有母亲不管儿女的道理,即便是有这个理,做母亲的谁能下得了狠心呢?这不是让事把人气糊涂了吗!为了不让父母知道这件事,特别是不能让母亲知晓,紫霞经常借口单位加班啦,同学有事啦,朋友邀请啦等等,凡是能编的谎她都编的差不多了,每次她给母亲编谎都有一种负罪的感觉,但经不住心中的牵挂,还是一次又一次的编谎。每当这时母亲只是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样子,嘴里不住地说:“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疯疯颠颠的跑个啥嘛!”不等母亲话音落下,紫霞就已经出门了,耳边听到的是母亲一声轻轻的叹息。

没有人能够体会到紫霞此时内心的感受。她好久没有这么有心劲的做过一件事情,就连她自己有时也会问,这到底是怎么了?

有一天,改娥来单位找她,她说:“啥事吗?”

“吵吵啥呢,到外面再说。”改娥看似很神秘的样子,这出乎紫霞的意料,这人一直都是风风火火地,今儿个是怎么了?

到了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改娥劈头就骂开了:“好个紫霞,真看不出,你这人还真有能耐,做了好事还不让人知道,瞒的水泄不通,连我你都不放心,是不是有啥不可告人的目的?这里没外人,你给我从实招来!”

被改娥这么连珠炮似的追问,紫霞不知如何回答,竟一时没有了话,半张着嘴愣在那儿了。

还是改娥转的快,在紫霞后背上猛的捅了一捶,紫霞这才回过神来,涨红着脸说:“你都胡说些啥哩!”

“你不要跟我急,你听我给你慢慢说,你看对是不对?如果有半句假话,要杀要刮由你。”改娥一看紫霞真的急了,就把紫霞如何给毛毛教儿歌的事,给两个老人洗衣服的事,给孩子买玩具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把紫霞听得又愣在那儿了。

她心里直嘀咕,谁这嘴这么长,给改娥这个疯娃说了,这可咋办呢?紫霞正在思量以后的事呢,改娥又说了一句话,让紫霞已经很紧张的神经再一次受到了考验。

改娥说:“你不用费心吧唠的想,刚说的这些都是有成来信告诉我的,你没想到吧!”

紫霞的确没有想到是有成告诉改娥的,她想到了毛毛,想到了毛毛爷,想到了毛毛奶,就是没有想到有成,这个身在千里之外的人,竟然知道她所做的一切,而且知道的那么详细,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成这次来信,本来是想让改娥帮他从侧面问紫霞个人的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如果没有,愿不愿意在同学中找等等,这些都是有成在信中再三叮咛的,他不想让紫霞为难,他知道紫霞心底的苦楚和伤痛,他不愿苦命人再受煎熬。

但改娥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她是干事嘎嘣利嘛啐的人,不会绕弯子,也不愿意绕弯子,她把有成说的那么多弯弯都撇开了,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我替有成说吧,他想给毛毛找个妈,唯一人选就是你了,你给个痛快话吧!”改娥根本不管紫霞的感受,直截了当,一语中的。

这两年,紫霞也相过不少对象,论条件论长像论家庭,不论哪一样,有成再合适不过了,晚上做梦她都想找一个知冷知热知痛的人,和和睦睦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但紫霞心里没有底,不知道自己在有成心中的份量,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答应吧,又觉得是不是太轻率,不答应吧,又怕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从自己手中溜走,难得她真不知道怎样把握了。

正当紫霞犹豫不决的时候,改娥一腔紧似一腔的追问:“你到底咋想的,给个话,给个话嘛!”

见紫霞还不说话,改娥提高嗓门说:“你这一声不啃,就是不情愿了,那我就给有成回话了,就说你看不上,让他另谋高就吧!”这下把紫霞逼急了,心里想的是愿意,却没有听明白改娥话的意思,不住点头,改娥看紫霞可笑的样子,又说:“你这不住的点头,就是让他另找别人吗?”紫霞这才知道给急懵了,头胡乱点了一起,听改娥这么一说,又不住的摇头。这回改娥说:“那就是同意给毛毛当妈了?”

紫霞这才“嗯”了一腔。

就这样,紫霞真的嫁了有成,给毛毛当了后妈。婚礼办的很简单,这是紫霞的意思,不想太张扬。婚礼过后不久,有成部队来电报说有紧急任务,催有成回部队,紫霞心里甭提多难过了,但还不能让有成看出来,脸上还是一脸的喜气,不停的张罗有成走时要带的东西,她一直把有成送到火车站,直到火车跑得没影了才回过身。

来年小暑刚过,有成就来信了,让紫霞领着毛毛来部队。他说这时部队所在的塞外地区气候比较温暖和湿润,还有许多内地吃不到的各种水果。紫霞掐指一算,打去年结婚到现在,一家三口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想着想着紫霞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有成在信中提到了要请乡党们吃饭,让乡党们吃一顿紫霞做的家乡味十足的饭,也让这些铁杆乡党们认识一下他们的嫂子。为这,紫霞带了不少东西,都是家乡的土特产,臊子挂面醋,有自家麦子磨的面粉,还有荞面玉米面,还有他们都爱喝的太白酒等等。有成接站的那天,看到紫霞一手托着毛毛,单薄的肩膀前后都搭着花花绿绿的面袋子,手里还提着一个硕大的旅行包,身边还放了几个塑料桶和坛坛罐罐,把有成心疼的眼泪快掉下来了,由于有几个战友在场,他硬是压抑住自己,把眼眶里打转转的眼泪咽回去。

“给你说过不要带这么多东西,看把人累成啥了?”有成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一边接紫霞手里的东西一边悄悄地说。

紫霞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轻声细语的说:“不累。”

有成蹲下来,搂住了毛毛,“儿子哎,想老爸了吧?来亲一个!”有成满嘴的酸臭气把娃熏得一个劲趔,他笑笑呵呵地说:“这小子,一年多不见,还有点生疏了,不错,又长高了,听你紫霞妈的话吗?”

孩子可能是火车坐的时间太长了,还没有回过神来,被有成这么一捣懂,清醒了几份,挣脱有成的手,跑到紫霞跟前,双手抱住了紫霞的腿,紧紧依偎着,生怕被人抢走了似的。

有成乐的合不上嘴,“看来老人说得没错,姑娘爱老爹小子爱他娘。”看身边不见帮忙的人,转身喊同来接站的几个战友,“唉,还愣着干啥,搬东西接你嫂子回家。”

紫霞和毛毛被一行人簇拥着出了站,坐上车直奔部队住地而去。

回想这一幕又一幕,紫霞觉得像是在做梦,又不是在做梦,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就是幸福吧!想着想着,自己禁不住笑出声来,正巧被刚起床的有成听到了,过来一下子搂住紫霞的腰,好奇地问:“一个人偷着乐啥哩?”

“还能想啥事,想毛毛哩,一想起那傻呼呼的劲就有笑了。”紫霞当然没有说出心里话。

有成揉了揉眼睛,看见橱房已经做了许多好吃的,知道紫霞一定起得很早,趁紫霞不主意,在紫霞的脸上亲了一下,说:“辛苦了,夫人!”紫霞没有来得及躲闪,被亲了个正着,也顾不得了,用沾满面的手拨了一把,说:“都老大不小的,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这让别人看见了笑话。”有成才不管哪事,理直气壮地说:“怕啥,咱光明正大的亲媳妇,我看他谁放个屁?再说了,咱在屋里头,谁又不是火眼金睛,他咋又看得见呢?”

两口子就这么又说又笑,又打又闹地准备今天招待客人的饭菜。有成还给紫霞叮咛了几句,他说,今儿请这三个乡党是关系最好的,一块参军入伍,在同一个新兵连同一个新排训练,新兵集训结束后,又分在一个连队里,都爱吃捞面都爱喝烧酒,情绪来了还会吼两嗓子秦腔。那时苦没少吃,罪没少受,不过现在好了,都提了干也成了家,为了祝贺咱们的结婚纪念日,他们早把媳妇娃娃都叫来了,等的就是今天。不过,我那兄弟们都是粗人,文化少,不会说话,有言语不周到的地方,你不要见怪,但心思绝对好,待人实诚,敢作敢当,都是顶天立地的硬汉子。我这兄弟四人中,我年龄最长,他们都叫老大,老二叫刘文选,老三叫周拴柱,老四叫杜天怀,老二的媳妇在税务,叫新兰,老三的媳妇在机关,叫莫茹,老四的媳妇在军工,叫淑娟。说到娃娃,有成有点小激动,给紫霞说,我哥几个生的娃一律光葫芦,你说怪不怪?紫霞只是一个劲地“嗯”,有成也不管紫霞记下没记下,一个劲地说。紫霞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对有成说:“你说这么多,我一时半会儿也记不住,等他们都来齐了,都落了坐,你再对号入座的介绍,我才能记下,咱现在抓紧时间准备饭菜才是正题。”经紫霞这么一说,有成就关住了话匣子,帮着紫霞打起下手。

军人就是军人,时间观念就是强,干啥事都一样,连吃饭赴约也这么准时,说好了十一点半到,当有成家墙上的闹钟刚转到十一点半的位置上,只听“铛”地响了那么一下,哥仨儿连同一捎人马一个不拉的到齐了。

本来,这哥几个一见面就是粗话不断,今儿碍于新嫂子的面子,哥儿几个显得老实多了,说话也拿文调武的,文明地多了。有成一看这阵势倒有笑了,心想你们也该老实一下了,也给咱们行伍出身的人争个面子,要不让紫霞会把我们这些人看歪了。想到这儿,有成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当然,有成心里这点小算盘,紫霞根本不知道,她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只是一个心思把自己拿手的本事显出来,给有成露一下脸,不能让这哥几个特别是她还不很熟悉的几个妯娌下眼看自己。

等客人们都落了坐,有成一一作了介绍,紫霞拿出从家乡带来的核桃、大枣、柿饼等招呼大家,个个都说还是家乡的东西好说味儿正。紫霞说,只要大家喜欢吃,下次来一定多带些。

紫霞话音未落,老二刘文选就开腔了,“在这里都是稀罕东西,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新兰见这个炮筒又乱放炮,赶紧补赔道:“嫂子,你别听他瞎咧咧,走,我帮你拾掇菜去!”新兰把紫霞袖子一拉,俩人就到灶房去了。

这边,毛毛一看来了自己的小伙伴,也是好久不见了,就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搬出来,在自己的小卧室里四个小家伙摆起战场来了,只听枪炮响未见烟雾显。还是毛毛心眼多,他看见老爸给紫霞妈介绍叔叔阿姨,他也要介绍,就喊着休战,拉着几个小伙伴来到灶房,给紫霞妈煞有介事地介绍开了,圆圆脸是蛋蛋,瓜子脸的是军军,最小的是强强。紫霞一看毛毛把孩子们领来了,赶紧把放在案板上的好吃捏来让孩子们吃,新兰不住的劝紫霞,紫霞说不要紧,让娃们先尝一尝她姨的手艺。紫霞看到每个小人手里咀里都占着,这才蹲下来,对毛毛说:“你把小伙伴们领到小房子去玩,好不好?”毛毛非常懂事,学着大人的模样,做了一个立正的姿势,右手往上一抬,给她紫霞妈敬了个军礼,“是!”领着他的小伙伴离开了灶房,直奔他们的战场去了。

由于要做的菜都有是紫霞提前准备好的,稍以加工就好了,大家看到满桌子的家乡名吃,都忍不住流口水了。老二又开腔了,说:“老大,菜差不离了,你总不能让大家只看不练嘛!”有成正忙着拿酒水,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老三周栓柱说:“老大,我可是三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肚子早就吹了冲锋号了!”有成笑着说:“莫茹,让老二减肥也不能三天不吃嘛,把我这兄弟饿出个毛病来,我们不会善罢干休的!”莫茹一看矛头指向了她,连忙说:“大哥,我那敢哪,你那兄弟一听说嫂子要来,硬是不吃了,饿着要多吃点好吃的!”老四杜天怀也溜着说:“这几天,我也是没好好吃一顿饭了!”淑娟看天怀也跟上瞎扇,就说:“不要说风就是雨,哪一顿饭少了你的了?”

有成把紫霞拿来的家乡的太白酒给大家斟上,然后,郑重地说:“今天,请大家来一是认识一下毛毛她妈,紫霞,二是感谢大家多年对我的支持,这第一杯酒我替紫霞敬大家,我先干为敬!”有成脖子一仰,一大杯酒就下肚了。接着他又给自己添满,端起酒杯对老二说:“兄弟,老规矩,你说咋喝咱就昨喝!”老二看老大开口了,喝的又是爽口的太白酒,“老大,三六九往上走,咱先干三杯再说。”说完兄弟俩六杯酒下肚了。

有成这么与兄弟仨人喝完后,已经感觉有点上头了,但还没有与女士们喝,今儿必须喝,就端起酒杯,“姊妹几个,咱咋喝?你们说了算!”新兰打头阵,就说:“我们说的算数?”有成一看人家不相信自己似的,把胸部一拍,“绝对相信!”新兰给莫茹、淑娟说:“我说,姐妹们,也不要让男士们小瞧了半边天,咱们也换成大杯子,也来个望星空如何?”说完,新兰与有成杯子一碰,只听“咣当”一下,新兰先来了个底朝天,还没等有成回过神来,新兰已经把酒杯反过来了。“真帼国英雄也!”有成说着也干了。有成把酒添上,等着与新兰喝第二杯酒,新兰发话了:“大哥,男女有别,女士一杯就行了!”有成说:“你把你哥看成啥人了?坚决不行。来,三杯为限,你不喝三杯就是看不起你哥!”新兰佯装生气的样子,说:“大哥,你忘了刚才咋说的了?”有成这才猛然想起与女士们的约定,“对不起,今儿欠的酒下次一定补上。”

酒刚喝了两轮,就空了三个瓶子,有成一直唱主角。他知道,紫霞不太会喝酒,况且这阵势一般人难以应付,紫霞就更不用讲了,所以他一直尽着劲儿陪大家喝,只要大家喝得高兴,喝得尽兴,他心里就踏实了。紫霞也不住的给大家上菜,给大家倒酒,不停地招呼大家吃好,几个娃娃不知啥时从桌子走了,紫霞看着毛毛领着正在玩的高兴,也就再没有过去。

“老大,你也太偏心了,今天这么高兴,难得聚在一起,让嫂子也沾点酒嘛,活跃一下气氛!”老二刘文选说,“嫂子,你也忙了一阵了,坐下来让兄弟们给你敬一杯酒,也表表心意!”

有成赶紧说:“紫霞喝不成酒,喝……不成!”有成说话舌头有点硬了,都转不过弯了。

紫霞说:“文选兄弟,你说的对。但我首先要感谢大家,有成和我有你们这么实心的兄弟,是前世修来的福,我应该先敬你们才对。”紫霞给大家都把酒添上,双手端杯递给每一个人,大家也再没说啥,一饮而尽。

“嫂子,这回你坐下,让兄弟们给你敬酒。”老二刘文选不依不挠,有成在旁边不住的挡,“老大,你再不要挡了,再挡,让兄弟们就失礼了。”老二斟了满满的一杯酒,给紫霞递来,紫霞看着这一杯酒有点胆怯,必竟自己没有喝过酒,这一杯酒下肚后还不知道会发生啥事呢,但这酒肯定不能不喝,就眼睛一闭,只觉得喉咙火辣辣地,头晕起来了。

“这第一杯酒敬的是嫂子人品,第二杯酒敬的是嫂子的人缘,嫂子,请!”有成看着老二给紫霞端起了第二杯酒,他已经身不由己了,他无法阻拦。

这时的紫霞已经头晕目眩了,但还能听清老二刘文选的话,心想,有成还说老二不会讲话,怎么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没完没了,还不知道他下面又有啥新点子。这杯酒也必须喝,不喝难以收场,紫霞想到这里,接过酒杯,也不知道是咋喝下去的,这回感觉烧到心里去了,天旋地转,有点站不住了。

“嫂子,这第三杯请你接住,兄弟有话要讲。”老二刘文选又举起了第三杯酒。

这次紫霞想,真的不能再接了,就说:“大兄弟,嫂子确实不能再喝了,就免了吧!”

“不能免!”老二态度很坚决。

“真的不能喝了!”紫霞说。

“嫂子,你先把酒接住,听我把话说完,如果说的没理,你不喝也行,兄弟喝。”老二刘文选态度还是那样坚定。

“我……,”紫霞话还没出口,老二刘文选“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在紫霞的面前,双手把酒杯举过头顶,大声说:“嫂子,这第三杯酒,是兄弟拜嫂子的见面酒!”

“嫂子,请接酒!”

老二这一举动把满桌的人都惊醒了。

紫霞也被这一跪激醒了多半,嘴里不住的说:“使不得,兄弟快起来,嫂子喝就是了!”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就两腿一软,什么也不知道了。

懵懵胧胧中只听得有人在叫。

紫霞,紫霞!

妈妈,妈妈!

嫂子,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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