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满仓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六十多岁了,一辈子在黄土地上刨食,和他的名字一样,家里仓廪殷实,吃喝不愁,在村上算不上冒尖拔梢的人家,但有一件事足以让他在乡亲面前骄傲,那就是他生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儿子,更让他能直起腰板挺着胸膛从容地在众人面前晃来晃去,是因为这个了不起的儿子如今在京城里工作了。
这不,今年秋季他种的果子卖了个好价钱,卖了十几万元,他指头一划,全部给儿子转去了,因为儿子要买房。以后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有了我老梁家的地盘,那我儿就成了皇城根儿,孙子就成了皇城孙儿。每次想到这些,梁满仓就喜不自持,暗笑失声。
儿子为了犒劳老爸的慷慨解囊鼎力相助,买了一张飞机票,让梁满仓去京城浪一下,开开眼界,喝一口皇城的水,吸一口京城的风,也把天子上朝大殿上的金砖踩一踩,来年干起活来就更有劲头了,说不定转个二三十万都不成问题。
飞机是下午四点的,梁满仓早上起了个大早,让老伴给他弄了一老碗棍棍面,吃饱喝足之后就上路了。他提前四个小时就到了机场,按照儿子说的在候机大厅3344航班的登记口,第一排第一个座位坐下等飞机。这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中间他没有喝过一次水,上过一次厕所,他怕起身后别人把他第一的座位占了,所以就一直这么等着。
三点半,登机口的门开了,出来了一位非常漂亮的空姐。他想,这不会是机器人吧,造得这么漂亮,能把人的魂勾走,年轻人怎么能扛得住呢。
他不管这些,把在手里攥了几个小时浸满汗珠的身份证和登机牌递过去。
“请您登机。”空姐打了个手势。
这机器人的声音真好听,他想。他不敢怠慢,赶紧把老伴给他准备的几个包袱扛起来,通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飞机的舱门跟前,哟,这儿还站着一个与登机口一模一样的机器人。
“您好!欢迎登机!”
他顾不上看一眼,直接走进去。一看,这地儿这么宽敞,正好能把身上扛的这些包袱能放下,座位和沙发一样,坐着一定很舒服。他赶紧坐下,迟了说不定就让别人占去了。
现在,他最想干的事就是眯一会儿,一觉睡起来就到北京了。要知道,他在候机大厅坐了那么长时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实在是太困了。
“先生!先生!”他睡得正香,耳边传来漂亮机器人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身边站着几个人,眼睛都直勾勾地望着他。
“老先生,您坐的是我的座,请您让一下。”其中一位说,好像是对着他说话。
“你说啥?这是你的座儿?我可是等了三四个小时,抢到第一名,才占的这一个座,怎么能是你的?”梁满仓根本不想理他。
“飞机上是对号入座的,老先生。”那人继续说。
“是的,老先生,请您按号入座。”漂亮机器人也说。
“什么按号不按号,我只知道先来后到,想抢我的座?我那几个小时白等了?没门!”不管他们怎么说,梁满仓就是不挪窝。
“老先生,您怎么能这样?”那人有点急了。
“要坐也行,你给我找一个这样的座位,我就把这个让给你。”梁满仓不想离开这儿,离开这儿,他那么多东西往哪儿放?
“老先生,您这么不配合,我只好请乘务长来跟您谈。”漂亮机器人还会搬援兵。
“什么长来了也是白搭。”梁满仓不想理他们。
在这当儿,他旁边一位男士搭腔了。
“乡党,听口音你是渭城人?”这个人问他。
“是啊,你是哪儿人?”梁满仓问这个人。
“我是渭阳人,咱们连畔种地。”这个人的确是渭阳,操着一口纯正的渭阳腔。
“乡党,你这是去哪儿呀?”这个人问。
“我去北京,儿子叫我去逛逛。”梁满仓骄傲地说。
“噢,你去北京?”这个人有些迟疑,梁满仓看出来了。
“乡党,有啥不妥么?”他心里有点忐忑不安。
旁边这个人俯耳过来,小声对他说:“咱是乡党,我给你说句实话,坐在这儿的都是去长春的,在北京不停,你要去北京,得去坐到后面去,那才在北京停呢,才能把你送到。”
“还是乡党好,给我说实话,他们这些人说的都是废话,我不在这儿跟你们磨牙了,我得赶紧走了,谢谢乡党!我走了。”梁满仓赶紧起身扛起大大小小的包袱走了。
等到乘务长来时,梁满仓已经走了,谁也不知道旁边那位给他说了些啥,反正梁满仓高高兴兴地换到后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