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奎
网站用户
上世纪八十年代，某一年，腊月二十六，渭北山区。
风裹挟着雪席卷而下，远近的山峦已经隐在了白色帷幔之下，白茫茫一片，连平日里最活跃的小鸟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山野静寂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大地好像停止了呼吸。
这时，从远处走来两个雪人，在这风雪的世界里艰难前行，他们俨然是这风雪世界里的主宰。
他们是农行麟北支行的押运员老曹和小罗，身上肩负着特殊的使命，要给六十里外的常丰营业所运送新币。这不，马上就要过春节了，那里的人们翘首盼望着能在过年前换到一张张崭新的人民币，到了腊月三十的时候，好给老人和孩子们发压岁钱，这也是祖祖辈辈留下的传统，也给来年讨个好兆头。
可老天爷才不管这些，从前天开始，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下，把支行原来派车运钞的计划打乱了。你想，这雪已经下了两天了，路上的雪有半尺厚，而且还在增加，车开上去四轮打滑不说，司机可能连路都看不清楚，弄不好还会发生不安全事故。支行领导思忖再三，决定人工前往送新钞，最后选定老曹和小罗执行这次艰巨的任务。选派这两名同志领导是有考量的，老曹参加过越战，处变不惊，老成持重，小罗也是刚从部队退伍不久，勇敢果断，枪法过人。因为，这样恶劣的天气，困难肯定不小，而且危险重重，所以才派出这两位有行伍经历的精兵强将出马，领导才能放心。
出门前领导反复叮咛老曹：“老曹啊，这次任务难度很大，风险也很大，你要审时度势，临机处置，如果情况不允许，那就安全返回，咱们再另想办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领导特批，给他们每人配一把五四式手枪，每支枪配十发子弹，以便应付突发情况。要知道，大雪封山之际，也是野曽出没觅食之时，万一遭遇，情况将万分危急，武器是保证人币安全的唯一保障。
支行领导千叮咛万嘱咐，还带领一班人马把他们送到大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之中，这才怏怏不舍地返回去。
老曹和小罗，两个人头也不回的冲进漫天飞舞的雪地里去，这一老一少，就像老曹当年毫不犹豫地冲上战场一样，也冲出去了。
他们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货架上驮着五千元新钞，还有干粮和水，因为，谁也不知道这路要走多久，所以准备充分一点有好处，这也应了老曹常说的一句话：“不打无准备之仗”。
雪下得很大，感觉一点没小，反倒好像比刚出门时更大了。老曹有意回头看了一下，他们的脚印和自行车印很快就被席卷而下的大雪覆盖了。
就在老曹回头的瞬间，小罗也回头瞥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老曹到底见多识广，又经历过枪林弹雨，对今天的任务他心里有底，知道这是一场硬仗。可小罗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也是行伍出身，但终究没有经历血与火的洗礼，心里不免露出胆怯。前面大雪封路，后面大雪封印，小罗心里打起鼓来。他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常丰，啥时候能走到常丰，路上会遇到啥无法预料的情况，这些他心里没底。
当然，他想到的这些情况，老曹也想过。不过，老曹知道，今天就是下刀子，也要把这些新钞送到常丰营业所，这是支行领导给他面授机宜时再三强调的。在部队的时候有句话经常在耳边萦绕，那就是“军令如山”。想当初，转业到麟北支行的时候他曾经说过：“我一定要把部队的优良传统发扬广大，在部队当一个好兵，在银行当一名好员工。”今天，老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兵，任务就是军令，必须完成。其实，老曹一直都把自己当成一个兵，部队养成的良好作风没有丢，也没有改。不论是谁到守库室参观，最整洁的床铺那肯定是老曹的，你不见他把被子叠得四棱上线，四方四正，和在军营里的一模一样。
雪不停地下着，两个人推着自行车艰难前行，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他们变成了雪人，已经和周围这一切容为一体了。
小罗闷不作声，老曹看出来了，小伙子有心思。
“小罗，咋不啃气了？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老曹问了一句。
“没啥好说的。”听得出来，小罗有点小情绪。
老曹想，今天这任务，不能带任何情绪，不然，遇到紧急情况可能就麻烦了，他必须把小罗的疑虑打消了。
“小罗，有啥想法说出来吧，别闷在心里。”
沉默了一阵，小罗开口说话了，可说出来的话让老曹心里不舒服。
小罗说：“曹师傅，你说咱今天能走到常丰不？”
老曹一听就有点生气了，这不是废话吗？走不到常丰咱出来干啥来了？顶风冒雪逛风景来了？他虽然这么想，但话不能这么说。老曹想小罗还需要开导开导。
“小罗，你这种想法要不得，咱出门的时候领导是怎么交代的？你没有看见领导们的眼神，那是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咱俩身上了，咱俩今天就是临危受命，要抱定不到常丰不罢休的决心，必须把支行党委交给的光荣任务完成好。”
说到这儿，老曹停了一下，又继续说：“也就几十里山路，咱又不是没走过，没什么大了不的，就是下了点雪么，怕啥？你我都是行伍出身，这点困难根本不算啥。小罗，你说呢？”老曹还是想听听小罗的想法。
小罗这个人容易情绪化，来得快，去的也快，听老曹说了这么一大堆，也兴奋起来了。他知道，老曹是担心他呢。其实，他心里没有啥，如果不愿意来，他就不会答应支行领导了。
想到这儿，小罗赶紧说：“曹师傅，你不要担心，我没问题，你就瞧好吧。”
看小罗这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老曹把心放肚子里了。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已经快上午十点了，也就是说，他们出门已经快二个小时了。他向周围看了看，四周白茫茫一片，他们大概才走了十多里地的样子。因为，他隐约看到了前头那面大坡了，那是出了县城遇到的第一个坡，坡比较长，有五里多，平时下乡回来的时候，大家骑着自行车都愿意大撒手，冲下坡去，特别是夏天，只听得耳边风呼呼作响。可今天是要推着自行车上坡，还下这么大的雪，一个小时都不一定能爬到坡顶。
他想，这样不行，得加快速度，要不然天黑也赶不到常丰营业所。从出门到现在，雪没有下小的意思，地上的雪有多半尺厚，人推着自行车有点吃力，马上就要上坡了，推着自行车会消耗大量体力的，现在看来，自行车倒成了累赘了，必须放弃自行车。
他对小罗说：“小罗，我看咱还是把自行车找个地方扔下吧，不然，咱得把它扛上走。”
“就是，咱把自行车扔在这儿，把背包背上，速度还能快一点。”小罗同意了老曹的建议，他也走出了一身汗。
于是，两个人在路边找了个地方，把自行车藏起来，老曹还在旁边的大树上用刀子做了个记号，回来的时候就容易找着了。两个人精神抖擞轻装上阵，朝五里坡挺进。
事实证明，他俩扔下自行车的决定很英明，行进速度快了不少，没有用一个小时就已经站到坡顶了。
两个人站在高高的坡顶喘口气，喝口水。老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一片苍茫，根本分不清哪是山，哪是川，连沟里的小溪也被雪埋没了，看不到小溪汩汩流淌的身影，也听不到小溪潺潺的低语声。有一种说不清的美，是壮阔的美，还是苍凉的美，老曹说不清，总之，有一种美的感觉。
老曹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对小罗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俗话说，每月三六九，胜过看历头，今天是腊月二十六，是结婚的大好日子，还不知道有多少对新人在拜天地哩。再过半个小时就打春了，打了春，地气就转暖了。”
“打春？就是立春吗？”小罗问。
“对着哩，在我们老家，打春要吃白萝卜哩，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风俗。”老曹一边喝着水，一边若有所思地说着。
“为啥要吃白萝卜哩？”小罗不解地问。
“我也说不清，可能是萝卜生津开胃吧，这个风俗能传到现在，说明肯定好，要不咋能传这么久？可惜了，咱今儿吃不上萝卜了。”老曹感叹地说道。
“不要紧，咱回去了，给你弄个大个萝卜，让你吃个够。”
小罗还知道安慰人了，有长进，老曹在心里对自己说。
两个人又出发了，歇了一下，顿时觉得两腿更有劲了。
走了一阵，小罗又说话了：“曹师傅，你在行里时间长了，有没有故事，给我讲讲，闷不啃声走路，越走越没劲。”小罗说的是，今天这么大的雪，脚底下是深一脚，浅一脚，还知道啥时候能赶到常丰营业所，说着话，人就不觉得时间走的慢了。
老曹听小罗这么一说，也来了精神，脑子迅速转了一下，有了，他说：“那我就给你讲一个班车押运的故事吧。”
那是老曹从部队转业到银行第二年发生的事情。
从老曹报到的那天起，支行就安排他专职搞押运工作，而且把全行押运员的日常训练和枪支培训工作一股脑儿都交给了他。因为，领导此前已经听说了，他参加过越战，而且还立过功，功夫了得。从那一天起，他就成了支行押运队的队长了。
那时，支行只有一辆车，不能满足全行八个营业所的调款押运工作，绝大部分是押运员坐着班车去押运。
记得有一天下午，老曹和另一个押运员从镇头营业所把款押上了回县城的班车。那天车上乘客比较多，班车司机也认识老曹，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也不多说，噜噜嘴，示意老曹把东西放在汽车的引擎盖上，让他也在自己的近旁就坐。
老曹全神贯注，一手紧紧抓着装着钱的麻袋，一手扶着身边的座椅靠背，眼睛则盯着车厢内乘客的动向。这是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随时准备着，就像上了战场一样。
班车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颠簸行驶，时走时停，时上时下，始终闹闹嚷嚷，没有清静一会儿。当快到县城的时候，忽然听到车厢后面有一个妇女大声哭喊：“我的钱包丢了，我的钱包丢了，那可是我老汉的救命钱啊！天呐！这让我怎么活呀？”
车厢内顿时一片混乱，老曹的神经马上紧张了起来，他不自觉的把手伸到腰后，把手枪摸到了手里，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就在这时，有两个年轻人从车厢后面挤到车门前，大声嚷嚷：“开门，开门，我们要下车。”
听到有人要下车，司机下意识的放慢了车速，准备停车下人。
老曹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人可能就是小偷，他对司机低声说：“不要开门，往县公安局开。”
司机心领神会，加大油门向前冲去。
门口等着下车的两个年轻人发现班车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速前进了。其中一个年轻人，往司机跟前冲来，手里亮出了一把小弹簧刀。
眼看这家伙就要冲到司机面前，老曹一个擒拿动作，一把夺下了那家伙手里的弹簧刀。另一个同伴发现了，也冲了过来。
老曹迅速从腰里拨出手枪，大喊：“不许动！”
看着乌黑的枪口对着自己的脑袋，那家伙瞬间老实了。
班车开到公安局后，经过审讯，那两个家伙就是小偷，把那个妇女三千元现金偷走了。公安局领导现场表扬了老曹，也给支行通报了这一情况。
老曹讲完了，高兴地给小罗说：“那几年的押运工作比较难搞，经常要乘坐县城发往各乡镇的班车，非常操心，现在好了，支行有专车押运，要少操不少心，当然，今天是个例外。”
小罗听得出神了，他可能还沉浸在小故事里没出来，问了一个问题，把老曹逗乐了。他神秘地问：“那小子手里有刀，你不怕吗？”
老曹哈哈大笑，说：“咱真刀真枪跟敌人干，这个小蟊贼有什么可怕的。”
老曹这一笑把小罗笑出了故事，他不好意思地说：“曹师傅，你真厉害，要是我遇到这种情况，肯定紧张的两腿发软。”
“不要怕，遇到什么事也不要怕，特别是咱们干押运工作的人，要练就一身胆魄，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豪气。”老曹把脸上的雪抹了一把，对走在后面的小罗说。
小罗气喘吁吁地说：“不行，我不行，跟你比我差远了，还得好好向你学习。”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前面仍是白雪茫茫。老曹把表看了一下，已经是中午了，他观察了一下，他们可能刚刚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照这样的速度天黑之前，很可能到不了目的地。
他招呼小罗：“过来，小罗，咱们在这儿作个短时休整，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再走不迟。”
说完，他在路边找一块大石头，把上面的积雪扫了扫，一屁股坐上去，掏出背包里的干粮，啃了起来。小罗也找了个地方坐下，补充能量。
趁这个当儿，老曹仔细把周围的环境观察了一下，他有了新的打算。
他看清楚了，这儿是这一条路最大的弯道，当地人叫它落星湾，还说“翻过落星湾，常丰在眼前”，是说把这个湾道走过去，离常丰就近了。
这一弯，要十八九里的路程，如果从右手边的山上翻过去，路程就减少一半多。老曹心里这么盘算着，他想说服小罗，走这条捷径。
小罗一听，有一条捷径可走，还能节约一半的路程，立马来精神了，要立即行动，被老曹劝住了。
老曹说：“你先歇一下，再说，那是一条山道，山高林密，不好走，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说不定会碰上野兽什么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吓得尿裤子。”说完老曹哈哈笑了两声。
听老曹这么说，小罗生气了，他激动地说：“你不要小瞧人，我才不怕什么山狼野豹子，不就是条山路嘛，咱又不是没走过，我也是部队下来的，不比你差多少。”说完，背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那条山路。
老曹一看，小伙子真生气了，也不敢怠慢，收拾东西立即跟了上去。
走进这条路才发现，这里都是参天大树，巨大的树冠就像一把把大伞，为下面行走的人遮风挡雪，两个人的行进速度快了许多。
小罗一直冲在最前面，老曹不停地在后面叮咛：“走慢点，小心脚下的路，小心摔倒，小心雪窝子。”老曹知道，这雪太大，早把脚底下平时能看见的坑都掩埋了，稍不注意就会掉在坑里去。
可小罗对他从后面传过来的一声声叮嘱，根本置之不理，只管一个劲地向前奔。
两个人正走得起劲，老曹忽然听一声“哎呀”，再看时，小罗不见了。老曹赶紧向前面奔了过去。
老曹走近这才看清楚了，小罗掉在一个半人深的坑里了，雪把个人都埋了，只能看见小罗的两只手在里面胡乱找拉，吓得大声喊叫：“曹师傅，曹师傅，快来救我！”
老曹赶紧搭腔：“小罗，别怕，别怕，师傅来了，师傅来了！”
当老曹把小罗连人带东西拽上来时，小罗仍然惊魂未定，嘴时不停地嘟嚷着：“这是啥路吗？把人还要牺牲到这儿哩！”
老曹关切地问：“活动活动，看腿脚都好着没？”这是他最为关心的事。
小罗把腿脚活动了几下，并无大碍，高兴地说：“师傅，好着哩。”
“万幸得很，万幸得很，走山路一定要小心，特别是大雪天走这样的路，要一万个小心，你不知道下一脚是路还是坑。”刚才听见小罗那一声尖叫，老曹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他生怕小罗有个三长两短，任务就完成不了了，他也无法给支行领导交代。现在，他看到小罗没有受伤，心这才放肚子里了。
在小罗歇息的空当时间，老曹走进了树林。当他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根木棍，把一根交给小罗，说：“这回跟着我的脚印走，下脚前用这个棍往前探一下，看是不是坑，安全了再下脚，防止又掉到坑里去。”
小罗这回没有再说什么，他已经领教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艰难跋涉，两个人终于站在了这座山的最高处。举目四望，莽莽雪域尽收眼底，两个人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为下山作准备。
老曹从背包里掏出绳子，把小罗的背包和水壶用绳子紧紧捆在腰上，也让小罗把自己的背包和干粮袋用绳子扎在腰里。
小罗虽然不理解，但手一直没停，他一边弄，一边问：“师傅，你为啥要把咱俩弄成这个样子，真像个上山客。”
老曹说：“你说对了，咱现在就是个上山客，当上山客就要有上山客的样子。”说着，他手往下一指，说：“看见了没？这就是咱们接下来要走的路，你看，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坡度大，咱们可能要连滑带滚的窜下去，如果不把身上这些东西扎结实，可能人下去，东西早掉在路上了。”
经老曹这么一说，小罗再往下一瞅，心里完全明白了，那就不是路，坡陡得能立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下脚往下走了。
老曹又把两个人的身上的装备再次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他问小罗：“准备好了没？”
小罗赶紧回答：“报告排长，准备好了。”
老曹让小罗把手里的木棍扔了，把自己的木棍一头给小罗伸过去，说：“抓紧了，千万不能松手。”有了前面的教训，小罗对老曹的话绝对是一百个服从。
“出发！”老曹说完，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往下滑，小罗跟在后面，也学着老曹的样子，也一屁股坐下来，两个人开始了滑行。就像《智取威虎山》中小分队的样子，一路连滚带爬的冲下了陡坡。这一路上，虽然有老曹在前面开道，可总会有地上的枯枝冷不防的把小罗的划一下，脸上火辣辣的疼，可他始终没喊一声，他担心自己一喊，影响老曹的注意力，所以一直忍着跟着老曹一路滑下去。
这一段路挺快，好在有惊无险，平安落地。老曹回头看了一眼小罗，一下子心疼了。
只见小罗脸上啥时候让树枝划破了，血都流下来了。老曹说：“脸都划破了，怎么不喊？”
小罗这才在脸上抹了一把，发现脸上有血，不过他笑笑说：“没事，刚才快得像坐火箭，没顾上。”
看着两个人囫囵个儿的下来了，老曹这才松了口气。
他说：“小罗，咱们已经翻过这座山了，剩下也就二十多里路了，路也比较好走，咱们加把劲，争取早点到达常丰镇。”
小罗爽快地答应说：“好呐，师傅，我听你的，我保证不拖你的后腿。”
两个人互相检查了一下，没有丢什么东西，就冒着大雪又一次出发了。
这时的雪比从支行出发时小了许多，能见度也不过十多米，再远就是雪了。好在这一路上有老曹这个向导，不用担心迷路。
正当两个人信心满满向目的地进发的时候，老曹突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轻声说：“停！”
只见他俯下身子，在雪地上仔细查看，还尽力向前面看去。小罗赶紧问：“怎么呢？师傅。”
老曹指着雪地里隐隐约约出现的一行印迹，小心地说：“小罗，你看，这是什么动物的脚印？”
小罗顺着老曹手指的方向看，路上就是有一行印迹，从雪覆盖的深浅程度判断，这家伙过去时间不长，可小罗不认识是啥动物留下来的，他心里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老曹用手把那印迹上面的积雪掠过，想看看到底是啥动物。可窝子太深，根本看不清楚。他知道，这大雪下了好几天了，深山老林里的野兽没食吃，出来找猎物是有可能的。想到这儿，他下意识的把腰里的枪掏出来了，子弹也上了膛。
小罗一见师傅这架势，也把自己的枪摸出来了，端着枪，眼睛瞄着前方，如临大敌。
老曹把四周观察了一下，指着后面一块大石头说：“小罗，你在那里先躲一躲，我到前面侦察一下情况。”
他还给小罗叮咛道：“如果听见一声枪响，你可以立即赶过来，如果听见三声以上枪响，你十分钟以后搜索前进，注意保护好自己。”
小罗还没弄明白老曹的一声和三声枪响的区别，老曹已经冲进雪里去了，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师傅，小心点”。
他没有听见老曹的回应，可能老曹担心声音太大会惊动前面那家伙。小罗赶紧按照师傅的命令，躲在了那块巨石后面，把耳朵尽量伸长，听着前面的动静。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山谷里除了雪的声音，再没有其他任何声响。可小罗什么也听不到，他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用手指头把耳朵掏了又掏，可还是听不到什么声音。他很心焦，这是他一生以来最漫长的等待。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从前面远处传来了一声清翠的枪声，“叭！”在这大雪纷纷的山谷里回荡。
稍等数秒，小罗确认没有听到第二声枪响。他很兴奋，刚才那声枪响就像战场上的冲锋号，他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当小罗在雪地里连跌带爬的赶到老曹跟前时，眼前的一幕令他啼笑皆非。
前面，老曹正给一头半大牛犊脖子上系绳子，看见他来了，高兴地说：“小罗，快来，把行李都放牛背上吧，让它给咱们当个脚力，咱们很快就能赶到，真是神助我也。”
看到老曹的高兴劲儿，小罗都要气哭了。刚才那一阵子，他真得很担心，生怕老曹遭遇什么大兽。现在看起来是虚惊一场，他看似很生气地说：“曹师傅，把人要吓死哩，你还有心思笑。”
“没事，没事，这不咱还捡到宝贝了。”老曹用手把牛犊抚摞着，一边说着话，看得出来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两个人把身上的背包一应等等，全部驮到牛背上，老曹手里拿一根细树枝，“嘚，嘚，嘚”的吆着牛，又继续赶路。
小罗好奇地问刚才的经过，老曹绘声绘色地给他讲。完了，小罗问了一个一直悬在心里的疑问：“师傅，一声枪响和三声枪响，有什么区别？”
“这个区别大了，如果我发现是一只小曽，开一枪就吓跑了，如果发现的是一只大兽，那些家伙凶猛异常，根本不怕人，所以，想要用手枪击毙它，一枪肯定不行，还不得三枪四枪。这些家伙生命力极强，短时间内它们可能还会有反扑，所以让你十分钟后再来，是为你的安全着想。”老曹讲的很轻松，可小罗心里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当两个人你一言他一语聊得正起劲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了呐喊声：“老曹！老曹！”
原来，常丰营业所的李主任带着人来接应他俩来了。
李主任接到支行的电话，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出发了，出于安全考虑，营业所打算派人去接应一下。李主任按照以往的经验推断，这个时间点他们还没走完落星弯呢。可李主任不知道，老曹领着小罗竟然翻过了那座山，太厉害了，速度大大提前了。
李主任握住老曹的手说：“你们真是雪里送碳啊！”
这句话说完，李主任又改口了：“不，你这是雪中送钱啊！常丰人望眼欲穿啊！不说了，快快回所，暖和暖和。”
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老曹他们两个很快就到了常丰营业所。众人赶紧把牛背驮上的东西卸下来，把新钞清点了一下，完全正确，与支行调拨单的数字一致。老曹和小罗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支行交给他们的光荣任务顺利地完成了，可以美美地睡一觉了。
这时，小罗突然说：“李主任，那头牛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山里丢的东西都能找得到，人家寻着牛蹄印不就找来了嘛，这小牛犊也是功臣，这两天咱们好好喂养着就行，主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听李主任这么一说，小罗这才放心了。
“李主任，你们这儿有大萝卜吗？”小罗突然又问。
“有么，今儿立春，就兴吃这个，你要吃吗？”
“我不吃，你赶紧给我师傅弄一大块，这一路上他没少念叨。”原来，小罗一直记着曹师傅这个小小的心愿。
老曹接过小罗递过来的一块萝卜，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甜甜的汁水，高兴地说：“今儿这个春打得好，今年肯定又是个丰收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