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周山或葱岭
帕米尔 古称不周山
位于新疆喀什正西
与西南方向公格尔山、慕士塔格雪峰一带
最西端 接近塔吉斯坦喀拉湖
雪域荒寒 地瘠人稀
帕米尔远古文字记载 见《山海经·大荒西经》
此外 据《淮南子·天文训》
“——昔共工与颛顼争为帝
怒而触不周之山
天柱折 地维绝”
不周山边地盛产野葱
《西河旧事》记载 “其山高大,上生葱”
汉代易不周山为葱岭 后世相引沿袭
西汉时期 国力强盛
中原地区举一国之兴对外通商
丝绸之路经葱岭出入 往来地中海诸国贸易
至唐代 葱岭又出现一个新名词
——帕米尔
录入玄奘和尚之《大唐西域记》
2、世界屋脊
帕米尔雄峙云巅 为中华民族西疆极地
语出塔吉克方言之“世界屋脊”
帕米尔地壳深切 多深崖巨谷
位于地球两条巨大山带
阿尔卑斯——喜马拉雅
帕米尔——楚科奇山带之山结
极地冰峰烛天
雪线逶迤
平均海拔4000——7700米
古丝绸之路最为神秘艰险的地段 当属帕米尔
褶皱一千多条极地冰川
天无飞鸟 风吹崖立
——引燃一堆篝火 高原极寒缺少足够氧气
古丝路进入塔里木盆地之后
分辟南北两道
至帕米尔 又交汇一处
之后 直抵塔什库尔干神秘的石头城
石头城为丝绸之路险要关隘
自周穆王西狩以来的三千年时光中
无数使者、将帅、商贾、王侯
无数文人、僧侣、避世的行者
在荒莽的帕米乐高原 持一盏寂寞的心灯万里跋涉
——半山上多刺的紫云英
棱狐茅 针茅 沙棘属与蔷薇属
还有生长谷底的蒿草
一个世纪接一个世纪 默默送别那匆匆来去的身影
3、冰山上的来客
由南疆喀什西行帕米尔
坐一天车 车窗外风光巉然瘦硬
一路雪光照眼
屁股坠得紧
行前 读玄奘《大唐西域记》
“波谜玉其塔什草原罗川
逾山越谷,经危履险
行七百余里,至波谜罗川
东西千余里,南北百余里,狭隘之处不逾十里
据两雪山间,故寒风凄劲
春夏飞雪,昼夜飘风
地碱卤,多砾石
播植不滋,草木稀少,遂致空荒,绝无人止……”
——线装书中青铜色的汉字
烙印着亘古荒凉 令人感慨唏嘘
转过一处峡谷 山崖上一行文字令人眼前一亮
冰山上的来客
花儿盛开的地方
——消磨多少人生岁月
走上帕米尔高原
才邂逅少年时代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电影情境
赵司机古道热肠燕赵人氏
南疆当过兵 他讲了一个故事
我听了
心头感动得紧
事关《冰山上的来客》
上世纪四川有一个电影迷 她是一位年青教师
仰慕影片中战士阿米尔的形象
给自己三个娃儿 分别以此三个字命名
数十年光阴流转
教师幡然老妪 在三个阿、米、尔护送下
西行帕米尔高原
颤颤巍巍开始青春时代 逐梦之旅
不远千里 来了
——踏着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旋律
背着氧
摸着天
倚着云 一脚高一脚低……
4、布伦口白沙湖
车过盖孜边检站
穿行峡谷间 就正式踏上帕米尔高原
至G314线国道1627公里
眼前豁然一亮 出现一泓阔大的水面
这是初夏六月的白沙湖
或者叫海拔三千三
布伦口水库
此刻接近北京时间 寒风凛冽的中午
三角形的布伦口沙湖
四面雪峰棱角分明 湖水湛蓝而平阔
湖右侧公格尔九别峰
峨冠博带 银鬃掣天
一名塔吉克老汉瑟缩寒衣
顶着猎猎湖风
牵着他温顺的白牦牛 于寥寥游客中
兜兜揽揽
——湖岸对面就是著名的白沙山
那丝绸般的滑润 返照着羊脂玉的光泽
横风呼啸 景致狂野
白沙山会发出尖锐的奏鸣 又称响沙山
听人说
白沙山的细沙是从康西瓦河上游带下来的
又有人分析
由于布伦口独特的地质形貌
从塔里木盆地顺气流带来的浮尘 于此受阻沉降
再加上盖孜河谷的狭管风效应
冬日的寒风 将沙尘从湖岸吹上山形成天然景观
——我认为以上说法都靠谱
远方沙脊线阴阳刈割 平仄一道冷艳的旖旎
5、新疆石头城
——石头城有二
一在新疆帕米尔 一在南京
我来的时候
正是一年中火热的夏季
或许是上天谶意 来自远古的设定
石头城挟一场高原寒雨 迎迓匆匆的远客
以凭吊胜迹的心情
登临
无数光阴挟着风雨从石头城掠过 荒寒而冷峻
远方雪线之下铅幛低垂
一若孤悬的挽联
——我一次次遥想
那远古的城堡 是如何升腾一绺绺示警的狼烟
又一次次回荡千古的驼铃
石头城为丝绸之路中道与南道交汇点
来自莎车、喀什、英吉沙还有叶城
熙熙攘攘的商旅驼队
指向帕米尔高原的数条通道 在此交汇融合
迄汉代
石头城为西域三十六国蒲犁国之王城
喝盘陀时期 扩建
大唐统摄西域之后
此处设葱岭守捉所
元初 大兴土木再扩城垣
清光绪二十八年 设蒲犁厅
稍后 于石头城南建筑了新城镇
千百年岁月沧桑的石头城
——遂废
西行帕米尔 不可不往谒石头城
外城内城静静瞻仰一遍 示以追怀的心情
于线装书中接色描金了千百年的城堡
我雨中游历 花了不到半小时
古旧的城垣呈示着断续的架构
隔墙之间 零乱的石丘看上去杂错而重叠
——旧城堡耸峙丘墟之上
以凛然不可犯的威仪 凭高踞险
曾游历过魔鬼城
因此一遍遍想象
那风化于岁月中的城楼 雉堞 箭垛 烽火台
在红色的月光下 石头城究竟以何种泠然的面目
于沧桑岁月中显影留痕
——一个骑红马的汉子
在阿拉尔金草滩方向随着一群羊缓缓挪移
我等待他走出雪山褶皱的阴影 才默默按动快门
回望石头城 突兀于阴晦乱云之下
如一尊啸天之神
6、卡拉库勒湖
卡拉库勒
为柯尔克孜语 意为黑色的湖
雄峙高原之冰碛湖 海拔3600米
湖西是萨尔阔勒山脉
湖的南面 苏巴什大草原上牛羊成群
湖东 嵌着慕士塔格雪峰壮丽的倒影
——公元前十世纪 一位大名鼎鼎的驴友
周穆王巡狩天下到过这里
数千载而后
帕米尔高原包浆厚润 古意氤氲
登上一面光秃秃的钭坡 喘得紧
湖水深邃幽黯 湖岸天风甚厉
视野中不见一只鸟儿 或者鹰
白色的云朵
摩擦着湖对面的雪山顶 我仿佛听见云脚匆促的足音
黑色的湖水一若墨汁 除了猎猎风声
冰川、湖泊、草地、雪岭
那倒映湖水中的牛羊……
卡拉库勒悄然变幻着光影色彩
于天地间呈示旷古的宁静
——这是以青稞酒的醺醉 才能了悟的极地风光
宁静 绚烂 寥廓 夐远
面目苍凉 而气质狂野
——这是以苦行僧的执著 才能抵达的仙幻秘境
七色 五彩 黑白 光影
风神散荡 而铁线疏剔
行走帕米尔高原 天风虚岚一空大白
没有了人间的忧伤 只有天上的欢喜
我时常怀疑那些呈莲花之色的真山水
是不是被巫师施了魔法
曾经走过的地方
随便看一眼便烙印心间 夜深时分忽作喃喃人语
罡罡的手机遗落卡拉库勒湖畔
二十公里外飞车返回
发现它端端正正高卧一堆干牛屎上沐浴午后阳光
一场虚惊 惊险刺激
佐证帕米尔高原 是如何地广人稀
7、在帕米尔寻找一座雪峰栖居灵魂
——自北向南 帕米尔高原分为八帕
依次为
和什库珠克帕米尔
萨雷兹帕米尔 郎库里帕米尔
阿尔楚尔帕米尔
大帕米尔 小帕米尔
塔克敦巴什帕米尔 瓦罕帕米尔
在帕米尔默默的注视中
一日鸿飞兽骇数百公里
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岚影雪光 意境荒冷
于惊艳的眼眸中
风云开阖 色墨相宜
——常常感慨西行之路邈远与颠沛
以“虽千万人 吾往矣”之勇气
并未愧对一路疏瀹五脏 澡雪精神之风景
那未知的前方 永远复制着一幕幕冰峰雪岭
视野中不见平仄流线的飞鸟
赭黄的山体 神貌清古
山的褶皱掩饰不住千载荒凉 天籁死寂
雪线之上银袍玉带 赫熠万古
雪线之下湖水粼粼 牛羊倒映
帕米尔天生丽质
那一幅幅纯净无疵的油画 弥漫着童话般的气息
曾见到一行野兽的蹄印
若一瓣瓣鎏霞凝矞的格桑花 明灭于皲裂的河床谷底
它们跋涉了多少年
或许从盘古开篇一直走到如今
我不知道那足迹究竟指向何方
也不知亿万年的时光中
——你从哪里来 你往哪里去
行走帕米尔
怀着庄肃的心情 悟道问经
据说世上的神佛 他们的座标经纬一律朝西
玄奘和尚曾追逐那七色五彩的光影
以西天流霞 拂拭一棵无悔的初心
行走帕米尔
怀着虔诚的崇仰 一路向西
据说人世终极目标 以信仰的力量修为内心
我在行走中涵养帕米尔的博大深邃
以风藏气蕴的潇然 澡雪内心
我来了 帕米尔
曾经光耀唐宋的月色 也返照着此夜的凄清
驿旅匆匆
我想放下疲惫的行囊
在帕米尔寻找一座雪峰 栖居灵魂
8、中国版图最西之巴格艾格孜
沿中巴友谊公路 一路怼到红其拉莆口岸
就快要迈出国门
我们止步于阿克陶县
夜宿塔尔塔吉克乡 巴格艾格孜村
——中国版图之最西
这是一鸡鸣三国的高原县城
整个县境五万塔吉克 属欧罗巴后裔
邻国一个个威名赫赫
巴基斯坦 塔吉克斯坦 阿富汗
巴格艾格孜村 又名塔尔乡二村
荒僻的高山脚下仅仅十三户居民 凹眼睛高鼻梁
个别偏僻乡邑 听说多近亲结婚
村中满眼桑椹 乳白色、粒大、味甜
青核桃尚在成熟之中 满树披挂
一如绿色征衣
村长玉麦尔的妹妹嫁在邻村
穿上戎装当巡边员去了
丢下一个三岁多的破外甥在娘家 欢实得满地打滚
玉麦尔的母亲 绿头巾绿长袍
眼神慈祥和蔼
老灶房 弥散着一绺古老的乡村气息
村中有一名老师叫再热瓦尔
他教村里人普及国文学汉语
他妹妹嫁在同村 也是哥哥的夜校生
那一天天晚上课前
我看见他和戴花帽的妹妹 行着一种奇怪的吻手礼
这种古老的风俗 不限男女
同样也在男男之间
村长玉麦尔与堂弟
也以亲热的吻手礼示好 表示多日不见
西行之路没看见冰塔林 与杏花村
因为错过了一个美丽季节
西行之路也没遇见塔吉克人的婚礼
没见女宾打手鼓 男宾吹鹰笛
因为不到季节
塔吉克婚礼 一般都在丰收后的秋冬季节
山上的牲畜迤逦下山 欣然接受主人收编
在巴格艾格孜村
我们没听见人唱塔吉克情歌《古丽碧塔》
这首歌曾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插曲
惊艳大江南北
这里的村民上夜校学汉语
黑板上规整的白粉笔
——第十课 我们的祖国多么广大
教室的墙上 挂着一面红色横幅
阿克陶县人社局 法院 塔尔乡二村烹饪培训班
墙上张贴着简单的菜谱
——用汉塔二种文字书写
素炒山药 酸辣土豆丝 玉米三丁
金针三丝 酸辣花菜 油炸花生米
我想起玉麦尔母亲那味同锯沫的馕
觉得大山之中的吃食真的是好苦逼
在巴格艾格孜村
很少有人出过远门
塔吉克妇女都戴着一顶漂亮的小花帽
飒爽英姿 美目盼兮
村中逢喜事
男人女人和着音乐欢快舞蹈
连那些拖鼻涕的娃娃 也一个个扭得开心
小村子里 每家每户都有很多棉被
一摞摞摞在大通铺上 花花绿绿
据说大山之中行脚艰难 走人家遇恶劣天气
亲戚们就暖暖和和地挤在一起
村子四面环山 高峻而沉郁
小桥下河水浑黄湍急
夏天一场暴雨之后
玉麦尔指着洪水冲毁的路面 叮嘱当心滚石
巴格艾格孜村虽说仅十三户人家 也出人才
一位北大高材生 最近北京归来
——村中那些风景点
断桥西行二百米 回首远望天门山
新疆最野馕坑等等
皆出自其手笔
一手毛笔字回锋扬翰 法度严谨
此夜 宿于荒村
不见帕米尔高原星光皎洁 亦不见汉唐月色
那亘古的沉寂
将一绺天涯为客的孤旷 写意漆黑的大山里
帕米尔之夜很静
象一绺烟灰 静静地弹落在烟缸里
9、走马慕士塔格
冰坂烛天
雪峰嵯峨
一眼望出百十公里不见人迹
山脚下 止剩下我颠沛的马儿与五峰骆驼
惟风声
无人语
帕米尔高原湛蓝的晴空 那银色雪峰金色草场
卡拉库勒湖亘古沉寂的五彩
是如此令人豪情壮飞 贲张血脉
是如此令人神思邈远 胸襟开阔
——那为无数虔诚摄影镜头托举的壮丽雪山呵
那是太阳系无数次曝光
那是银河系无数次显影
那是亿万年电光火石风雨剥蚀 无数鬼斧神工剪裁的画卷
纯净无疵 风云开阖
只需一眼
就烙印于你三生三世的记忆
只需一眼
就令你的内心感激西行坎坷
与天地对话
与神袛共语
眼前一切一切惊喜交集的遇见
那所有线条瘦硬的皱褶 勾勒得如此惊心动魄
我来了
你银袍蟒带的冰川
我来了
你昆仑山慕士塔格
我曾与五千岁胡杨
彼此凝视
我曾与三千年古堡
授受魂魄
矗立慕士塔格雪峰脚下 我如同仰视一个万岁之神
我觉得我是如此缈小
与塔什库尔干的亿万粒黄沙
同一个品类 同一个色泽
矗立慕士塔格雪峰脚下 我如同仰视一个万岁之神
我觉得我是如此卑微
与卡拉库勒湖的千万顷墨澜
同一个分子 同一个性格
你西域亘古风景
你云上动人传说
我盛赞你杰然特起 我盛赞你风姿绰约
我盛赞你出尘之姿 我盛赞你非我谁何
慕士塔格
一代代人从你脚下默默走来 又默默走过
狼烟一净
讲故事的人走进故事 曾经的一切一切就象从未发生过
你无意攻伐谋略 险诈韬晦
你无意陈胜吴广 黄巢张角
卓然寰宇兮
一空大白
——人类所有的妄自尊大
在你的凛然威仪面前 皆黯然失色
哦 慕士塔格
我与你前世结缘 今生相约
千山万水于你脚下
我心灵的天空为你霞散五彩 丹青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