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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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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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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炖蟹粉狮子头》

太史魏

上山下乡那时候,武昌洋园有一对五十年代出生的年青人牵手了。

男青年大名苏淮扬。尚未下放农村时候,女友田蟥经常受邀来家。时间一长,天阴落雨,三不三偶尔在苏家用饭。苏淮扬之父,乃江苏扬州人氏,一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本事。只是年青时候,子承父业,做得一手雕蚶镂蛤的淮扬菜。

淮扬菜与鲁、川、粤并称中国四大菜系,始于春秋,兴于隋唐,盛于明清,素有“东南第一佳味,天下至美”之美誉。菜品讲究“醉蟹不看灯、风鸡不过灯、刀鱼不过清明、鲟鱼不过端午”,在制作上,刀功精细,尤以瓜雕享誉四方。形态精致,滋味醇和。烹饪上讲究火功:炖、焖、煨、焐、蒸、烧、炒,其原料多以水产为主,讲究鲜活,口味平和,清鲜而略带甜味。

国初庆典,周恩来择淮扬菜为国宴,其中“软兜长鱼”被称为“开国第一菜”。其它著名菜肴,有大煮干丝、三套鸭、水晶肴肉、松鼠鳜鱼等。总理生前,最爱一道淮扬大菜,叫做清炖蟹粉狮子头。

苏父、无他技,唯擅狮子头。

苏家清炖蟹粉狮子头,尝过一次的,可谓终生不忘。

田蟥此女,三分姿色。在家一不拈针,二不拿线,百事不沾手。武汉话所谓“好吃懒做”之辈。人生就只嗜好一件事,吃。

逢年节,儿子女友来了,未过门的儿媳妇嘛,做父亲的自然不惜工本,车船舟楫,武汉三镇四处采买。弄回家来,使出浑身解数,精心烹调、力臻完美。

客人离开的时候,做父亲的送到门口,常常要客气二句:“想吃了,经常来。”

某年某月。

儿子响应领袖号召,作为武汉知青下放广阔天地练红心。当爹的,望着远去的列车,老泪纵横、一声叹息。那之后,父子俩天各一方。

女青年田蟥,先天性心脏病,政策照顾留城,在一个街道集体工厂上了班。

苏淮扬下放湖北枣阳农村,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田头地角打熬精力。艰苦劳作之余,身累、心也累。心累原因,便是思恋女友。农村入夜,黑灯瞎火、万籁俱寂。远处声声狗吠,倍增凄凉。其它知青劳作一日,一个个放倒头,早早困了。五六人挤在一道大通铺上,沉浊的鼾声此起彼伏。磨牙的,说梦话的,咬牙放屁的,满室浊秽。苏淮扬睡不着,偷偷撅起身,蜷在昏暗角落里,凑着煤油灯给田蟥写情书。叫田蟥不要为自己操心,要是想他了,就经常去家里玩,不要客气。写了信不算,还时不时从农村寄二个煤油灯罩到武汉。因为彼时武汉常常停电,煤油灯罩子城市买不到。嘱咐田蟥将灯罩送到父亲手里,方便的话就吃个饭。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想吃什么,客气啥。”

田蟥复信,略有些羞答答:遵嘱,煤油灯罩已送去。每个周末都去你家看看,贵父的狮子头,味道好极,吃了还想吃。武汉一切安好,你放心吧,好好磨练。

知青每收信,心情大好。

光阴荏苒,岁月逾迈。下乡插队一晃数年,抽回城工作的希望越来越大。

只是一件。

苏淮扬发现,不知何因,田蟥书信日渐稀少。偶尔有信,也仅仅只三言两语,热情消逝、寡淡无味。最后,忽然一天,去信原件退回。星灭光离,鸿稀鳞绝。

人顿时傻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心下忐忑,敁敠不安——是不是田蟥有人了?

那之后,苏淮扬无论水库挑堤,夏季双抢。无论田中收棉,还是在岗阜之上刨红苕。都执着地,义无反顾地苦苦思念心爱的女友。一边安慰自己,小田也就只是一个嘴馋,其它好像也没什么大毛病?苏淮扬每天黑汗水流挣几个工分,傍晚收工回屋,草草晚餐罢,便孤独地杵在煤油灯下。黑着两只鼻孔,红着一对眼睛,写着厚厚一沓子情书。情书写好后,一封封压铺底下,不知该寄给谁。

有一天收工回来,洗脸时忽然醒悟。写回家的信,父亲也有好长时间不回了。

春节到了,知青返乡的日子。一个个欢天喜地,只有苏淮扬。

抵家中,冰锅冷灶、孤家寡人。

仔细察看,桌面上指甲一划,一道印。家里好长时间没住人了。奇怪,人呢?

正在这时候,有人拍门。开门一看,是田蟥她姐,嫁了八一九九部队一军官。

曾经发生的事,就象一张老胶卷底片,在显影剂浸泡下,缓慢地显影、还原。

——一切的一切,都出在淮扬菜上。

淮扬菜怎么了?淮扬菜中,一道清炖蟹粉狮子头,令两棵陌生的心灵碰撞出绚丽的火花,两代人擦出了幸福的爱情!大概是书信渐渐断绝那个时候,苏家老头子与田蟥双双失踪,消逝于茫茫人海。没人知道,那一老一少究竟天涯何处。

离奇艳事,轰街动坊。是为奇谈。

苏淮扬椎心泣血。抽到武钢工作后就改了名字,并且发誓,终身不食淮扬菜。

如今,悠悠半世纪光阴。野鸳鸯旧事,风逝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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