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宁寺的古樟》

1、

以线装书的厚重与醺黄

与一千五百年岁月 相对而坐

你婆裟一老

神气清夷

而我

只是偶然的缘起 才路过这里

自南北朝而下

你的年轮 是一幕又一幕江南香雪

以《金刚经》的超然与淡泊

以十八般流弦

二十四番花信

冷眼多少王旗变幻 江山凌替

——太清醒的人 下场都不会太好

因此

当一场又一场旷世劫难随风雨而下

你与天偃仰

遗世独立

于向死而生的绝诀中 活出了自己

2、

我相信在命运的翻覆面前 人是突然变老的

那所有的一夜白头

都使我意识到 我与你

隔着一千五百个风雨轮回的距离

岁月雍容 年轮静好

把最美好的光阴 轻轻地攥在自己的手里

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凭内心光明 为生命加持

——长久孑孓树下 徘徊不忍遽去

我在思考一件事情

人 怎样才能把自己活成一棵古樟

了无悲欣 了无情绪

时光默默的留白 略去千百万言

令人哽咽无语

3、

南北朝而下 之后唐宋元明清

千五百年岁月沧桑 我确信是你亲身经历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一对情侣 以孔雀东南飞的结局

在你的脚下悄悄结束了自己

有一位落弟书生 发苍苍而屡试不中

仰天太息罢了

踏着满地黄叶 走向黯淡的宿命

而更多更多 为红白喜事追逐的人们

怀抱热望 鞋履杂沓

直奔寺庙而来

人们顾不上看你一眼 黑压压汹涌佛前

富烧香 穷算命

一伙伙乘兴而来

一个个扫兴而去

只有例行公事的晨钟暮鼓 如同西天沉重的叹息

4、

佛界的前世今生

想一想 就令人拈髭沉郁

人呵人 不过是些会思想的蝼蚁

古樟树下 人们来不及留下自己的姓氏大名

便化成一绺青烟 绝尘而去

天数盈虚轮回而已

那所有的光荣与梦想

那所有的苦难与冤屈

——在千五百年的古樟面前 都不值一提

我来了 袒露被自尊死死遮蔽的那个部分

在古樟树下

怀抱一只灯盏 抱天而流忏悔修行

5、

千五百年古樟

为漫长光阴 加持于寺庙一隅

悲欢着自己的悲欢 梦呓着自己的梦呓

它一定是有某种深刻的禅意

想对众生 庄重宣喻

它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没人说得清

一代代人匆匆走过

入了庙门朝古樟深深一揖 然后消逝于红尘深处

——就象佛的手 轻轻翻过了一页佛经